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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扬几乎是拖着许连雅出了巷子,她一声不吭,竭尽力气大步跟着。她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像是刚从狂怒边缘把自己拽回来。
“阿洋……”许连雅试探地叫了一声,他没回答,她又喊大声了点,“阿洋!”
姜扬终于停下来,许连雅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没事。”姜扬说,“你先回店里吧,晚点他们应该会找你问话,不用担心,大概就调查一下那个人的工作情况,如实回答就好。”
“你去哪?”
“我?”姜扬显然一时无头绪,“我去梁正那里。”
他表情不见和缓,估计是从他这里问不出一个所以然。许连雅只应了声“好”,便开着车回店里。
回到店里已经三点过,夏玥焦急地迎上来,问:“怎么样?”
整件事脉络清晰,无非她的员工是偷猫贼兼瘾君子,为了毒资行窃,可姜扬掺和进来又被独立排除出去,事情便疑云重重起来。
“没找到人。”许连雅只好先撒谎,“晚点再联系看看吧。”
夏玥除了又提供几样猜测,也没有别的办法,恰逢客人上门,两人便又忙开了。
除了这件事,许连雅还得琢磨少了一个男员工,她和夏玥两个女人该怎么排班。
没多久雷毅回复她电话,说刚才在外边,问她有什么事。
这通电话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许连雅说:“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吃个饭,也快七月十四了——或者我过去也可以。”她再次撒谎。
也许雷毅在看日历,片刻后才笑着说:“应该可以吧。突然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
“能有什么,”许连雅自嘲,“就是久不见你了。”
雷毅说:“行,我那天尽量休假,跟我女儿吃一顿团圆饭。”
雷毅无形中给了她力量和依靠,许连雅心情平复了许多。独立的背后是源源不断的支持,父亲是她在这座异乡城市的羁绊,即使她搞砸了,仍有他帮忙收拾残局,但为了少给他添麻烦,她会尽力做好。
*
入夜后,夏玥先下了班,许连雅瞅着没有住院病号和客人,也打算早些关门。
这么想着,门口来了两个人,往店里张望着。一个是穿了淡蓝制服的年轻警察,另外一个便是那郭跃。
许连雅从柜台后出来,问:“什么事?”
小警察给她出示了证件,事务性地说找她了解一下周启军的情况。
郭跃绷着一张脸,与时常笑意盎然的姜扬全然相反。
小警察问的都是周启军的信息和平常表现,问题简单,让人感觉并不是什么大案,许连雅配合地一一作答。但她没被问到下午去了哪里,仿佛他们不认为现场和她有关,只当她现在才知道周启被抓了。
小警察问完,郭跃让他外边等着,他有几句话要问。小警察并不介意地出外面抽烟了。
“你是阿扬的女朋友?”
下午他和姜扬剑拔弩张,这会却叫了“阿扬”,真是莫名又意外的亲昵。
许连雅说:“什么事?”
郭跃料到她不会好好承认,只当她默认了,“你们交往多久了?”
许连雅反感陌生人这样的刺探,问:“与小周的案子有关?”
“不,”郭跃说,“只是想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许连雅不喜他的弯弯道道,“如果跟案子没关,那你请回吧。”
“因为我对他不客气,你对我也有敌意。”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就算你们有过节,也与我无关,更不会因为他迁怒你。”许连雅说,“我准备关门了。”
郭跃的眼神变了,怀疑中夹杂了一丝欣赏,“那我直接问了,今天下午在周启军家,他有没有曾经单独呆在卧室里头?”
许连雅回想着,答案是肯定的,那会他在卧室打电话,她特意给带上的阳台门。
仿佛干脆作答会吃亏,她说:“你在怀疑他。”
郭跃带了点威慑般说:“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警察总不会和小偷是好朋友。”
郭跃石头一样的脸终于崩裂出一丝笑,却极为的讽刺,“你挺信任他。”
“你和他相比,我当然选择相信他。”
郭跃也不气,兀自说:“那间卧室可能丢了一点东西。”
许连雅一下子噤声,也是下一秒便想到那是什么。
姜扬看到那东西时候的眼神,给她的撼动仿佛余震还在。
在许连雅的走神中,郭跃又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他便离开了店里。
*
刚才审周启军,郭跃把东西重量报了一下,跟他确认数量。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也只对此有个模糊概念,偏生周启军因为职业关系,平常对重量敏感,又因为买不起太多,每次过完瘾后都要称一称,看还剩多少,一指甲盖的也不放过(这是后来郭跃套出来的)。
周启军听到数字时愣了一下,郭跃敏锐地捕捉到了,说:“少了?”
周启军舔了舔嘴唇,郭跃意识到问题,唬他:“少一点多一点,以后待遇可不一样。”
周启军立马机灵了,说:“是这个数了!”
郭跃最后还是给他科普了,像他这样只吸不贩的,是送去强戒,量刑按盗窃数额。
郭跃出了许连雅的店,立马给姜扬打电话——占线!
他低骂了一声,又打给梁正,“是我,郭跃,阿扬跟你在一起吗?”
梁正与郭跃不亲近,实际上也没见他和谁比较近,除了经常黏着他的沈冰溪。郭跃兴师问罪般的语气让梁正听了来气,说:“什么事?”
“他呢?”
