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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夫人,实际上夫家不姓谭,就连她自己都不姓谭,而是她外祖家姓谭。
之所以不用夫姓、连自家的姓氏都不用,自然是因为她未婚生子,怕给家里丢了脸面。独自一人居住在颍州,更是因为她被家族所不容。
萧祁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些,看向林紫苏道:“她,是我母亲的姐姐。当初在立安城中惹下祸事,假死脱身。自此改姓谭,人称谭夫人。这个夫人是真正有诰命在身的,是母亲当初为她求来的。”
这……这都可以?
林紫苏有些无语,看了萧祁一眼,把秦琪送过来的茶水倒了一杯递过去,这才问道:“萧大人怕是有些事情没说吧?”宁安侯府夫人的姐姐,只怕这位谭夫人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萧祁笑了笑,“再多,就事关谭夫人不愿意对人言明的*了,知道太多了对你也不好。”
林紫苏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道:“也是,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病人而已。只是病症复杂,需要费些心力。”说起病症,萧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她认真问道:“谭夫人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若是好好调养,总归是能再活个十五年左右。只是,看她愿意不愿意了。”林紫苏叹息了一声,对于谭夫人的身体很是惋惜,谭夫人今年最多不过四十,容貌更是保养的很好,然而身体却是从内里掏空了的,实在是让人惋惜。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萧祁这才道:“我会帮忙劝说的,等到母亲到了之后,想来也会劝说她珍重的。”说罢,他话头一转,道:“我准备过两日,就把林域提上去做小旗长。”
十二人为一队,三队为一旗,这点基础的东西还是林域入伍之后林紫苏才知道的。此时听萧祁这般说,不由眉头一皱道:“大哥入营才多久,此时就提为小旗长,怕是旁人心中不服吧?”
“他本就有功名在身,入营就应当是小旗长才对。”萧祁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你这位堂兄,很是有些本事,不过才这么些日子,已经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了。”
实际上,这也不算难。入伍当做兵丁的大部分都是穷光蛋,林大伯一家虽然算不上蕲州的富豪,然而银钱却是充足的。林域入伍也并非为了那点饷银,平日里面自然是出手大方。加上他为人不骄不躁,从来不摆架子,与众人一般训练、吃苦,训练之中也长长名列前茅,大家自然是愿意围在他身边。
“如今他在军营之中已经小有名声了,大家都说他为人豪气,仗义疏财。”萧祁看着林紫苏,“这小旗长升得还慢了些呢。”
“原来如此。”林紫苏了然,“这些军营之事,我一概不懂,还要劳烦萧大人费心才是。”
两人正说话,就见林垐满头大汗从外面冲了进来,“妹妹!”他大叫一声,身后听到林墟道:“你慢点儿,萧大人也在呢!”堂兄弟两人冲撞在一起,有些尴尬地行礼,萧祁点头示意不用多礼,一旁林紫苏这才问道:“垐堂兄这般匆匆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咱们……咱们家的药材,被人半路劫走了!”林垐飞快地看了萧祁一眼,稳住心神道:“刚得的消息,咱们医馆的药材是托付了城里张记镖局运送的,两天前在路过城外鸡鸣山的时候,遇到了一股劫匪,这伙人突如其来,镖局的人措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不止咱们的药材,就连其他几家的货物也被劫走了。”
“鸡鸣山?”萧祁皱眉,“你们的药材走陆路,不是从衢州方向过来的?”
林紫苏摇头,“大部分药材都是从衢州那边走水路过来,只是有些药材衢州那边质量一般,得秦大夫推荐就从珉州那边订了货,没有想到竟然……”她眉头微皱,“鸡鸣山那边,素来都有山匪作乱吗?”
