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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要帮的。”夜笑离眼眸深深地看着穆清瑶道:“你知道,现在对南楚来说,举足轻重的一个人是谁?”
穆清瑶眼睛一亮:“你是说我爹吗?”
穆将军在南楚十几年,手掌南楚大军,为人忠厚踏实,在南楚有很高的威望,尤其在军中,更是无人能及,既便是摄政王在世时,对穆将军也是忌惮三分的。
只是穆将军本人,因为出身寒微低贱,官阶并不是很高,由大锦皇帝亲自委任于南楚,行事极为低调自谦,又从不站队,所以并不太引人注目。
只要穆将军坚定地站在言若鸿一边,言若鸿就有了很大的支持力。
不过,穆将军素来忠君,对大锦皇帝的话,向来执行得很彻底,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光宗耀祖……
“我去想法子说服父亲。”穆清瑶道。
夜笑离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件事,你不用去,我去就好。”
穆清瑶怔住,不解地看着他。
“你会喝酒吗?”夜笑离挑眉问她。
穆清瑶笑道:“这个真不会,好吧,你去确实比我强。”
穆将军平生最爱有两个,一是娘子殷紫茹,对她的话有如圣旨,二是酒,因长年在军中,杀伐太重,所以习惯了饮酒壮胆,一喝起酒来,穆将军整个人都会变得豪烈起来,没有平素固执。
看来,夜笑离是摸清了穆将军的脾气,确实知道如何对府穆将军,只是自己那个娘……
穆清瑶担心起来,穆将军现在正为小婉的事与娘起争执,也不知小婉现在如何了。
“嗯,你去吧,最好顺便把小婉也救出来。”穆清瑶点头道。
而她自己,则去了东条胡同。
吴妈和永忠永安两个都在。
“……真是没想到,小齐竟然是南楚的摄政王世子,那个孩子藏得还真深。”吴妈感慨道。
“小姐,小齐哥哥再也不会回东条胡同了么?”永忠憨憨地问。
永安就瞪他:“还要他来做什么?他就是个奸细,叛徒。”小小的永安冷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穆清瑶看着就好笑,捏了捏他粉懒的脸:“你才多大点子,就知道什么是奸细,是什么叛徒了?”
“我知道。”永安被他捏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乌溜溜一转道:“他就是戏文里的坏人。”
看着他清秀的脸,想起从前三个孩子一同上学,一同回家,一同帮着吴妈做杂活,小齐那孩子身上半点也看不出世家子弟的清高与纨绔,五年的流浪生涯,让他磨去了原有的少爷习气,变得象个平民孩子,为了生存,会乖巧地替长辈做很多力所能及的杂事,尽量让自己有存在感,减少长辈的负担。
那样的孩子,真的是白眼狼么?
贺相家的染坊很便宜就卖给了穆清瑶,穆清遥接手后,就着手整改,又在原有的工人师傅里找了几个聪明能干的,替自己打理,而掌握印染方子的,就是自己非常信任的小齐。
光那那几张方子,小齐就能卖出大价钱来,而自己的印染坊,如果没有了颜色调配的特殊优势,生意肯定会受损。
还好,他只是参与了缝纫和印染两项技术,还有许多她正在建的厂子他还没来得及参与。
上次红丰祥货物被盗之事后,穆清瑶就着手化工行业,太复杂的她也做不出来,但民生常用的一些东西,还是不在话下的,谁让她前世在太多的小工厂打过工,潜伏过呢?
