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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南为了缓和秀秀的情绪,从抽屉里拿出一片绿箭递给她。秀秀慢慢地剥开口香糖的包装:“二号小姑娘跟人炫耀你给了她德芙巧克力。那我是不是也能炫耀一下?”
沈星南挑眉:“你会吗?”
秀秀摇头:“年纪大了,浪不动了。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弟弟。”
沈星南笑,也不说话。
秀秀回味无穷地舔舐着舌尖那点甜味,若有所思道:“西瓜味的?绿箭竟然也出了这种口味。”
“这口味早就出了,挺多年的了。”沈星南自己尝了一片柠檬味的,柠檬和薄荷的结合,既清爽又刺激,“有时候试试看接受新事物的话,会有惊喜也不一定。”
“那可不行。”秀秀不赞同道,“我这人很固执的,喜欢的就是喜欢,不会轻易改变。就像我爱我的丈夫,永远不会改变,即使他变心。呸,他永远都不会变心的。他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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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黎素,她坐在沈星南的对面。沈星南拧着眉毛、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黎素心情倒是不错,她眉眼弯弯,开门见山就说:“听说你给了陈沉一颗巧克力,给了秀秀一片口香糖。可以啊,沈医生,你撩妹手段很不错。”
“这不是……撩妹,是让病人放轻松的小手段。”听到黎素的声音,沈星南有些无奈。
他疲惫地摘下框架眼镜,拇指与食指并拢,缓缓揉捏鼻梁。
黎素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英俊的面孔。今天的场合比较正式,沈星南穿着墨绿色丝质衬衫,熨烫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错处。从腹部到领口,每一粒纽扣都各司其职。
男人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沈星南重新戴上框架眼镜,坦荡荡的目光径直对上黎素略显慌张的正脸。
她眼神摇摆,神色紧张。甚至有些错愕。
沈星南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黎素移开对着沈星南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说,“觉得你戴框架的样子很像我一个熟人。”
“前男友?”沈星南问。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黎素犯不着这样的反应。
“……不是。”黎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排挤掉心里的不舒服,强颜欢笑道,“沈医生,你能摘掉眼镜吗?我没怎么看习惯你戴眼镜的样子。”
沈星南深深地看了黎素一眼,语意不详地说了一句:“当然。”
他知道‘不习惯’只是黎素的一个借口,但沈星南没有反对,二话不说就把眼镜摘下来放回抽屉。
沈星南轻声道:“黎素你有点紧张。”
“第一次尝试心理治疗难免紧张嘛。”黎素僵硬地开起玩笑,“我喜欢费列罗和酒心巧克力,软糖也可以,来,让我放轻松。”
沈星南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准备你的。”
黎素趁机转移话题:“所以说你偏心!”
“我以为你在我这里应该能挺轻松的,就像朋友之间的相处一样。”沈星南淡淡地说。
气氛沉默僵硬,黎素如坐针毡,这滋味比中学时候被数学老师点到回答问题,但前一刻她其实在睡觉、流哈喇子还要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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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分钟,沈星南重新找了一个话题,问道:“今天怎么没穿小龙女那套?”
黎素如释重负:“哪能每天穿啊,那套拿去洗了,还没干。”
沈星南说:“我挺好奇的。你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你是怎么买到那套衣服的?”
“淘宝啊!搜一下小龙女,立马有好几家金牌店铺。我比较了好几家买家秀才选定的。”提起这些,黎素周身的郁气立刻消散,一脸兴致盎然,要和沈星南聊个三天三夜的架势。
沈星南不解:“不是不允许带手机吗?”
黎素一脸高深莫测:“病人是不允许带手机,护士可以啊。我是叫江护士帮我买的。她说我欠她三百块钱,等我以后逃出去还给她。”
“……”沈星南扶额,“我还以为你们以前不熟。”毕竟江心离在他面前谈起黎素时,语气十分平和淡漠。
黎素说:“是不熟啊。”
沈星南把钢笔支着下颌,完全是聆听者的模样。
“虽然不熟。但我一眼就看出来她会帮我。”黎素想了想说,“这里的人对我们病人一般三种态度。第一种,觉得我们很恶心,唯恐避之不及。第二种,同情和怜悯我们,认为我们是社会底层人物。第三种,纯粹把我们当做是正常人对待,不怜悯也不恶心。”说到这里,黎素有些口渴,舔了舔嘴角,沈星南沉默地把倒了大半杯热开水的玻璃杯递给她。
黎素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抹完嘴巴继续解释:“第一种是王辉那样的,这种人很多,我看到的听到的流言蜚语更多。所以那天我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就是他说的过分,我一时也冲动。第二种普遍存在于院里的女护士,她们太温柔善良了,反而让人招架不住。而老顽童和江护士就属于第三种。”挑眉,“你猜我会喜欢哪种人?这太明显了嘛。”
而且我本来就是正常人。黎素在心里嘀咕。
思忖片刻,沈星南手指轻叩桌面,忱声道:“在你心里,我属于哪种人?”
