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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馆内。
燕绯邪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水,眉梢轻抬,眼中划过一丝水漾的流光。她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似乎是完全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坐在她对面的是户部尚书李培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体态臃肿,一看就是没少在当差的时候捞油水。看燕绯邪这样,他有些急了。
但是燕绯邪是他要拜托帮忙的人,更何况她还是皇帝御笔亲封的唯一一个外姓王爷,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是品阶在那里摆着。是以,给他胆子他也不敢把急色和不满表现在脸上。
燕绯邪欣赏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欣赏够了,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身子道:“李大人,不是本王不想帮你,实在是你这件事情复杂的很,不说别的,仅仅是在清水镇建你自己的长生殿让百姓供奉就够你死一百次了。除了当今皇上,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接受百姓如此拥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李培挺刚想脱口而出“除了皇上还有摄政王”,但是考虑到面前这位是和摄政王孟凌渊不对付的主,遂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燕绯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接着道:“本来这件事被别人揭发还是很好解决的,偏偏那人是庐州知府尹雷,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提尹雷还好,一提到这个人,李培挺简直是咬牙切齿恨得牙很痒痒。
说起来,两个人是同乡,还是同一年中举,同一年进京做官,年轻的时候相互羡慕对方的才识,应该是很好的同僚关系才对,但是因为两个人所属的阵营彼此对立,并且涉及到利益,最后变成了仇敌。
李培挺是左相李增元的门生,尹雷是孙功进孙阁老一派的人。
孙阁老因为牵扯到官场徇私舞弊案而被贬谪,尹雷受到牵连连降两级被发放到庐州做知府。尹雷心里这个郁闷啊怒火啊,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心平气和的呆在庐州做他的的知府呢,所以他一直关注着左相一派的动向,左相他是不敢动也动不了,但是李培挺可以啊。
于是就有了尹雷向皇帝检举李培挺在清水镇建造长生殿,心安理得的接受供奉,完全不把皇上和摄政王放在眼中。
李培挺不停的摇头叹气,站在他身后的随从也是急的不得了。
终于,李培挺放下面子,起身对着燕绯邪躬身一礼,郑重请求道:“老夫恳请王爷相救,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只要老夫能够办到,只要老夫府中有,王爷看得上眼的都可以拿走。”
“说的好像我们是强盗。”站在燕绯邪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师青泽嘟囔了一句。眼中充满了鄙夷。
他一向厌恶那些朝廷中贪赃枉法肚满肠肥的蛀虫。
这也是他宁愿镇守边疆也不愿意在京城当差的原因。
燕绯邪轻笑出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曼声道:“李大人,请把你的大礼收回去,承诺也收回去,我不过是一个顶着‘湘王’头衔的无实权的王爷罢了,抱歉我并不能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说上什么话,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我,可是连礼部侍郎都不敢得罪的人呢。”
在李培挺心凉了半截之际,燕绯邪又道:“我只是好奇的问一下,李大人想让本王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目的是想保命还是保仕途。若是保仕途,那就别想了,若是保命,本王倒是有一计。”
李培挺的心被燕绯邪弄得简直七上八下,如今是又被高高的吊起来,连握着椅子的手都带着一股子颤意。
师青泽伸手扯了扯燕绯邪的袖子,那神情分明是不想让她和这件事牵扯。她对他无奈一笑,也不拉开他的手,只是撇开脸对李培挺说:“自损八百,可伤敌一千。”
她说完就打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师青泽在她身后跟着,手里端着尚有余温的暖手壶。
初春时节,虽然天气寒冷不及严冬,虽然京城暖意胜过北疆,但是因着倒春寒的原因,也并没有比冬天暖和多少。
燕绯邪是一个不注重保暖的人,在别人穿着棉衣披着轻裘的时候,她偏偏任性的穿着单衣。
随从完全不明白燕绯邪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伸手轻扶着李培挺肥胖的身躯坐下,然后轻声问道:“大人,这湘王说给您出一计可保命,可是小人完全琢磨不够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培挺也不回应他,只是跟隐在暗处的一个影子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找秦先生,将燕绯邪的话带给他,具体怎么办,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给我个章法,否则,大家一起倒霉。”
他们所在的厢房是在二楼,走出厢房是一条长长的雕花长廊,站在栏杆边可以俯视一楼舞台上的全景,还有台下坐着的一部分人。
燕绯邪就从里面看到了几个熟人,清一水的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就倚在栏杆旁向下看,几个清秀可人的男孩子披着轻纱在台上扭来扭去,看的她一点兴味都没有。于是她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喜欢就回去,免得浪费时间。
没劲归没劲,但是燕绯邪并不厌恶。
因为南风馆馆主为人坦荡。
南风馆里的小倌只分两种,一种是心甘情愿的卖笑卖肉,一种是只卖艺不卖身。
谁都不能强迫清倌,这是馆长的规定,并且得到了先皇的恩准。