“我查过府志,并没有剿匪的记录,只是从前年开始模糊不清的记载几次商人被劫。估计是因为数量不大,所以蕲州府衙的人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报道军部来。”萧祁说,“只是,张记镖局在蕲州也有些年头了,这般被劫了押送的货物,怕是这伙山匪并不简单。”
他说着起身,“我去一趟府衙,此事你们不必急。”
“不过是些许药材而已,关系不大。”林紫苏跟着起身,看向萧祁道:“萧大人去府衙,是想要与苏大人商议,出兵剿匪不成?”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我找苏知府看看府衙的府志,若只是流窜的山匪怕是不好剿灭。可若是盘踞在鸡鸣山多年的山匪,那就必须出兵剿匪了。”
林紫苏上前一步,“萧大人,此行定然要小心才是。”她目光灼灼,只一眼看过去萧祁就明白他想要隐瞒的事情怕是不成了,他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会小心的。”
林紫苏这才不多言语,送了他出去回去就见林墟和林垐两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见她看过去,林垐嘿嘿笑着道:“堂妹真是面子大,咱们不过是被抢了一批药材而已,竟然劳动萧大人发兵剿匪。”林墟在旁点头,并未说话,不过看神色也是与林垐一般的想法。
她无奈地摇头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啊……”她看了看左右,道:“还是留下来给秦大夫帮忙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萧祁说要剿匪,并非是为了医馆的药材被抢,而是这一股子的山匪冒出来的有些奇怪。一群山匪想要活下去并不容易,所谓占山为王听着潇洒,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鸡鸣山并不算大,这伙人若真是山匪怕只府志上记录的那么几笔,根本就不可能养活他们自己。而且从上一年他们来蕲州到如今为之,似乎也没有听闻过鸡鸣山发生什么劫案。
若真有,只怕张记镖局也不会毫无防备的从那边过。
这么细想下来,劫了张记镖局的这伙人来历就有些奇怪了。
萧祁说要去看府衙的府志,自然是想着对照一番,每次鸡鸣山附近发生劫案的时机,来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而林紫苏对此也有些想法,若不是萧祁匆匆离去,怕她也不会往那方面联想。前些时候,靖王才暗中透信儿给萧祁,说是琉国今年之内可能会对边城动手。不过月余的时间,蕲州边缘就出现了山匪打劫行商,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那些山匪,怕是与琉国有关吧?
林紫苏想着倒是没有对林垐、林墟两人多言,只笑了笑道:“我先回去了,这批药材既然损了,就要另外再订才是。既然鸡鸣山如今不太平,就从颍州那边走吧。”
她说着出了医馆,正等马车过来接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走了过来。
她略微扫了一眼,见对方直直朝着医馆,就略微往边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朝着她过去。
“林姑娘,之前我病了,还未曾谢过林姑娘救命之恩呢。”齐豫勤匆匆过来,就见林紫苏站在医馆前面,顾盼之间眉目动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林紫苏微微扬眉,想了片刻才道:“原来是齐公子,齐公子客气了。当日齐公子因为我家中幼弟被牵扯其中,若不是齐公子仗义,怕是城哥儿就不止手臂骨头裂了那般简单。”
“依林姑娘的医术,纵然是断了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齐豫勤笑着说,继而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改口道:“自然了,能不受伤最是好。”
林紫苏笑了笑,看了眼齐豫勤又看了看身后的医馆,“齐公子是来抓药,我就不耽搁齐公子了。”说着她下了台阶,扶着玉尧的手上了马车。回头时,她见齐豫勤还朝着自己这边看,就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坐了进去。玉尧跟着进去,拉上了车帘,这才低声道:“姑娘,那是……”
“齐大人家的公子,当初城哥儿在书院打架牵扯进来的那一位。”林紫苏淡淡说,并没有把齐豫勤放在心上,“回去吧,我累了。”
先是给谭夫人看诊,又听萧祁讲了谭夫人的来历,接着是医馆的药材被劫,几件事情下来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此时靠在玉尧的肩膀就眯上了眼睛。
又是几日过去,萧祁让人传来了消息,鸡鸣山那边又有行商被劫了货物和钱财。山匪倒是没有伤及人性命,只是所有货物被洗劫一空。紧接着第二天,又有人被劫。
短短半个月内,太平了快一年的鸡鸣山竟然发生了六起劫案,若不是萧祁一直派人留意,其中四起小劫案就被人给无视了。
“这四起劫案之中,被劫的皆是买了油盐的山民。”萧祁皱眉道,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自己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才道:“看起来,这群山匪并非山民所化。”
“这些人抢劫山民,怕就是为了盐。”林紫苏低声道,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萧祁,“我也是随意猜测,只是这些人六起抢劫之中,有四起都是抢劫山民,怕是因为山民常年居住山中,自给自足,每逢下山十有八、九都是要购买盐的缘故。”
萧祁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苏素此人,向来看不上山民,对于那四起劫案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四起劫案,总共被抢走的东西都不过两三两银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被人当回事。
“明日就又是我入府衙后院给苏大人诊脉的日子,”林紫苏看过去,“可需要我在边上说些什么吗?”