夜笑离的五百万都被她用得差不多了,离与惊雷的三个月睹期也越来越近,是该赶些工期了。
夜笑离去穆府的时候,穆清瑶忙得快要昏头转向,好在李掌柜用过夜笑离的药后,伤势好得快,很快就起床来帮她算帐管事了。
她也轻松许多,而铁市请回的胡老爹几个,则是很好的技术骨干,很多设备都是与胡老爹几个一起商议着画图纸打造的。
再过一阵子,新的项目就能开工。
打理完生意上的事,穆清瑶打算进宫去,正好给太后娘娘做的两件新衣完了工,也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了。
自红丰祥出来,穆清瑶坐上马车,外面赶车的是夜笑离找来的新伙计,看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和小齐还有点象,只是很敦厚的样子。
穆清瑶又想起了小齐,那孩子跟着自己一年多,总有点小粘人,常想方设法赖着跟她在一起,这赶马车的活,也是非求着干的。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真开心,他一个堂堂亲王世子,竟然甘心情愿给自己当小伙计,车夫,要么就是太有心机,要么就是太会演戏,饶是她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利害,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是真的败在这孩子手里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墨玉削了水果过来,她也懒怠吃,马车晃动时,帘子轻扬,墨玉小声道:“看,那是贺相的车么?好气派。”
好几天没见着贺相了,穆清瑶脑海里时时会浮现出他傍着墙角,踽踽独行的样子。
不由得也掀了帘子去看,确实是很气派的马车,两匹马驾的那种,比起穆清瑶这单马驾来,要豪华大气多了。
赶车的,竟然是贺三公子,让穆清瑶好生意外,穆清瑶忙让小伙计把车赶到一旁去,为贺家的大马车让出道来。
伙计正甩着鞭子,前面的马车却停了下来,贺三公子收了鞭,跳下马车,走过来扬声问:“车上的,可是晋王世子妃?”
穆清瑶忙掀了帘子道:“原来是贺三哥,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接手印染坊的过程中,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与贺三公子交接,工人册子,工人背景什么的,都是贺三公子一手安排的,这个真的很重要,工人的背景若不清楚,会有安全隐患。
贺三公子办事沉稳老道,还带了红丰神的人一一查验过工人的家世出身,如此穆清瑶才敢安心地用人。
因此,穆清瑶对这位看似刻板,实在幽默风趣,办事踏实的贺三公子印象很深,也很有好感,感叹贺雪落不止有个强悍而慈祥的父亲,还有这样亲和贴心的哥哥,真是命好,却不知,贺家为何会出了她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怪兽。
被她叫作三哥,贺三公子眼底就漾开一抹喜色,笑道:“在下倒是不知,原来世子妃对在下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看来,印染坊里又有了为难之事,说吧,可需在下效劳?”
穆清瑶噗哧一笑,被他逗乐了:“三哥,你还是这第嘴凭,贺相那么严谨的人,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来,确实是有事要求到三哥,不过,现在不急,等过些日子再说。”
连贺字都去掉了,贺三公子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自然,眼底也是柔柔的:“那你别客气,你三哥我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可劲使唤吧。”
因为小齐的事堵在心胸的郁结顿时消散了不少,穆清瑶笑着要下马车,贺三公子便抬了臂来让她扶着,穆清瑶轻盈地跳下。
对面车帘子却开了,穆清瑶抬眼看过去,探出头来的却是面容憔悴地贺夫人,穆清瑶顿觉尴尬。
贺夫人瘦了很多,眼圈也黑黑的,眼窝陷下去很深,看得出,她最近日子过得并不好。
贺三公子回头,黑眸中,浓浓的关切与无奈让穆清瑶看着难过,便抬脚向贺夫人走去,那毕竟是他的娘,看在贺三公子的面上,穆清瑶行了个晚辈礼:
“夫人万福金安。”
贺夫人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似乎在极力掩藏着内心的波动。
“你……真不错。”当穆清瑶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时,贺夫人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穆清瑶不知她这句话的意思,淡淡地谢了一句。
贺夫人眼神更凌厉起来,贺三公子叹了口气,过去扶住她:“娘,坐久了马车,腰疼不疼?要不要下来走走?”
