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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记者阵仗说大不大,只有五六个报社而已,但再加上每个报社的记者,助理,摄影师等,便成了一支冲着李克纯而来的庞大军队。
每台摄像机都对准了李克纯,在她年轻并素面朝天但一边脸上有些红肿的面庞上拍来拍去,每个记者都将话筒递到了李克纯的嘴边,并一连串的向她问出许多个问题。
有些人问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有些人问她自从当上高考状元后生活有什么变化,这些问题话里有话,别有深意。
若李克纯真的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恐怕就天真的被这些记者圈进了文字陷阱里。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因生活环境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记者的突击,十个有九个陷入惶恐状态,还有可能出于表现心理作祟,在媒体面前夸夸其谈一番,但不管是哪种,这对于媒体来说都是一个可以抓住做文章的点。
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好奇的往被围住的李克纯这边踮脚张望,好像李克纯一下子变成了学校中的风云人物,他们无不羡慕,可是这些学生却不知道,李克纯此时正处于一个危险的漩涡之中。
但少见的,采访过那么多幼龄之上成年未满的孩子,记者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李克纯这一类型的青少年。只见她面对媒体不闪不避,看不出面上有任何胆怯紧张之色,但也不见她侃侃而谈,针对媒体的问题做任何回应。
她就一片海,不管你在旁边怎么着急,扔进去的石头都荡然无存。
李克纯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的记者,他们拿着的话筒上都有报社的标志。此时她不想多话,更不想让太多报社采访自己,否则便会有更多版本关于她的新闻流传在这个市面上。
所以她想只选一家媒体为她做独家专访。
但选媒体是个技术活,如今这个年代,纸媒还比较流行,除了期刊杂志,报纸是最受欢迎的,县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订阅,更别说大城市。
其中最有权威性的报纸当属人民日报,因为其它小刊报都是地方报纸,只有人民日报是全国发放的,内容也比较有权威性,报道不偏不倚,不夸张报道,也不刻意造谣。
所以当望见人民日报的话筒,李克纯便心里有了着落。
她弯了弯唇,在这么多家报社中唯独接过了人民日报记者递来的话筒:“请问能与你们做独家吗?”
独家采访,一般就切断了其它报社的信息源,想看关于这条独家新闻的,买不了别的报纸,只能买这一家。
所以一般独家报道都很促进销量,记者也很爱做。当人民日报的记者李潇听到李克纯的话时,顿感意外,立即便答应了。
独家采访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做,所以在其它报社记者失望的眼神中,李克纯坐着李潇的车走了。
但在车上,李克纯一路无言,这让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的面包车中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然而李潇也没空在这个时候跟李克纯闲聊,他要认真想一想,待会儿做独家的时候问李克纯什么特别的问题才好……
可李克纯也不是单纯的在发呆,她在考虑着李潇会对她提问什么问题,每个问题她要怎样答才好,并时不时用百度搜索一下能用得上的话以备待会儿发挥。
想问题和猜问题,这始终是记者与被采访者之间的一场博弈。
到了采访地点,李潇和李克纯以一个正式的坐姿面对面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镜头对准了两人,李潇还贴心的问李克纯一句她有没有准备好。
李克纯点点头,两人便进入了正式的采访。
一开口,李潇便说:“李二丫同学……”
李克纯被叫窘了,她此时才想到自己改名的事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为了让自己如此有特点有个性的名字大喇喇的出现在报纸上,李克纯赶忙阻止了李潇:“我改名了,叫李克纯。”
“哦哦,改名字了啊……”李潇刚才其实也蛮尴尬的,一念到李二丫这个名字就想笑,多么接地气的名字啊!如果她还有个弟弟,就可以直接起名叫李狗蛋了!
调整了一下后,李潇重新开始:“咳咳,李克纯同学,今天是你填报志愿的日子,听说之前有很多家大学向你抛来了橄榄枝,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最后选择了哪一家?”
