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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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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徐庚跟他爹撒完娇出来,徐隆正往殿里走,二人在门外撞见,徐庚仰起脖子幼稚地“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徐隆心里恨得不行,又不敢在太极宫表露丝毫,咬着后槽牙咯咯直响,直到目送徐庚走远了,他这才忿忿不平地转身进屋给皇帝请安。

    徐庚压根儿就没把徐隆放在心上,回到长信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用了晚饭,一觉便睡到了大天光。

    因是年底,衙门封了印,除了皇帝和几位内阁大臣还在商议些国家大事外,别的衙门早就放了假,辛一来也难得地有空闲陪一陪家人,顺便监督纺织机的进展。然后,大中午的,祭酒大人就打上门来了。

    说打上门其实是夸张的话,当然祭酒大人的态度绝对不怎么和气,气势汹汹地一路冲进府,进门就语气不善地喝问道:“老辛人呢,把他给老子叫出来?”

    玳珍正在小花园里折梅花,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看热闹,一见是个老人家,嘴里又骂骂咧咧的,心中暗道不好,赶紧让小稻去给辛一来打招呼,让他别出来找骂。自个儿却迎上去,倚小卖小地道:“您哪位啊,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就往府里闯,幸好这会儿女眷不在,不然就这么撞上了多不好。”

    胡祭酒满肚子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被一个小姑娘就憋了回去,他总不能跟一个没长大的小黄毛丫头计较,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吹胡子瞪眼地问:“小丫头片子,你祖父呢?”

    “不在家呢,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啊。”玳珍理所当然地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岂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打探的。”

    胡祭酒不愿跟她一个小丫头浪费时间,不耐烦地道:“叫你爹出来见我。”

    “原来是祭酒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屋里请。”辛一来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虽说胡祭酒来者不善,一句话回得不好说不定就要动手打人,可他也不会躲在后头,让自己女儿在外头顶缸。

    胡祭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原来是辛家老大,多年不见,怎么看着越来越傻。”

    辛一来心知他肚子里憋着火,闻言也不恼,仿佛完全没听懂他在骂人,笑呵呵自说自话,“家父早上出门去庙里寻人下棋去了,恐怕要等到天黑才回来。祭酒大人快进屋坐,外头冷,您有什么事儿跟侄儿说也是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边朝玳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避退,玳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听话地走了。他爹身手利索,连辛老爷子都很久没有打到过人了,应该不会吃亏吧。

    胡祭酒心中恼得很,他今儿特特地过来可不就是找辛老爷子告状来的,没想到人没找着,却撞到了这罪魁祸首。胡祭酒一口闷气没地儿出,也不管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就朝辛一来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小子,到底给我们家大郎灌了什么*药,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不肯读书了,非要去做什么织布机。你祸害自家儿子就罢了,为何连我们家大郎也不放过?可怜我家大郎才十八岁啊。”

    胡祭酒越骂越生气,一眼瞅见围墙边放着的笤帚,顿时恶从胆边生,快步冲去一把拿起笤帚就朝辛一来打了过来。辛一来一见不对劲,拔腿就跑,边跑还便大声劝解道:“老爷子您骂归骂,别动手打人啊。您这样是不对的,我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呢,您把我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打的就是你!”胡祭酒气得直跳,只可惜他到底年纪大了,腿脚远不如辛太傅利索,绕着院子追了好几圈,硬是连辛一来的衣角都没沾到,眼看着打人是没希望了,他索性把笤帚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屋檐下的台阶上,混不讲理地道:“告诉你,你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子今儿就不走了。”

    辛一来远远地停在院子的另一头,一脸无奈地摊手,“老爷子您好不讲理,您也说了,大郎都已经十八了,他又从小就是您教导大的,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唬弄得了。再说我打从入冬起就去了天津,昨儿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呢,您这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我冤不冤呐。”

    胡祭酒哼哼地冷笑,“你少来这套,老子还不晓得你们爷俩的做派么。若不是你在后头撑腰,你们家二郎能有胆子怂恿大郎去干这事儿?”

    他一提到二郎,辛一来就有些不乐意了,脸一板,语气就沉了下来,“祭酒大人可莫要乱说话,我家二郎多大,将将才满十三岁,他能有本事怂恿胡大郎做他不想做的事?大郎是您的孙子,他有什么心事您最清楚不过。我们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看这孩子可怜,被赶出家门无处落脚才收留了他暂时在府里住,怎么着,我们做好事还惹出祸来了?”