黎素一怔,问:“你是要听实话吗?”
沈星南点头:“当然。”
“我不知道。”黎素说,“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第三种,后来我又觉得你是第二种。也许是因为我们不熟,所以我不太了解你。”
沈星南无奈笑了一会儿,语意尚且不明:“没想到你还挺诚实的。既然襦裙是在淘宝买的,那绣花鞋呢?那天江心离特别把鞋送去给你。她说你丢了衣服没事,丢了鞋得发飙。”
“江护士话还挺多。”黎素撇撇嘴。
沈星南差点要说你也不差。
“其实没有啦,那双鞋不是我的,是我好基友的。”黎素耸耸肩,“她叫阿飘,01号。我们01到05都是同一批的。所以关系比较好。”
沈星南往前翻了几面病历,并没有看到阿飘的字眼,他正觉得奇怪,黎素就说:“今天她没有来,她在睡觉。好吧,她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
“我没看到她的病历。”沈星南说。
“病历有什么好看的。”黎素不屑一顾,“她的经历我都可以背出来。”
“那你背。”沈星南说。
“……”黎素差点没刹住车,“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家疯人院里,没病的比有病的多。特别是我们第一批的,简直就是一堆试验品。就像你送巧克力的陈沉,说白了,她当年就是一个没爹娘疼的非主流小姑娘,姑姑不想花费钱财养育她,就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她送到这里来。”
“继续。”
“热白开变凉白开了。”黎素端起玻璃杯灌了一口,也不知在调侃谁,“你在我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等我出去,好多小姑娘要骂人了。”
“没事,我可以说你病情比较严重,她们会体谅的。”
黎素很想冲他翻个白眼,心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总算忍住了:“阿飘呢,更惨。她喜欢汉服文化,每天穿着汉服上街,路人以为她穿的是韩服或和服,骂她卖国贼,骂她崇洋媚外。”
听到这里,沈星南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可以解释。”
黎素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也没用。那些人就像是一群卫道士,认定什么了就是什么,甚至还有人往她身上扔臭鸡蛋。想想就可怕。”
“这是道德绑架。”沈星南评价道,“而且还很愚昧。”而后他略有点吃惊,“就因为穿汉服上街,她家里人就把她送到这里来?”
“你没猜错。”黎素说。
饶是沈星南再淡定,他也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这很可怕。”
黎素坐久了觉得累,当着沈星南的面伸了一个大懒腰。她垂下眼帘,淡漠地望着手里紧握着的玻璃杯,水汽长时间停留在杯壁之上,意外竟有些美感。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黎素坦然对上沈星南的双眼,“再过一会儿,你就会遇到一个男孩。他被送进这里的原因也很荒诞。”
“我好像知道……”沈星南说,“他的案例我看到过。19号是个男同性恋者。父母认定他是性别认知障碍。”
黎素嗤笑:“性别认知障碍?我和他接触过,他虽然是同性恋,但很明确地认识到自己是个男孩。他家人不接受他,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很多人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变态,甚至认为同性恋者该死。他的爸爸就是其中一员,觉得承认这样的儿子,就是一种耻辱。所以把他送到这里来。”
沈星南皱眉:“很多人,或者是大多数人,认定和他们生活行为不同的为异类,认定他们不了解的为异类。”
黎素冷漠道:“但不了解的并不等于不存在。”
“对。”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很多人都是正常人。我也是。”铺垫了那么久,黎素终于说出内心所思所想,“沈星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闻言,沈星南不动声色地看她。
“你能不能……”黎素停顿了一下,一鼓作气,“你能不能帮我们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