贺夫人冷冷瞪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穆清瑶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下车的,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当作没看见贺夫人,更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可是现在……
“娘刚去过刑部大牢,雪落她……身子很虚弱,又见不着孩子,一直哭……”贺三公子有些歉疚地对穆清瑶解释。
穆清瑶能理解贺夫人此时的心情,毕竟是自己把贺雪落送进牢房里的。
“孩子……是被抱进东宫了么?”不管贺雪落如何,贺夫人爱女之心没有错,而那个出生便不能与亲生父母在一起的孩子更无辜。
酝酿半天,穆清瑶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不是正如你的愿么?你生不出孩子,雪落生了,所以,你恨,让雪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贺夫人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还是狰狞了起来,哑着嗓子道。
穆清瑶转身就想走,看在贺三公子和贺相的面上,她可以不与一个挂念女儿的母亲计较,但也没必要在这里受贺夫人的冷嘲热讽,冤枉指责。
“娘,说了不怪世子妃,您怎么又这样了。”贺三公子脸上的歉意更深,无奈地看了穆清瑶一眼,劝道。
贺夫人眼圈就有了泪:“不怪她?那怪谁?怪太子?怪抢走我外孙的太子妃么?怪不得啊,娘能怎么办?天天看着你妹妹以泪洗面,天天看她茶饭不思,越来越虚弱,病体残喘,你让娘怎么办?娘会憋死!”
想不到贺夫人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说的全是真心话,一个溺爱女儿的母亲,因为无法得到宽解,这才找个目标去恨,去发泄,可我又不是你家扎的木偶耙子,专门给你放箭使的!
算了,不与她计较,穆清瑶向贺三公子道:“三哥,我还要进宫去见太后,就不陪你了,就此别过。”
贺三公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示意穆清瑶先走,穆清瑶才一转身,衣摆被抓住,就听得身后扑通一声,贺夫人猛地跪在她身后:“世子妃,世子妃,求求你,放过雪落好不好?放过她,让她回家养身子,牢房里阴暗潮湿,再那样下去,她会落下终身病根的。”
穆清瑶回头,看着两鬓染白的贺夫人,有些心酸。
“夫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穆清瑶微叹了一口气道。
贺夫人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当初?当初如何?我家雪落自小聪明伶俐,可爱温柔,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抢了她的心上人,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你一再的与她作对,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你赢了,就以胜利者的姿态问当初,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公孙昊?你不是不喜欢他么?常听人说你骂他是人渣,既然是人渣,你还要嫁,还跟雪落抢,穆清瑶,如果你不出现,或许,公孙昊也不会混成现在连京城都不敢回的地步,北靖侯府也不会如此衰败。”
贺夫人一番话让穆清瑶无语,贺夫人真是神逻辑,就如有人踹石头,石头好好地呆在路边,没招谁惹谁,他偏要踹,技术不好,踹疼了自己的脚不说,石子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又打破了他的头,他便恨死了石头,我好好走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路边,石头的存在,就是石头的错。
而她,就是这枚无辜的石头,所以,不管贺夫人如此指责,她都问心无愧!
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贺雪落会长成那样阴狠嚣张的一个人,原来有这样一位神逻辑的娘亲,相信贺雪落从小长到大,不管与谁起争执,这位娘亲铁定都认为是别人的错,与雪落无关,雪落骂你,是因为你不可爱,站在那惹她骂,雪落若是打你,你应该站着别动,还要摆好姿势让她打,千万莫要伤了雪落的手,卧槽,真是够了。
“娘,你又来了,怎么总说不听呢?”贺三公子歉疚地看一眼穆清瑶,就要将贺夫人拽起来,贺夫人一见穆清瑶脸色沉冷,眼神一阵恍忽,突然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的,世子妃,不是这样的,不怪你,是雪落的错,是她咎由自取,你……你饶过她吧,我问过了,她的案子成了铁案,她父亲也不肯给她翻,全天下,只有你,只要你肯向皇上说了句好话,说你饶了她,说你再也不计较她了,她就能回来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让我女儿回家吧。”
贺夫人说着,纳头就拜。
