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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边微光骤起,却衬得这片树荫里的区域更暗,天气闷热,裕里猛然间觉得自己像被扼住了咽喉那样喘不上气来。左小腿上传来阵阵疼痛,但裕里却连低头去看一眼那种小伤的心思都没有。
她脑海中充斥着光波贯穿秋道吉的心脏的那个画面,继而是满眼赤红色的血液与熊熊燃烧着吞噬了日向拓真尸体的火焰。强烈的即视感包围着裕里,似乎在记忆的深处,她已经这样经历过无数次了——前一秒还是同伴鲜活的面容,后一秒,一切却都伴随着喷洒的红色液体支离破碎了。
有一瞬间裕里觉得自己作为忍者的人生就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过往的悲剧,重复地经历失去的悲伤、懊悔,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绝境以及令人窒息却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那些近在咫尺的死亡,秋道吉也是、日向拓真也是、奈亚老师也是、司也是,还有记忆里多到数不清的名字:小野绿、小笠原稚子、宇智波带土、杉木慈郎……
无论是她的实力还只是个下忍的时候,还是她已经学会了飞雷神的现在,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的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
即便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有了奈亚老师所说的觉悟,这样的无力感也几乎让裕里崩溃。
她又想到鬼灯满月刀柄上那不成样子的火影披风碎布、想到再不斩证据确凿的言论、想到转移的战场和突破过来的雷水联军。
如果木叶的金色闪光真的不在了……
木叶往后的战争会如何?留在木叶的玖辛奈和鸣人会如何?在草忍村中生死未卜的阿展会如何?还有……整个村子那么多人的期盼和她出发前以为的仅一步之遥的和平的新时代呢?
裕里发现自己依旧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
这种想法令她止不住地一阵阵发抖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裕里的失常,卡卡西本来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松了松,随即移向下环住裕里的身体。
其实经历了先前的场面,卡卡西脑海中全是纷乱的思绪,以至于被飞雷神带回来后的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自己也无力到只有背靠着树干才能站稳,但他却更加用力地把裕里抱在怀里,手臂微有些颤抖,带着一分懊悔一分后怕一分慌乱一分茫然,以及许多别的难以说清的情绪。
卡卡西没有开口说出任何一个字眼,但裕里猛地就明白了这抱紧的行为里所传达的意思。
那是感同身受的理解,然后是安慰、支撑以及两个人一起分担一切的心意。
已至破晓,缕缕晖光穿透树木枝叶的缝隙,敛成柱状光束投射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而迷离的光影。裕里同样抬手搂住卡卡西的手臂,好像心中的苦涩减少了一些,心情也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就继续执行水门老师的任务。”卡卡西闭着眼睛把下巴枕在裕里肩上,在她所看不见的角度,掩藏起脸上一切多余的情绪,恢复成这种情况下所需要的冷静的队长角色。
裕里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她想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那个传递情报的任务了,那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的。
背后传来温和的热度和平稳的心跳声,这被抱着的姿势虽然让人留恋,但时间长了似乎太过暧昧,裕里轻轻挣开卡卡西手臂,向前迈出一步。可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在这时从裕里的左小腿上传来,没有了支撑和倚靠,她根本无法站立,直接坐倒在地上。
裕里这走出一步便摔倒的动作让人始料不及,卡卡西几乎立刻冲过来,半跪在裕里身边,扳过她的腿查看情况。
跟着卡卡西的视线,裕里这才发现,自己左小腿上先前被光波击中的位置并不是什么她以为的小擦伤。相反,那是一处直径两厘米多的贯穿伤口,而且似乎是因为鬼灯满月的忍术伴随着高温的缘故,伤口周边的肌肉组织全都被烧焦,乍看之下红黑一片十分可怕。
裕里愣了神,她一瞬间就想到了这种时候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
应急包扎肯定无法治愈,伤口只能回到木叶营地找到医忍才有办法处理,可这样一来,她的行动速度必然受到影响,任务时间上又紧,完全耽搁不起……
在裕里发呆的时候,卡卡西已经一言不发地从急救医疗包里翻出的绷带来帮她包扎。
一片沉默中只能听见一旁河里流淌而过的水声,许久,裕里才故作轻松地开口说:“虽然看上去有点惨……不过,幸运的是烧伤反而能够完全免于大失血,感染的可能性也低,所以,只是……小事,而已。”
卡卡西“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工作。
最后一圈医用绷带缠绕完,在压力和药效的双重作用之下,伤口的剧痛转变为隐隐的灼烧感。裕里一只手扶着卡卡西的肩膀,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树干,慢慢地站了起来。但不出意料地,也仅止于站立了,她甚至只能背靠在树干上借力才能保证不再次摔倒。
裕里张张嘴,又闭上眼睛,才下决心说出来:“我现在想站起来都很勉强,更不用说再高强度行军了,所以卡卡西……”
卡卡西却像早有预料那样,语气平淡却坚决地打断她:“裕里,我是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这形似诺言的句子让裕里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她深深呼吸才没有将心情表现在脸上,但在压抑的同时,理智也已经占了上风。