本来这是一个很常规的问题,非常好答的问题,李潇想以此来消除李克纯心中的紧张感和戒心,其实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李克纯一定填报了一个全国一级重点。
然而这次李潇猜错了,李克纯回答他:“我报了上海戏剧学院。”
“上戏是艺术类学校,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有艺考过吧?”李潇不确定的问。
此时李潇有点猜到李克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改名字,虽然上大学领成绩和报道的时候麻烦点,但总好过同学们喊她李二丫喊习惯了,若是她真考进了艺术类大学,这个名字绝对会让她被人笑死。
但是李克纯回答他:“是的,我没有艺考过。”
“你没有考过为什么要如此果断的报上戏?据我所知没有艺术加试的成绩是不会被任何艺术类学校录取的?”望着对面李克纯,李潇有点为她捉急,心想,这又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年轻人,明明有这么好的文化功底,最后却败给了异想天开,真是成也智商败也智商。
然而李克纯对他时候:“我这样填志愿不是觉得报了就一定能被录取,而是因为写了其它学校也不会想去。若是上戏这次没有录取我,也不代表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因为如果我真的想去上戏,除了参加艺考,一定还有别的方式,一个人想把爱好变成工作,一定要付出很多,我没有想过不劳而获。”
听李克纯此番回答,李潇对这个高考状元忽然有些看不透彻了。李克纯不似一般少女一样给李潇一种纯然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姑娘越挖越深,而且她现在整个人,都与别人口中的她不一样。
李潇继续问:“你喜欢演戏?”
“对。”
“之前传闻你离家去横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对,那时因为怕剧组不要我,还隐瞒了真实名字与年龄,拿着好朋友的身份证去的,现在想起来挺对不起家里的,因为没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了很久。”李克纯先是将记者们去横店找不到她人的理由交代一番,最后还不忘装一次知错就改的乖乖女。
但李潇到底是一个铁面记者,出于职业,他不会给任何被采访者舒服喘息的机会,紧跟着问了李克纯一个很难对答的问题:“可是外界很多人说你是一个做着明星梦的小女孩,你知道这个说法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委婉,但却是带着尖锐的,有着对李克纯的讽刺与审视,并告诉李克纯外界关于她去横店这个行为的反馈:梦很遥远,她在做梦。
听到这个问题,李克纯并没有露出不自然或者反感的表情,她脸上笑意不变从容的开口,像是在与记者聊天般的说:“知道,他们的评价很正确,我的确是有着明星梦的女孩。但明星梦这个评价在我眼里是个褒义词,在我看来世界上不应只有现实的苟且,还应有梦想与远方,如果不能有梦,那就不该有彩票店。而且我并不觉得有梦想是件很难为情的事,如果每个人都觉得一定能成功才去出发,那全世界大概都是预言家。虽然现在我没法说有梦想就一定会成功,但我还是会去报上戏,还是会一个人坐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去横店打工,是梦想就要去追的,因为我不主动梦不可能反过来追我嘛。”
“那你有没有考虑到,自己这些决定与梦想最终会很难实现,而且家里会很伤心你的这个决定?”
“家里人当然有他们觉得正确的路,但我有我的路,别人有别人的路,至于适当的路,正确的路,唯一的路,这并不存在。如果我在热衷的事情上跌了跟头,那么就算再失望,也不会绝望,所以就算很难实现也不会后悔目前的决定。”李克纯沉着的应对着,没有一点结巴或者整理思路的沉默,她的话,就像事先早有准备。
就在刚刚,这群人还在将李克纯当成一个无知的小孩子,但当李克纯说出这番话后,却让众人对她的不赞同变成了欣赏。采访李克纯的记者李潇也很诧异李克纯能如此从善如流的对答,惊讶她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甩开他丢给她的每一个包袱。
此时李潇心中突然出现一个臆断:她有备而来。
而且凭借多年当记者的经验李潇可以断定,若是今后李克纯真的被上戏录取,那么她现在在别人看起来很傻的行为将会成为又一桩励志的故事。
紧接着李潇又问了许多问题,李克纯都很顺利的对答了出来,只不过后面的回答就显得无功无过,仿佛重要的问题过去,这里就已经不是她的战场。
最后几分钟的采访,李潇已经准备收工了,然而李克纯却突然问他:“李潇大哥,通过刚才和我聊天你也感觉到了,我特别想考上戏,所以能不能帮我在最后的结语里做个与上戏的隔空对谈?”