“这倒不用,只那两起劫案,就足以让苏素下定决心了。”萧祁摇头,“我这边不用他出军资,还承诺收拾了这群山匪,一半归还苦主,另外一半则我们两人对半分。这般安排,他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林紫苏笑了笑,也没有多言。官场之中,剿匪这样的事情素来是有旧历的。一般山匪都是盘踞多年,攒下了大笔家业的匪类。除了近期的苦主之外,大部分的财物都会成为无主之物。这些缴获的银钱,大部分都是用于当地。不是做修路建桥这样的事情,就是投入军中。
“那……”林紫苏抬眼看过去,“萧大人准备何时动身剿匪?”
“后日出发。”萧祁说罢看了林紫苏一眼,欲言又止。林紫苏心中一动,猛然瞪大双眼道:“你要带大哥去?”
“此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且我已经推测出这批人的人数,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萧祁连忙解释,林紫苏缓缓摇头,道:“军务之事,大人不必与我解释。”她说着又给萧祁续了茶水,低声道:“只是,怕是大伯和大伯娘会惦记大哥。”
“你放心,我定然会照顾他的。”萧祁保证,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萧大人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两日后,萧祁带上两百人马以军演的借口去了鸡鸣山,以四倍对方的兵力发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而林紫苏这边,每隔一日去一趟医馆,萧祁走路的第三天,谭夫人就上门第二次复诊,而这一次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看着年纪与她相仿的夫人。
见这两人进了医馆,林紫苏心中猛然一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医馆不忙,她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道:“谭夫人来了,还是里面隔间请吧。”
谭夫人笑着应了,见林紫苏对她身边的人没有多言一句,心中自然是满意的。她照例留下了丫鬟在医馆外面,这才与萧夫人一同进了隔间。
林紫苏净手诊脉,“看来,第二份药方,谭夫人吃了效果很不错,如今想来,夜里浅眠的状态改善了不少吧?”
“这几日算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日子了。”谭夫人笑着说:“林姑娘的药方,看似平平无奇,倒是效果很好,我自己都觉得身子有了些气力,平日里面也在院子里面走动,透透气,精神好了不少呢。”
“我根据夫人的脉象,再添改些药材,夫人回去换了再喝上十日。”林紫苏伸手研磨,写了药方吹干,递给谭夫人嘱咐道:“夫人还要按照上次方子第二份单子里的要求控制饮食,不能胡乱吃些东西,更不能贪凉吃些生冷的东西。”
“林姑娘费心了,我定然按照方子认真吃药。”谭夫人笑着应了,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夫人,见她冲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笑着道:“这是我的一位故友,知道我在蕲州看病,特意过来探望我的。她这舟车劳顿的,也不大适应蕲州的气候,这两日食不下咽,还请林姑娘给把把脉?”
