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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群里热热闹闹的众人,陆时亦觉得幼稚的要命,嗤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老板过来提醒他车洗完了,他收起手机,冲老板扬扬指间的烟:“钱直接从会员卡上扣,你让小孩儿帮我把车推出来,烟没抽完,我就不进去了。”
“别,您自己取车去,”老板赶紧摆手,“我这几个工人洗车都洗的小心翼翼,更甭提给你往出推......对了,下周博驰杯你去不去,我手里正好有两张票。”
洗摩托车和洗汽车不一样,摩托车有些零件是露在外面的,陆大少这位半吊子还总喜欢自己改车,搞得车体结构和普通机车不太一样。
因此一般的洗车行他都信不过,最后找到这家,感觉不错就办了卡。
出手阔绰,加上都是爱车之人,一来二去便跟老板熟悉了。
“博驰杯啊......”陆时亦把烟头在垃圾箱上按灭,边往里走边拒绝,“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有票。”
就是票跟你不太一样,滴,选手卡。
“那好,八百我扣了,”老板笑道,“下周三见。”
说起下周三见,陆时亦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事没跟简大勇交代。
他有周期性失忆症,每周一睁眼,记忆都会全部清空,回到四月一号那天。明天就是周一了,他准备录一段音频发给简大勇,自己也留一份。要么简大勇豁出老命把他劝进车队,结果他明天忘光光,那真是亏大发了。
其实一起吃饭那天,他本打算想当面说的。但这病实在太奇怪,说出去很像儿戏,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口。
后来薄老师过来,他更说不出口......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对了,还有薄老师,今晚从陆家出来后,也打电话亲口丨交代下吧。
他在心里盘算着得晚点说,说完就睡觉,不给他们一丁点追问的机会。然后骑车去了理发店。
“您好,欢迎光临......陆先生!”
负责接待的小妹见来人是他,红着脸把他引领到贵宾区,“补色吗?阿梁老师正好有空,您稍等一下。”
“麻烦了,”陆时亦点头,“我要染得再浅一点。”
现在的银灰色是他过年时染的,中间补过几次色,相当麻烦。他一点都不喜欢折腾头发,越清爽越好。
拜简大勇所赐,等他弄完头发出来都两点多了。回去给陆仰止发消息,又补了一觉,再睁眼时下午六点。
作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正原工作繁忙,通常要七点半左右才能回家,即使过生日也不例外,所因此陆家的晚餐一直定在八点。
小朋友容易饿,儿时陆时亦每次肚子咕咕叫,妈妈都会去柜子里拿点心,笑着揉揉他头顶:“时亦乖,先吃点心垫肚子,等爸爸回来就能吃饭了。”
小陆时亦看着桌子上的菜,眼馋的不行,“我能不能先吃半只虾?”
“再忍忍,”妈妈刮刮他的小鼻头,“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吃饭,才能叫做一家人哦。”
妈妈笑起来温柔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可惜她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
久到一起吃饭的,早已不是原来那家人。
汇丽庄园一共有七栋别墅,陆家就在其中之一。以前陆时亦一年顶多来两三次,自打追薄老师开始,便已经接送三次,算是破纪录了。
陆家和薄老师家正好住对角线,他不怕被薄老师发现,骑着车嚣张地冲进小区,在陆家门口狠狠按了下喇叭。
这里每栋别墅之间距离很远,因此鸣笛不会吵到邻居,倒是把刚回家换好衣服、坐在茶几前喝茶的陆正原气够呛。
陆家家主眉毛立刻拧成一团,“老张,你快把他弄进来,别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
老张是陆家的管家,闻言先是劝了一句,随后急忙跑到大门口,按开电子门。
老张在陆家干了二十多年,从陆时亦还没出生起便跟着陆正原,可以说是看着陆时亦长大的,一老一少感情很是亲厚。
“大少爷,你不是有钥匙么?”老张把陆时亦迎进来。
陆时亦淡淡道:“钥匙丢了。”
“那我明天再要一把,派人给你送过去,”他看陆时亦直接把车停在院子中央,为难道,“推去车库吧。”
“怕我爸看着不高兴?”陆时亦摇摇头,“张叔,他已经不高兴了,进去吧。”
陆正原反对陆时亦玩摩托,认为玩车不务正业,一度痛心疾首为什么小时候又乖、学习又好的大儿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惜那时陆时亦已经搬离陆家,山高黄帝远,陆正原手伸不到那么长。加之柳茹又孕育了一条新生命,这生命不像大儿子那么野,很顺从他。
有小儿子承欢膝下,渐渐的陆正原也就不再干涉大儿子了。但只要大儿子在他面前撒野,他还是气的忍不住暴怒。
“时亦,”见大儿子和老张有说有笑走进来,陆正原强压怒气,“都二十多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玩那个玩意儿?还有你头发,我不是让你染回来吗?你倒是搞得越来越夸张,没听到我说的话?”