梁正看了一眼正在报刊亭外接电话的姜扬,说:“在这。”
“他下午有没有一直和你在一起?”
“是。”梁正应付式地说。
“让他接电话。”
“他在打电话。”
郭跃沉默了半晌,吩咐:“你盯着他点,我过去找你们。”也不管梁正是否同意,先掐了电话。
梁正盯着返回主页面的手机,心头暗骂。
姜扬倚着护栏和许连雅通电话,那头声音急切,但让他无解。
“你在哪里?”
姜扬说:“怎么啦?”
“你现在来我家好么?”
七夕从海边回来后,两人关系似乎进入一个新阶段,对于这样的请求姜扬没有多想,说:“可以啊。”
“现在就来。”
他笑起来,“那么等不及啊。”
“我想见你。”
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说:“马上。”
他小心地把手机塞进裤袋,回到报刊亭朝梁正说:“我出去一会。”
梁正说:“郭跃找你。”
姜扬左右看了看,“哪?”
“让你等着,他马上过来。”
姜扬不屑地嗤声,“我现在又不归他管。”
还没见面两人又互相攻击起来,梁正暗叹,说:“话我帮你传达到了。”
姜扬随意一扬手,表示已听见,坐上自己的小摩托,突突走了。
*
姜扬把小摩托停在一楼的停车场,正巧有人出来,他进了楼里,赶上从负一层上来的电梯。
电梯里只有一个男人,衣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捧一束白色百合。
姜扬正想按楼层,手到半路发现只亮了一个“27”,他收回手,退后几步靠墙角站着。
这两个分居两侧的男人也仿佛站在路人印象的两个极端:一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糙汉子,他可以是两手乌黑的修车工,可以是晒得黝黑油亮的快递员,也可以是从长途货车上下来的疲惫司机;一个身上甚至透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腕上手表衬得起质地优良的衬衫、熨烫平整的西裤和锃光瓦亮的皮鞋,这种人只能套进一种角色里——精英。
中途没人上来,电梯很快到了27楼。男人抬脚先出了电梯,姜扬跟上。
除了电梯间,男人往左边走廊走,那也是姜扬的目的地,许连雅家在尽头。
走廊空荡荡,两旁门户紧锁,男人和姜扬一前一后走着,楼道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那一声声也似乎踏在姜扬心头,回声更大。
一个印象飞入他脑海,他似乎在许连雅家见到过白色的百合。
姜扬渐渐放慢脚步,与男人隔开了一户人家的距离。男人停在许连雅门口,正了正衣领,眼神有意无意往他这边扫了一下,并不着急按门铃。
姜扬先按下他眼前这家的门铃,并祈祷着最好没人在家。
可惜事与愿违,里面木门拉开了,是个陌生女人,警惕地隔着防盗门问:“你找谁?”
姜扬借着屋里的光瞄到了木门上的门牌号2705,刚才关着门被防盗门挡着看不清。
他故作惊讶,问:“这里不是2715吗?”
女人果然说:“你找错了,这里是05,15在另外一边。”
姜扬说了抱歉。
许连雅家门前的男人似乎看足了戏,才按响门铃。
姜扬头也不回,往电梯间走去。
*
许连雅听到门铃声,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得太急,她不小心磕到茶几上,小腿麻了一下。
她没看猫眼,直接拉开了木门,外面一抹白色挤进眼帘,她险些反应不过来。
嘴边那句“你来了”硬生生被拗成了“是你啊”。
何津特意往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一眼,说:“难道还有别人?”
许连雅推开了防盗门,有气无力,“什么事?”
她脑子里很乱,郭跃的话还没消化完,又卡进了一个不速之客。她和何津有一小段时间没见,几乎忘了上次的不愉快。
何津进了屋里,把花递给她,许连雅只是抱着,没有立即放下。
“好像不欢迎我。”
“没……”嘴上这么硬着,她却看了手机,和姜扬通话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他就是走着来,现在也该坐在沙发上喝茶了。
“我来接爵爷回去。”
“好。”
不用她说,爵爷已经热情地摇尾巴了,对比许连雅平日对它的照顾,它的举动简直没心没肺。小瘸——不对,是喜鹊——那只猫依然躲起来,它跟何津也不熟,这般骄傲倒是让主人觉得贴心。
许连雅终于想起把花放下,却只是往桌上随意一搁,说:“以后不用那么破费了吧。”
何津望着她躲闪的眼,“你不喜欢?”
也不知问的是究竟不喜欢花,还是不喜欢他送花这件事。
许连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还有事么,没有事我先出门了。”
她抓过了饭桌上的钥匙,就算他的过去与她无关,她也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开店几年许连雅一路摸爬滚打,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她看人虽不敢说透彻,但好歹能分辨出大致的气质与路数。唯独姜扬,今天之前她敢确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感知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现在却不能了。
他看那些东西的眼神陌生得另她生畏,郭跃的处理和话语更加重了这层疑云。
许连雅要走,何津拽住她胳膊,语气森寒,“你去找谁?”
她懒得说谎,“爵爷的东西在它的窝旁边,你自己收拾一下吧。一会记得带上门。”
她甩开何津的手,几乎是冲了出去。
许连雅走得太不顾一切,一路上没注意何津的奥迪紧紧跟着她的雪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