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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殷嬅”这个位面的主线剧情,算来算去,萧桓并没有太大过错。
他不过是负了一个姑娘的心,且这心意还不是他自己愿意负了的。
这件事没什么特殊的,真要说特殊,可能只是特殊在“被他负了心的姑娘是当朝帝姬,身份尊荣无双”这一点上。
萧桓的未婚妻名“叶颜”,出身楼国月郡的皇商叶家,是叶家的幺女。
而萧桓,是月郡有名的书香世家——萧家的长孙。
萧叶两家本是世交,但这婚约也不是什么自幼定下的,不然当初的“萧桓”也不会和“殷嬅”有过一段朦胧过往。
婚约之所以定下,是因为两年前,萧老太爷外出讲学,被一场大雪封山困在险地,难以救援,最终被叶家出力救了回来。商贾之家别的不多,金银和人脉素来不缺,皇商叶家出动了大半的人力北上,期间用于打点的物力亦是极多,终于在南北之交的险地救出萧家老家主。
萧老太爷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可他去世之前,向叶家许下了自家最有出息的长孙萧桓,同叶家幺女的婚约。
而婚约定下的时候,萧桓已在西楼与蛮族的边界战场上,屡立军功。
战场上消息总有延迟,等到萧桓收到家书,家内连庚帖都交换了。
正直诚孝如萧桓,如何可以辜负祖父临终的遗愿?
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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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白袍广袖的中年军师在侍女的引导下,穿过林荫遍布的花雨石路。
行至茶室前,侍女自觉退去,透过门扉,可望见有娉婷人影掩在茶室庭院相隔的珠帘后。
心头微动,华含章抬手推开那半掩门扉。
青竹案,青竹窗,青竹盏。
庭外芙蓉花繁丽,石案上,新茶初沸。
一双柔软的手端起炉上的瓷白茶壶,指尖蔻丹鲜艳嫩红,拇指以及中指扶杯,食指压盖,盖瓯掀起之后顺势拂去瓯底的水滴。
淡金色的茶水盈盈,缓缓注入玉杯。
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但见锦绣云纹的衣袖轻轻飘浮,姿势美妙如仙,堪比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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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嬅着一身青衣素裳。
面上脂粉未施,青丝仅以丝绸松松拢了,不着珠翠。
泡好茶水,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妖媚得紧。
也不起身见礼,殷嬅一拂袖:“舅舅倒来得及时,以陈年梅雪泡制的君山银针,想来应该入的了舅舅之口。”
华含章凝望着殷嬅,修长手指缓缓摩挲手上的寒玉扳指。
他唯一的侄女儿,愈发像她的母后。
曾经她在文德皇后膝下笑闹,如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今日她楚腰纤纤、蛾眉曼绿的模样,却是像极了姐姐当年。
只是神色大不相同了……只是她到底不是姐姐,她只是殷嬅,只是那本该千娇百宠长大,却被生生折断羽翼,又在炼狱里挣扎回归的,可怜的孩子。
他可以在三军阵前指点沙场,却不能在这个华家最亏欠的孩子面前,安抚她承受的苦痛。
甚至是昨夜萧桓当众拒绝赐婚,他们也没有由头替她出头。
毕竟那婚约并没有明确为谁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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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嬅依然笑着看他,华含章对她柔和道:“如此好茶,舅舅自然要尝试阿嬅的手艺。”
殷嬅把茶推至他面前。
九月的天,是微微发白的蓝色,今日无云,只觉青天高远,尘世寂静。两人对坐品茶,好一阵子没有对话。
半响,华含章先状若淡定开口道:“阿嬅对萧家小子的事情怎么看?”
殷嬅眉眼带了戏谑:“舅舅怎么不直接问我,需不需替我直接把他拐来,藏在蓉阁内夜夜笙歌?”
“……咳。”
“哎,俗人哟,总是听不得白话。”殷嬅倒了杯茶水,大口饮尽。
饶是战场上听惯了兵痞子的粗言粗语,华含章也没有料到自家侄女会给出这般大胆的回话。又看见她牛饮这千金茶水,只觉得自己离京多年,对如今京都的贵女们,着实不够了解。
这厢,殷嬅敛了笑:“本宫要他,不过一个婚约罢了,结得起,就解得开。”
本宫要他。便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华含章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是茶水氤氲的热气,然后他开口:“同你父皇说过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用不着。”殷嬅又咯咯笑起来:“舅舅你知道的,我从陈宫活着回来之后,父皇可没有拒绝过我什么。”
从陈宫活着回来之后……
华含章闭了闭眼皮。
对啊……活着回来之后。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给她任何想要的?