先前一段话是贺夫人发自内情的,而这一席话,则是她在心里反复练习过的,只是她也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个性外露,心里对自己是恨的,怨的,所以,不管在家做过多少心理建设,一见着自己的面,贺夫人还是忍不住把心中郁积的怨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夫人,起来吧,你错了,全天下能救贺雪落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每一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的,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能决定的,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害人之人,最终都会被反噬,而心存良善,一定会有福报的,只要她肯改过自新,从此为善,她还年轻,不是到底还留着一条命么?只要还活着,她还是会过上好日子的。”穆清瑶扶起贺夫人,真诚地说道。
贺夫人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滑过一丝迷茫,穆清瑶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来,塞在她手里,对贺三公子道:“夫人可能有些神思不恍忽,这个药是世子爷亲自研制的,能安神补气,夫人服了若是有用,三哥可再过来拿几瓶就是。”
贺夫人如此责骂,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用心开解,施药,离世子的药贺三公子是知道的,可遇而不可求,市面上没法买得到,全凭他高兴,想给谁给谁,便是皇帝想要,他不乐意,人家也不给。
穆清瑶给了一瓶不说,还说再要随便去拿。
贺三公子眼神柔柔的,这就是她与雪落的区别,宽仁良善,而雪落呢?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面上不露,暗地里会给别人一刀吧。
穆清瑶返回马车,看着贺三公子架着马车离去,正要走,身后有人唤道:
“世子妃,别来无恙。”声音温和清越,穆清瑶忙掀开帘子,却见贺相正立在自己马车不远处,儒润的眸子柔暖清浅,带着淡淡的笑意。
穆清瑶突然心头一热,一跃下车,急急地走向他,在离他三步远处又顿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向贺相一福道:“相爷,别来无恙。”
她方才,眼神热切,就象曾经的雪落,在见到久违的自己时,欢快而急切地扑过来,贺相差点张开双臂了……
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啊,久违的父女亲情在胸前激荡,若早知道有她的存在,或许没有雪落,没有贺相,只有带着女儿逍遥天涯的贺初年。
“你受委屈了。”贺相淡淡地说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爱。
穆清瑶怔了怔,刚才他都看见了?
贺相笑道:“我就在车里。”
贺相也去了大牢见过贺雪落了么?
那贺夫人下跪相求,也是他默许的?
穆清瑶眼神有些黯淡,淡然道:“对不起,我不能原谅她。”
贺相摇头:“你没有做错,只是,贱内正如你说,越发的神志不清了,原想着她只会去求你的,没想到,还是口无遮拦了,可到底又是几十年的夫妻,当初我落难时,原是她救的,她再不好,也是我的元配夫人。”
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么?
穆清瑶立即就原谅了他,扬起笑脸:“不说这些个了,相爷,我给你做了个腿套子,您可一定要收下,不许嫌我手工不好。”穆清瑶说着,便将早就备在包袱里的脚套子拿出来。
贺相怔怔地看着她手里毛绒绒的一对裤管一样的东西,声音有些发颤:“这个……是给我的?”
“是呀,听说您有寒腿症,以后上朝时,就把这个戴在膝盖处,下跪时,膝盖能舒服些,还有啊,能保暖,去风湿,我府上养了几只兔子,用兔毛编的,很暖和的。”穆清瑶笑吟吟地说着,眉眼里竟是淡淡的孺慕之色。
贺相眼圈一红,差点就将她揽进了怀里,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辛苦你了,好象,好工是不太好。”
穆清瑶眼神立黯,喃喃道:“是啊,以前没好好学过织毛衣,又没有现成的毛线,自己让人手搓的,编出来是有些难看,我这还是拆了四遍的呢,要不,我拿回去再……”她搓着手,一脸懊恼,贺相差点甩自己一耳刮子,生怕她收回去,不动声色地收进宽大的衣袖里:
“我开玩笑呢,傻瓜,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而且,很漂亮,很柔暖。”
穆清瑶秀眉一扬道:“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也是骗你的啦,好饿啊,咱们去哪个酒楼用饭好不好?”
贺相眼神一滞,好象幸福来得太快了,他一时还接受不过来,这孩子,莫非,知道了点什么?
若是她知道了,还会这样对他,这个人生不用再做别的了,就为她做牛做马吧,只要她肯认自己这个父亲,不以他为耻……
“当然好,你爱吃什么?我买给你。”雪落最爱吃碗豆黄,小时候常带买刘记的给她吃,这个孩子,她喜欢什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话一问出去,贺相的心就有点扯着疼。
“豌豆黄。”穆清瑶笑咪咪道。
贺相的眼泪差一点就涌出来,偷偷斜她一眼,她正吩咐丫环回去给信,说是不回去午饭了,让王妃别等云云,没有注意到他,贺相这才松了一口气,暗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刘记的最好吃,只是现在去,怕是要排队呢,一天就一百碗,多了碗也不卖。”
穆清瑶怔住,没想到这个时候也有限量销售,笑道:“那咱们要是去了卖完了怎么办?”