陆时亦:“没听到。”
“我的话你能听进去多少?!”陆正原茶杯重重一摔,“你看你现在,像话吗!让我以后怎么把陆氏交给你?”
陆时亦刚想说他不稀罕陆氏,只听一道细弱的女声,从楼梯拐角处传了过来,“时亦回来了?”
顺着声音向台阶上望去,柳茹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粉色丝绒长裙,右手牵着陆恒阳,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水晶吊灯下亮的晃眼。耳垂上坠着两颗珍珠,圆润饱满,衬得她愈发娴静高贵。
若不是清楚她从怎样的环境中嫁过来的,光看外表,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出身豪门的大家闺秀。
可见人只要愿意改变,连气质都能焕然一新。陆时亦下意识摸了下左耳上的六芒星耳钉。
陆正原看他杵在原地,压住的火气又涌上来,“时亦,叫人!”
陆时亦这次吵都懒得吵了,一言不发。柳茹赶紧打圆场:“看看你们父子俩,怎么每次见面都要拌嘴。”
她捏捏陆恒阳手心,吩咐道:“去陪爸爸喝茶。”
随即又转向陆时亦:“时亦,三个月没回来了,让柳姨看看。”
柳茹都发话了,陆正原没法继续追究陆时亦不叫人的问题,冷着脸喝茶。陆恒阳穿着白色的小衬衫,听话地往陆正原所在的沙发走。
陆时亦本来不想理柳茹,但看到陆恒阳经过他身边时的眼神――紧张的、畏惧的、带着一点点瑟缩,却又紧紧绷着,不敢表现出来。
......在小朋友眼里,他这么吓人?
他在原地僵了片刻,随着柳茹,坐到陆正原对面的沙发上。
柳茹把果盘推到他面前,问他在学校过的怎么样,课程能不能跟得上。很有技巧地绕过了头发和玩车的问题。
陆时亦回答的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对面。
陆恒阳真的很乖,安安静静站在陆正原身侧,看父亲茶杯空了便双手捧起茶壶给他倒。佣人见状,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少爷,别烫着手,还是我来吧。”
“不用,”柳茹阻止道,“让他倒。”
两人对话期间,陆恒阳就跟没听见似的。垂眉敛目的样子,忽然与记忆中柳茹第一次进陆家家门时的表情重合在一起,让陆时亦有些恍惚。
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低头揉了揉眉心。好在两分钟后,得知哥哥到家的陆仰止从房间里跑出来,恭敬地叫了声陆叔叔,然后拉着陆时亦的衣袖,跑回自己房间。
陆仰止平时不爱说话,到了陆时亦面前话却异常的多。十分钟之后要开饭,陆仰止关上门噼里啪啦问出一串:“哥,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最近没吃好,还是没睡好?”
被失忆症缠着怎么可能不瘦,陆时亦不想让他担心,没把病症告诉即将高考的弟弟,只说:“最近睡的不太好。”
“这说明你该找个小嫂子照顾你啦,”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陆仰止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感觉外面没人之后,小声道:“哥,你有没有情况呢?”
陆时亦肩膀抵在墙上,明知故问:“什么情况?”
“......谈恋爱啊!你这么帅,追你的女孩肯定多,找没找到中意的?”
“没......”
一个“没”字刚出口,脑海里瞬间闪过薄老师的影子。万一以后把薄老师追到手了,他肯定要告诉最亲的弟弟。
不过就是性向问题不好解决,陆时亦先打预防针:“阿止,追我的女孩子确实很多,但我都不喜欢。”
“难道你喜欢追你的男孩子?”陆仰止顺口开玩笑。
陆时亦:“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陆仰止愣了会儿,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
随即用口型问:“真的?”