“那,这位太太请坐吧。”林紫苏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重新净手坐了过去,迎上对方打量的眼神不惊不惧,任由对方看着落指在了对方腕间。
“林姑娘,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你是与谁学医的,多大开始学的?”萧夫人安静地开口问道,林紫苏闻言笑了笑:“是跟着父亲学的,至于多大开始学的……”她略微顿了一下,才道:“一般人家孩子认字都是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的,我家都是背的汤头歌,所以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算是自幼吧。”
“林姑娘倒是家学渊源。”萧夫人笑着道,林紫苏应了一声,这才道:“这也不是什么秘辛的事情,谭夫人想来也是知道的。我父亲生前乃宫中御医,后因为一些事情……”她顿了一下,低声道:“我的医术还请您放心,若是我治不了绝对不会逞强胡乱开口的。”
她说着收了手,对着萧夫人微微一笑。
“您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我开一剂开胃的汤药,合上两次就好了。”她说着提笔开了药方递过去,萧夫人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看了,才道:“林姑娘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自幼练的,让您见笑了。”林紫苏笑了笑,重新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一边研磨一边低声道:“蕲州气候与北方不同,您初来蕲州,怕也不适应这边闷热,我再给你开一份消暑的汤药,您每日里当做茶水来喝,会觉得舒服些。”
萧夫人微微扬眉,笑着道:“林姑娘倒是心细,我先谢过林姑娘了。”
“您客气了,我是大夫,收诊费与人看诊,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她把药方递过去,笑着道:“更何况,这多了一副药,我们也多赚一份药钱不是?”
萧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跟一旁的谭夫人道:“这林姑娘,倒是喜欢说笑。”她说着看了一眼药方,重新递回去道:“就这样吧,依着林姑娘的意思,药就在店中抓,让林姑娘多赚一份药钱。”
林紫苏笑了笑,招呼两人坐下说说话,这就拿着两人的药方出去亲自抓了药送回来。临近隔间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就把脚步略微放重了些,这才掀开帘子进去,把药放在桌上,笑着道:“药已经抓好了,我亲自抓的。”
“林姑娘做事,我是放心的。”谭夫人笑着道,转而又对萧夫人道:“咱们也出来有一阵子了,不如我带你去这城中的镜湖去看看,那边临湖有一个酒楼,里面的旁的也就算了,那桂花糯米藕却是美味极了,甜而不腻,定然是合你胃口。”
“那就有劳姐姐了。”萧夫人笑着应了,转头对着林紫苏轻轻点头,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林紫苏送了这两人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紫苏堂妹,”林垐凑了过去,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才问道:“这两位都谁啊,这架势看着,倒是比齐太太架子都大。”他跟在林紫苏身后团团转,“堂妹,这两人也是来看病的,竟然让你亲自抓药,我来你都不放心!”
林紫苏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道:“这药柜里面上百种药材,垐堂兄都认得了?”
“那是自然,都在医馆这么多天了,这药再不认得我还学什么医啊!”林垐嘿嘿笑着,“别说这些常用的了,后面那一柜子不常用的百十种药材,我也都能辨认清楚了。”
“那汤头歌,都背得如何了?”
“那点儿东西,不比书本好背?堂妹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我都在看病例和药方了!”林垐嘿嘿笑着,“怎么,堂妹准备教我点儿什么了?”
“先把秦大夫那些学会了,再说吧!”林紫苏笑了笑,正待说话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人。
“林姑娘,我去了你家中,你家人说你在长椿街的医馆里,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还以为又要扑空呢!”那人一见面就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林紫苏略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周老板,这可真是有些时候没有见面了。周老板如今哪里发财啊,怎么跑来蕲州了?”
“这段日子随着我姐夫四处走动,跟李老爷合作了几样小生意,想着衢州离蕲州近,我这才特意来看看的。”周禹东笑着过去,看了下四周才道:“林姑娘这医馆的生意不错呢。”
“跟周老板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糊口而已。”林紫苏笑了笑,目光扫过周禹东,道:“倒是看周老板的脸色,怕是这些日子睡不大好吧,我这边新推出了一种安眠香,周老板试试看?”
她说着示意林垐去拿,又请了周禹东坐下。
周禹东见四下无人,这才笑着道:“林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还是想要请林姑娘出诊的。”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可还记得当初给我开了一张调养身子的方子,如今吃那方子的人,来蕲州亲自求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