    反正辛一来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儿子背上这种冤枉的。

    胡祭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辛一来大怒,“你……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院门口有个声音问,语气中难掩惊奇。

    辛一来顿时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徐庚面前作了一揖,“太子殿下您来得正好,快来给下官主持公道,我这都快委屈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徐庚一边说话,一边上前将胡祭酒扶了起身,“祭酒大人怎么坐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寒气渗了进去。您年纪可不小了,比不得年轻人的身子骨。”

    胡祭酒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能不给太子面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梗着脖子道:“老臣和辛侍郎有点矛盾,正找他说理呢?”

    “也说给孤听听。若是辛侍郎敢敷衍您,孤替您骂他。”徐庚笑道。

    他说得冠冕堂皇,胡祭酒却晓得徐庚是站在辛一来那边的,不然,这大冬天的,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跑到辛府来。再说了,太子殿下跟辛一来走得近,那可是朝堂皆知的事儿。胡祭酒又是不解,又是羡慕,不明白这混不吝的辛家小子怎么就得了太子青眼。

    徐庚扶着胡祭酒进了屋,辛一来远远地跟在后头,进了屋里还特特寻了个离胡祭酒远些的位子坐下。

    二人尚未开腔,门外传来敲门声,辛一来赶紧去开门,却见胡长锦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

    胡长锦先朝辛一来躬身作揖,又急急忙忙地冲进屋,一骨碌跪倒在胡祭酒跟前,言辞恳切地道:“祖父,都是孙儿自作主张非要来辛府学习格物,与辛世叔和二郎弟弟无关,您要怪罪就怪罪我吧,千万不要为难辛世叔。”

    徐庚故作惊讶地看着胡祭酒,“胡大人,这是……令孙?”

    胡祭酒气得脸色发白,霍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脚就把胡长锦踢得跌倒在地,大怒道:“你这个混蛋小子,家里头到底哪一点不如你意,你竟然要做出这种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来。你再这么执迷不悟,别怪老子狠心真把你逐出家门。”

    胡长锦倒也硬气,立刻支着胳膊挺直了背,喊着泪道:“孙儿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孙儿却只能让您失望了。这么多年,孙儿一直听您的话刻苦读书,不敢有一日懈怠,可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您也看到了,不管我怎么刻苦努力,始终没有长进。虽然凭着身份侥幸入了国子监,可是不论我怎样用功都比不上别人。那日偶尔听得二郎说要研究格物,孙儿心中顿时燃起了巨大的兴趣,才厚着脸皮要主动参与。虽然说来会让祖父您失望,可孙儿却想要告诉您,在辛府研究纺织机的这一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自在的日子。”

    胡祭酒都快要背过气去了,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抓点什么东西朝胡长锦砸过去。徐庚生怕他把胡长锦真给打坏了,赶紧将茶几上的茶具和花瓶全都搬到一边,又耐着性子劝道:“胡祭酒莫要生气,大郎还小呢,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慢慢说,别动手。”

    胡祭酒也知道今儿有太子在,他是没法儿“讨回公道”了,心中又气又急,满嘴放炮地冲着胡长锦和辛一来大骂。

    辛一来被辛太傅训惯了,倒也不急,乐呵呵地看着胡祭酒直笑,胡祭酒愈发地满肚子火,骂起来那损人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老小子你骂谁呢?老子儿子也轮得到你来骂?”屋里正热闹着,忽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扑到胡祭酒面前,挽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势,可不正是出门找和尚下棋的辛太傅回来了。

    “怎么,你们做都做了,还不让老子骂了?”

    “啊呸,你给老子说说我们做什么了?自个儿孙子管不住,反倒来挑别人的不是,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儿子跟我孙子都是人中龙凤,什么都好,轮得到你来教训?什么时候把你儿子教得比我儿子好了,你再来跟老子吵吧……”论起吵架,辛太傅在朝中自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就连一向靠嘴巴吃饭的御史们都不敢跟他对上,更何况是胡祭酒。不过两三个回合,胡祭酒就节节败退,一怒之下就往往外冲,却被徐庚给拉住了。

    “胡祭酒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孙子都要跑了,还说什么说。他要去做什么纺织机,我们胡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徐庚却不同意,“孤王倒觉得这是件好事,若真能成功,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劳,到时候恐怕胡祭酒您的名声都不如大郎呢。”

    “他能成功?老子的胡字倒过来写!”

    辛一来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嘿嘿”地笑道:“祭酒大人可别把话说这么满,这马上就大过年的您要换名字,大家还不得吓一跳,说不定还胡思乱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徐庚立刻听出了言下之意,“辛先生的意思是,那纺织机有门了?”

    “何止有门,门窗都有。”辛一来笑眯眯地道:“不如殿下随微臣进书房一观?”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徐庚扔下方才还气得跳脚的胡祭酒,飞快地拽着辛一来跑了出去。辛太傅得意地朝胡祭酒哼了一声,也跟着跑了。

    胡祭酒犹豫片刻,低头看看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孙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还傻跪着做什么,赶紧领老子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