“我必须如此。”裕里语速飞快的将此时的形势全部说出来,“水门老师说这个任务关系到战局的成败,甚至与之相比连他自己率领的队伍都无足轻重。现在,他们说水门老师已经……”
她顿了顿,将那个令人绝望的结论跳过去,“所以,这任务就更加重要了。我想……这甚至已经升格为最后的,让木叶在战争中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与之相比,我只不过是需要在这林子里等上一两天时间罢了。”
“和两百个以上的敌方忍者,在相隔不超过三个小时急行军的距离上……等待一两天。”卡卡西纠正道。语毕他已走到裕里面前,背过身去微弯下腰,“该出发了,我背你走。”
裕里并没有配合他的动作:“卡卡西,我留下来并不危险,且不论雷水联军是否和我们的路线重合,三个小时的路程足以消除他们追踪的绝大部分可能性,再说我的目标很小,刻意隐藏几乎不会被发现。”
“变数。”卡卡西回头看着裕里,“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很多了,我不希望再多一个。”
“但速度是肯定来不及的,任务不能有一点儿失败的可能……”
裕里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她看到了卡卡西脸上坚定不可动摇的神情,就猛地闭口不再多言了。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根本毫无意义,这次出征途以来已经发生了态多的事,两人表面镇定下来实则内心充斥难言的懊悔和焦虑,所以此时无论耗费多少时间,她和卡卡西都无法说服对方。
必须换一种方式,裕里这么想着。
同样的想法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清晰地出现在卡卡西的脑海中,他思考着回身,视线始终没有从裕里身上移开。
卡卡西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孩所说的理由的正确性,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何为最好的选择,但他想带她走,与任务完全无关。
即便是夏日,黎明时分最初的光晕也是柔和的,林子里越来越亮,穿透头顶层层叠叠的枝桠叶片,有一束光恰巧映在裕里的脸颊上。此时她一脸的灰痕,下巴上溅到几滴不知是谁的血液,额角颊边的发丝全因为汗水而粘在皮肤上,配合着眉头微皱的表情,这形象绝称不上好看,可一瞬间卡卡西却被触动了。
是的,与任务无关。他同样早就知道了,这世上有太多比任务重要得多的事。
卡卡西忍不住又向裕里走近了一步,直到能够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他不出意料地再次听到女孩坚决的声音:“卡卡西,你若是带着我,速度就绝对赶不上午夜前将卷轴送到。我们可以换个方法……”
但他没给女孩说完的机会。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然后,卡卡西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以前,便褪下面罩吻在裕里的唇上。
裕里感到一阵晕眩,不光是因为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而湿润的触感,还因为卡卡西先前所说的话。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
几秒钟的时间里,无数的念头在裕里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记忆飞速的倒退,她在这个世界十多年来所经历的事、遇到过的人,那些战斗、那些拼了命想活下去的记忆片段。那种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的窒息感再度笼罩过来。
裕里又记起自己出发前如何对卡卡西说过的话。
——我会看到的,那个和平的新时代。
可是裕里猛然发现自己先前一直认为,若是波风水门带领木叶赢得战争,那新时代便会来临。她翘首期盼着,可是与此同时她只是一味地在等待着。就如同她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总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去生活——无论是战争大环境之□为木叶忍者的立场也好、还是以生存下去为目标所以不得不低下头也好——她几乎一直被动地接受着命运,然后在失去时,懊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回。
她曾经有过努力,但那似乎更像是挣扎。她一直知道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是为了活着,但却几乎越来越看不清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裕里想着。
不知为什么,裕里记忆里早已变得陈旧而模糊不清的某些部分又浮现出来。
她看到奈亚老师站在树梢上俯看着他们说:“这些东西是教不来的,你们只能慢慢自己去体会。”
她看到战争伊始她第一次竟以下忍的实力对抗上忍时,在那个可以算作是绝境的据点里,她和司和阿斯玛几个人选择布置战场、主动出击。他们活下来,她甚至在那场战斗中奠定了一直使用到现在的自己的忍术体系。
是不是说明,他们能做到,是因为他们去尝试了?
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裕里回过神来。
这时候裕里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其他所有部分都像消失了那样,只有嘴唇上的感觉依旧,她感到有个更加柔软的东西探开唇齿,轻轻舔舐。
那么轻柔却像是拥有无比炽热的温度,明明没有味道却一点儿也不舍得推开。
在这个越来越深的吻中,裕里几乎无法继续思考任何东西了,但她在最开始的几秒钟里已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裕里的眼前似乎有一条她听闻已久,但却从未真正看到过的道路向远方铺展开。那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