帝皇欠她的,华家欠她的,整个楼国……欠她的,谁都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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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将军府。
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天晴色,青山不减,白发无端。
天地依旧,但当初离京之时铁骨铮铮胸怀家国的将士们,有多少已化成了黄土一抔?
接风庆功之宴过后,战士将重新踏上保家卫国的路程,回到他们守护了多年,也将永远永远守护下去的边疆大地,只为抵御外族的靠近家国的每一步铁蹄,每一寸疆土。
袁老将军缩在躺椅上喝茶,高大的身量此时显得有点萧瑟,他为楼国征伐数十载,年纪已经大了,本该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却不得不面对战场生离死别,家国之守,名族大义,一身戎装。
萧桓走进来就皱了皱眉头,让小厮去取绒毯。
袁老将军听见动静,眨巴眨巴眼睛,叫他随意坐了。
“接风宴已经过了,要不要找个时日回家看看?”他把茶盏放到石桌上,年岁大了也清明依旧的眼里划开一丝促狭,“年纪也到了,该成家了,唔,既然已经有未婚妻了,你家里该是已经准备了吧?”
萧桓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初回京都那夜,他随老将军和华军师觐见金銮殿的时候。
夜色笼罩下的金銮殿,他走上那靠近天阙至高的阶梯,朱红如血的宫毡覆道。
那时候他看的不是帝皇威严,看的不是灯火通明下暗藏的皇权,看的不是未来的青云平步……他只是看见鎏金屏风之后隐隐约约露出的裙裾。
像是奇异的感应,他觉得那就是她。
曾经的小帝姬。
她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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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老将军好笑地在他眼皮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萧桓凝神:“没什么。”
“说起来,嬅丫头也已经这么大了,从前你们总在我这儿闹,好像你小子一开始还欺负过她来着?”老将军顿了顿,像在措辞,“说起来,这场战役结束了,有件事从一开始就一直没同你提过,原本是觉得即使你知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但现在想想还是应该让你晓得——那年,陈国那件事,最后离开的是嬅丫头,而不是帝子殿下。”
“……什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老将军眼里带着怜悯和痛惜,可是既然已经开了口,什么事都不难说清了。
“我说,当初,被送去陈宫为质的人,是殷嬅。”
“这件事,当时是能瞒住天下一时是一时,毕竟是双生兄妹,又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男扮女装糊弄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国不可无帝子,嬅丫头是个深明大义的,没有告知她兄长就直接顶替了他,她拜别西楼的那一日,征伐蛮族的军队已经在路上,你不知道才算正常。”
“只是到底可惜……我本以为你们二人青梅竹马,说不定将来会有段缘,到底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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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云汉王朝开国至今三百八十六载,建国初始,汉高祖分封十三诸侯国,几百年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云汉皇都郝城位于最繁华的中部地带,然,随时间流逝皇室逐渐衰微,汉显帝时期更是国力衰弱、内斗不止,三年大旱后云汉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各诸侯国纷纷自立,吞并、收复、分崩离析……皇室名存实亡。
云汉二百三十六年,诺大的西部草原和北疆大漠相继脱离统治,企图自立为国。
西部戎族一统草原,次年北疆在祁城建都,划分漠河为界与中原大地对峙,并凭借地势得天独厚建立北疆皇朝。
至今,唯方大地,东程、南棠、西楼、北玥四分中原疆土,塞外蛮族虎视眈眈,实力不可小觑。
四国似乎下定决心要维持现状,但对中原肥沃土壤及金银粮草的觊觎从来没有从善战剽悍的外邦民族心中消退过。
近年来大小战事愈发频繁,大肆进犯的场面也似乎即将出现,数十年相安无事的外表俨然出现裂痕,硝烟气息渐渐在云汉大陆上方蔓延。
当年首先受到打压的,便是离西北荒原最接近的西楼,在戎族入侵之后,被陈国趁虚而入,楼景帝毒发卧病,众多外戚争相把持朝政。
那场战役,毁了楼国华家的根基,毁了文德皇后的生缘,若非得玥国皇室及清云宗鼎力相助,楼国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
而殷嬅,便是在这般情况下,成了东陈的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