就在燕绯邪准备下楼的时候,靠近楼梯口的厢房门口发生了争执,似乎有人叫喊着“本公子是拿了重金上来的”,“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之类的话。
她皱了皱眉,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偏偏不能如意,因为前面的人拉拉扯扯竟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事件也渐渐的明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只弹琴唱小曲的清倌在弹琴的时候被左相家的嫡次子调戏了,这个左相家的公子李牧隆是一个纨绔公子哥,还是一个男女通吃喜欢强抢良家妇女和妇男的小恶霸,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就在京城作威作福。
这个被调戏的小倌也是个脾气倔的,受不了被李牧隆这样的人碰触,就直接一巴掌呼到了对方头上,从小到大被哄着宠着怕着的李牧隆哪里被人打过,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
他的仆从将小倌打的脸都破了相,这样还不解气,非得要馆主出来给他一个说法。
有人从燕绯邪身边缓缓走过,衣袂飘摇,宝蓝色的绸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宽肩窄腰,仅仅是一个背影,燕绯邪也能在脑中勾勒出这人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他身上散发的松香气息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燕绯邪看着他走到李牧隆面前,听他说了一句“我就是馆主,这件事我会给李小公子一个交代的。”
大厅台上的歌舞停了,馆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向这边看来,具体是在看那个自称馆主的男人,甚至有人看着他抽冷气,流出了口水还不自知。
李牧隆也是,他甚至边流着哈喇子边对着馆主的脸伸出了那张咸猪手。
只听“嗷”的一声尖锐而又绵长的惨叫,李牧隆被人踢下了楼梯,到了平地上又接着翻了两个滚。
燕绯邪收回脚,眼睛看着墙上的壁画,就是不和南风馆馆主顾倾玖对视。心里不停的哀嚎,也不知道自己这脚是怎么了,也和下面那群人一样看上了人家的美色吗。
李牧隆被几个家丁手忙脚乱的扶起来,脸摔肿了,鼻子摔青了,门牙都被磕掉了一颗。从他清醒开始,就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燕绯邪只当在听猪叫。
“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竟然敢这样对本公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小心你的狗命能留到几时!”
“怎么的,你爹再大能大过皇上?”
燕绯邪说这话纯属是想让他闭嘴,要是这人再继续叨叨下去,那就真是要倒大霉了。
即便皇帝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皇帝,但是皇威不可侵犯。
“你,我......”李牧隆忍着怒火瞪着燕绯邪,那眼神恨不得把她活剥了,但是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说不该说的话会给他老爹带来麻烦。“你是谁,有种留下名字,看本公子给你好看。”
燕绯邪无奈的笑,“本王真的是想低调,奈何有人不让如愿。”
“你你你你是湘王!”李牧隆顿时蔫了,甚至心中还浮起一丝惧意和悔意。
湘王可是一个不好得罪的人,当初乱军之中取敌军首级,将战局转败为胜的红缨将军,如今虽然脱下武装,换了红装,但是她还是那个她,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让她低头。
二楼厢房
李培挺和他的随从将这场风波从头看到尾,随从越发对燕绯邪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湘王说她连礼部侍郎都不敢得罪,现在却将左相家的公子一脚踢下了楼,这......老奴也是糊涂了,不知道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培挺发出了一声冷嗤,因为郁闷无法纾解,胡子都被呼出来的气吹的一动一动的。
“什么不敢得罪,什么没有实权,这些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不想帮这个忙不想趟这趟浑水罢了,想她和陛下的交情,只要在陛下面前为我开脱几句,这件事情还不就迎刃而解了,但是她偏偏选择用各种理由来搪塞我。或许今日请她来南风馆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燕绯邪和师青泽出了南风馆,沿着红莲街慢慢的走着,沿街是各色的青楼楚馆,满楼风姿绰约美人儿对着他们搔首弄姿,结果却是被他们当成了一匹展开的红布,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也不愿意看。直到他们走远,楼上的美人们扔在挥着袖子和手帕做惋惜状。
快要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两个人却被一顶装修精致的轿子拦住了去路。
轿子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帘子掀开,那人走出轿子,神情温雅举止从容,衣角划出飘摇的弧度,在灯笼的映照下添了几分妖冶。
燕绯邪这才认真的看南风馆馆主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深邃狭长的凤眼,斜飞入鬓的双眉,鼻梁高挺唇瓣削薄,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又处处透着魅惑。
“今日多谢王爷解围,倾玖想请王爷楼中一叙,聊表谢意。”
顾倾玖的声音如同珍珠落玉盘,清亮又不失磁性。
燕绯邪暗自腹诽,哪有这样道谢的,等人出来了再请进去,简直是敷衍了事。
于是她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虽然顾倾玖并不是这样想的,毕竟想进他楼中的女人能在红莲街排一条看不到尾的长队,他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自信无比。
“你——”他刚想问为什么拒绝他,燕绯邪笑笑,道:
“美人,该回家睡觉了,今晚不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