贺相对她眨眨眼:“那咱们就潜进后院,把大厨子给绑了,他若不肯做,就削掉他一只耳朵好不好?”
没想到平素儒雅严谨的贺相也有这般调皮的时候,穆清瑶大乐,笑得象只小狐狸:“好啊,不削耳朵,耳朵只有两只,不经削,剪手指好了。”
贺相哈哈大笑,两人弃了马车,肩并肩地去了刘记,刘记的老板听说晋王世子妃和贺相同时驾临,立即亲自迎出门来,“相爷,您要的豌豆黄早就留着了,只是……”
“两份,赶紧上来,世子妃饿了,本相的先给她用着。”贺相清冷地说道。
掌柜躬身应诺,回去准备。
刘记的小点心很精致,不只豌豆黄味道一流,其他的糕点也是入口及化,甜而不腻,穆清瑶几乎立即就爱上了这里的味道,边吃边道:“还是相爷有面子,前次我和相公来,小伙计接待的,说是只有一份了,卖完就要关店门,相公看我喜欢,就让给我吃,他就只能干看着。”
“那你以后随时都可以和世子一起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掌柜的若不是肯,这家店我就转到你名下去,以后他就是你的奴才,你爱怎么使唤他都行。”贺相笑着说道。
穆清瑶震惊地抬头,然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刘记是您开的啊。”
“对啊,若不是我开的,一天只卖一百个的规矩还不早被那些个达官贵人给破了?”贺相笑道。
穆清瑶立即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京城处处都是贵人,掉一片树叶也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商家想要做限量,还真是难呢,就相爷你硬气,谁敢在您的地盘上撒野啊。”
“你可以!”贺相认真地说道。
穆清瑶又怔住,清澈明丽的眸子里闪着疑惑:“贺相,我一直不明白,你应该很恨我的,为什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终于问出口了。
贺相苦笑,能告诉她吗?
紫茹肯定不愿意,或者说,一定不会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而且,会不会她一知道真相,就远远的跑开呢?
他是有名的佞臣,很多人骨子里是瞧不起他的,有他这样的父亲,她会不会觉得没脸?会不会觉得有损她晋王世子妃的颜面?
贺相一时语结,垂着眸子不敢与穆清瑶对视。
穆清瑶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为了贺雪落,我真的爱莫能助,您说过,要以法治国,她犯的是国法,如果我原谅她,她就能脱罪,那我岂不是藐视了法律?”
贺相松了一品气的同意,又有些失望,苦笑道:“没那个意思,其实就是投缘,你不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忘年交么?或者,你也和那些清流一样嫌弃我?”
穆清瑶大笑,伸手拍拍贺相放在桌上的手背:“您想太多啦,我只是觉得奇怪啦,原来巴不得我下地狱的贺相大人,现在比我爹还疼我,一直有点受宠若惊啦,谁不愿意多个人疼自己啊,傻子才会嫌。”
见着刚上来的磨竽糕,穆清瑶立即伸出手去,烫得一缩,贺相就瞪她:“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我能不能再带两份回去啊,相公一份,阿鸿一份。”穆清瑶不好意思地笑道。
“当然能,以前我真的巴不得你下地狱么?是不是很可怕?”贺相认真地看着穆清瑶。
“嗯,是蛮可怕的,不过我是谁啊,打不死的小强,遇强则强,才不会真的怕你呢。”穆清瑶笑道,突然又皱了眉,贺相看着就心疼:
“是不是旧伤还在疼?那一次在刑部,你的伤着实看着瘆人。”想想雪落对她所做的一切,贺相觉得还该多关她些时候。
“早不疼了,我家相公是谁?偷偷告诉你,他可是神医呐。”穆清瑶笑道:“阿鸿前儿个被摄政王算计,伤成那样,他几副药下去,就好多了,对了,贺相,摄政王死了,南楚的皇位,您觉着该由谁继承好?”