“你是想通过报社让上戏知道你想去那里上学的愿望?”
“是的。”
“可是就算我们帮你做了也不能保证上戏一定会录取你,如果这次上戏没录取你你打算怎么办?”
“等下一年。”李克纯说:“但是能不等我也不想等,我知道你们报社很有名,如果是全国性新闻,上戏一定会关注的。”
“那好,你想传达些什么?”
“我知道光凭文化课分数的话上戏不会破格录取我,但是如果能重新安排艺术考试,我希望上戏能让我单独再考一次,如果不能,我就等明年的艺考。”
“你是说你要再等一年?”
“是的。”
高考状元留级一年重考大学,这等事是闻所未闻的,听完李克纯的决定都觉得惊世骇俗。
破格录取,这样的事情很少很少,李潇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从事别的行业,李克纯也一定有能力,但这孩子为啥非这么想不开?
但是李潇答应着李克纯:“好。”
采访完回到家,李克纯心情虽然称不上愉快,但总有那么几份轻松。可能报社并不能为她争取来去上戏的机会,但跟上辈子比起来,复读这个听起来最坏的决定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刚打开家门想跟母亲商量怎么跟父亲说填报完了志愿的事情,谁知进了屋就看到了自己一脸阴沉坐在椅子上的父亲与站在一边的母亲。
“听说你今天去学校填报完志愿了?”她父亲问。
李克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快就知道了,本来她父亲不怎么关注她考大学的事情,昨天问她一句什么时候填志愿纯属想让她去填报那些肯出钱请她去念书的大学。但为了不让自己的父亲阻拦自己填志愿,李克纯就告诉她父亲后天才是填志愿的日子,但看现在的样子,估计自己的母亲已经把事儿告诉她父亲了。
李克纯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填的什么学校啊。”她父亲问。
“上海戏剧学院。”她说。
谁知话音刚落下,她父亲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李克纯的母亲赶紧上前阻拦:“她自己喜欢这个学校,报就报呗,去那里好好学习有出息比啥都强,你就别管她了。”
“你懂个啥?!”她父亲对她母亲吼着:“她这么点年纪能知道什么、还不是需要我们给她拿主意?孩子就是小树苗,她要走了弯路我们就要修理!不然树都长歪了!”
李克纯捂着脸不说话,她想起自己上一世,那时她并没有考上大学,只考上了大专,但他爸爸也并没有生气,仿佛她只能考上大专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时她父亲根本没有对她给予厚望,但现在,却忽然一副非常在意她上哪所大学的样子。
母亲没有办法阻拦她父亲,她爸爸又指着她的头顶骂:“你说我供你念了这么多年书供出个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就随便把学报了,我让你报的学校你还都没报,这么不听家里话,连哪个大学好坏都分不清,就你这样还想有出息?还想念大学?我看你也不用念了!再念也是个赔钱货!”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父亲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个茶缸丢到她脸上,李克纯头一歪,茶缸摔在墙上破成好几个碎片,而她父亲好像还没消气,气的胸腔起伏。
李克纯抬起手臂抹了抹有些模糊的眼睛,此时她才非常深刻的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为何那么强烈的渴望长大。
并不是因为长大可以接触更加美丽的世界,而是因为,长大了她就可以独立了,她就可以有更多方式去证明自己,她就可以在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离开这个家。
今晚注定是个难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