陆时亦点点头。
“好,哥哥,这事你知我知,我会替你在陆叔叔面前保密的。”
陆时亦没想到弟弟对他性向的接受度这么高,非常意外。紧接着陆仰止开始追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陆时亦笑着骂他,最后也没把薄老师供出来。
十分钟很快过去,张叔敲门叫他们出去吃饭。
长条形的餐桌上,陆正原独坐一边,左边是柳茹右边是陆恒阳,陆时亦和陆仰止离他们稍微远一些。
佣人已经乘好了汤,估计阳阳把父亲安抚的不错,陆正原不见怒容,甚至还叫张叔开了瓶红酒。
毕竟是陆正原的生日,桌上除了阳阳之外都要喝一点应景。陆正原不喜欢搞履且惶祝裁凰当鸬模苯酉铝畛苑埂
这倒让陆时亦自在许多,他抬起筷子,扫了眼桌子上的菜,最后视线定格在那道奶汁虾仁上。
陆仰止朝他做了个鬼脸,陆时亦被逗笑了,夹起一块虾仁扔进嘴里。
下一秒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味道不对。
做饭阿姨是张叔的老伴,进陆家较晚。张叔和她说过陆时亦爱吃这道菜,她做过几次,陆时亦记得她的味道。
其实和今天的味道差别不大,可陆时亦对这道菜太敏感,稍微在舌尖上转一下,即能察觉出微妙的不同。
这时柳茹刚好看过来,微微一笑:“正原,你看时亦果然爱吃这道菜,也不枉我昨天跟张姨学了一天。”
“是吗,他爱吃这个?”陆正原抬头看了陆时亦一眼,“他从小被他妈惯坏了,挑食的很,辛苦你了。”
怪不得味道不一样呢。
一口虾仁停在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奶汁咸香的味道不停冲击口腔,陆时亦忽然觉得有些反胃,拿过左手边的酒,尽数灌进喉咙。
陆正原和柳茹说着话,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唯有在他身边的陆仰止,听到杯子磕在桌布上的闷响,面带愧疚地看了看他。
“哥,对不起,我......”
“不用说了,”被酒划过的嗓子带着零星哑意,陆时亦低声道,“没关系。”
肯定是陆仰止想修复他和陆正原的感情,所以撒谎,说菜是陆正原让张姨做的。
陆仰止是好意,只是没想到他能尝出来而已,怪不得任何人。
一顿饭变得索然无味,为了把嘴里的味道清理掉,陆时亦又灌了了几杯酒,豁然起身,“我吃好了,走了。”
“时亦?”柳茹惊疑不定,“你这才吃了几口。”
陆正原的脸刷地拉了下来,“给我坐下!”
陆仰止已经吓傻了,拉住他的袖子,脸色涨红。
陆时亦把袖子上的手拽下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冲陆正原举起杯,“爸,祝你阖家欢乐,万寿无疆。”
语毕,他仰头将暗红色液体,喝的一干二净,扭头就走!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句话有刺,陆正原气的手在桌面上一划,骨瓷餐盘、水晶酒杯连带着碗筷滚落一地!
偌大的别墅霎时被碎裂声填满了。佣人们不敢说话,怕主人家被伤到,低着头小跑过去收拾碎片。
陆正原把最先过来的佣人踢开,站起来指着陆时亦后背:“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没教养的儿子?!”
“教养――?”
陆时亦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凭什么跟我提教养?”陆时亦背对着陆正原,手臂微微颤抖,“爸,你养过我,但是你教过我吗?”
“......”
陆正原没想到他能跟自己针锋相对,一时间愣住了。柳茹面上血色尽失,显然吓得不轻,抖着嗓子吩咐陆恒阳:“阳阳,快去把给爸爸准备的生日礼物拿出来!”
六岁孩童哪像大人,从刚才陆正原掀桌子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但听到柳茹的话,还是抹了把眼睛,踉踉跄跄跑回房间。
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陆时亦快步走出陆家。柳茹和张叔似是想追,被陆正原一声爆喝叫了回去。
“砰――”
别墅门关上,怒骂声被阻绝在内,世界清静了。
透过窗户,陆时亦看了屋内一眼,阳阳正拿着一张盖满小红花的画,递给陆正原。陆正原看到后嘴唇不哆嗦了,情绪似是平复许多。
陆时亦笑笑,也不知道在笑谁。从车后座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扬手扔到墙壁外的草丛中,推着车出了陆家别墅门。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汇丽庄园里看不见一个路人。除了过早出来营业的蝉,以及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毫无烟火气息。
他每走一步,酒精便往头上返一点。走到最后,他忘了自己想去哪,站在汇丽庄园门口怔了不知多久,又折回身,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半小时后,刚洗完澡的薄谦接到一通电话,“薄老师,我在门口。”
薄谦裹上浴袍,长腿匆匆走出来。
打开大门,只见小男生侧坐在摩托上,一脚踩着脚蹬,另一只脚撑地,手插在口袋里。
头上扣着黑色卫衣的帽子,若不是露出来银色刘海太显眼,整个人几乎都要融入到如墨的夜色中去了。
心脏好像被小猫偷偷抓了一下,涌上一股难言的酸胀感,薄谦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陆时亦闻言侧过头,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
“看羊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