贺相含笑看着她,眼眸深深,穆清瑶立即觉得自己在班门弄虎,费这么多周章,准备这么多,就是想来借贺相的势的,想得到贺相的支持,可是,前面铺坠再多,话一出口,人家还是一眼看穿。
“你认为我该支持谁呢?”贺相笑着问道。
“当然是阿鸿,阿鸿才是正统。”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吧,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她就是来向他求助的。
“可言若鸿在南楚的根基这些年被摄政王拔得差不多了,拥护他的人太少,他想要上位,很困难。”贺相正色地说道。
“不错,这是客观事实,但是,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没有根基可以再建,何况,打着正统的名头,总能招来一些忠正的部属,现在真心为难的,不是南楚那头,而是皇上,皇上若不肯让阿鸿继位,阿鸿的阻力就更大。”穆清瑶道。
贺相欣赏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和暖:“所以,你希望我在皇上面前帮言若鸿美言么?”
穆清瑶摇头:“别去,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为了谁而放弃自己的利益,没得又让你为难。”
贺相正喝着茶,一下子就岔了气,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知道他会为难我?”
穆清瑶立即知道自己触了他的逆鳞,可话都说出口了,她也不在乎说得更清楚,有些事情,越遮越掩越引人暇思。
“当然,大家都看到的事实。”
贺相起身就走。
穆清瑶有些懊恼,何必揭人的伤疤,明明是来求人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那上面去了。
看着那清瘦修长的背影越发显得孤寂冷漠,穆清瑶心头一紧,冲口就道:“我觉着,你不是那样的人。”
贺相的身子一震,迈出去的脚步就滞住,猛地回头来,眼神锐利地看着她:“连你娘都不信我,你凭什么这样说?”
“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权势富贵就出卖自己的人,因为,你有你的骄傲。”穆清瑶认真地说道。
贺相眼中巨浪滔天,情绪翻涌,这一辈子,他一直背着佞臣的骂名,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是朝堂还是民间,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连自己的儿女,也都将他认定为佞臣,唯独只有她,仅凭着直觉,就可以肯定,他不是那样的人!
贺相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想哭,早就麻木了泪腺。
在这个问题上,他早就不于理会了,而这个天下,也只有她敢当面提出来。
心中就象长了一个巨大的脓包,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敢戳穿,他自己懒得去触碰,现在,却被她两句话给炸开,所有的屈辱,悲愤,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全都铺天盖地向他扑来。
贺相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晃动,扶着墙才站稳。
穆清瑶大骇,顿时后悔及了,过去扶住他,小声咕哝:“那个……我……我错了,其实我是……”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你是不是……会嫌弃我?”贺相却一把按住她的眼肩,双眸赤红地看着她,沉声问。
穆清瑶愕然,这好象不是重点吧,也不重要,她嫌不嫌的,与他有关系么?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啊。
她又不是不理解禁忌之恋,现代同性相恋的多了去了。
“就算你真是那样的,我为什么要嫌弃?那是你的人生,你的生活方式,不关任何人的事?那些指责你,讥笑你,瞧不起你的人,都是多管闲事。”穆清瑶不以为然道。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想法,还真是奇特得紧,贺相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为这件事所受的委屈和生出的怨怒都很不值,是啊,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关别人什么事?
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他自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殷紫茹,你怎么教出的这个女儿,她的心胸与见识,可比你大了不止一个格局啊。
贺相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感谢上苍,让自己遇到了她,寻回了她,有这样的女儿,一生足。
“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帮着言若鸿,据我所知,言若齐是你一直带着身边养着的,如亲弟弟一样照看着的孩子,你更应该帮他才是,而且,帮他于你晋王府也一样有利,或许,言若齐会更听你的话一些。”贺相不解道。
穆清瑶怔了怔,她从来没想过,帮阿鸿是为了什么,只是早就当他是自己的亲人,觉得帮他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