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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看清楚夙夜那极为让人眼红的贵气打扮,和他手上带着的一看便知是极好货色,不知道装有多少食物和法宝的储物戒指时,我清楚的看见凤莜的眼底闪过了森冷的杀意,可下一刻,当她再抬眸时,目光却又恢复平常的漠然。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他打不过对方,而对方又对她没有恶意,因此在听闻隐隐已由魔兽向这个方向奔驰而来的声音后,凤莜便以极快的速度拾起地上属于自己的衣裳穿上,之后便开始向比较安静安全的平原拔足狂奔。
也就在她移动的瞬间,夙夜也开始迈开了长腿,追到了她身旁。
尽管此时的月光还是妖冶不祥的血红色,可白衣胜雪的夙夜却依旧好似浮于空中的初雪,俊美的脸上带着干净平和的气息。
素来习惯独来独往的凤莜在被夙夜跟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是忍不住在虚妄河便停了下来,有些不耐烦地侧头看着他道:“你是想替刚刚那人报仇?”
夙夜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更何况他的行为,死不足惜。”
凤莜蹙眉,语气越发不善:“那你一直跟这我干嘛?我一无所有,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惦记的。”
夙夜微微一怔,随即扬唇露出一抹暖若春风的笑:“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在想,蛮荒这里处处是为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年纪又那样小,要在这里活下去肯定万分艰难,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凤莜闻言,眸中冷意愈甚,可颊边却慢慢晃出一抹魅人的笑。
此时她的身高不过才夙夜胸口的距离,而她快步上前后,居然踮起脚尖抬手以不容拒绝地姿势微微挑起了夙夜的下巴,娇声对他道:“这天下好像并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说带我出去?那让我猜猜,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你是喜欢我这张脸,这副还算稚嫩可口的身子么?”
许是从未和一个姑娘家这般接近过,夙夜白皙的脸上顿时便染上了胭脂般瑰丽的红,他仓惶退后,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先结结巴巴道:“不,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代价。”后来似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踌躇着开口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女孩子的身子都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可以轻易交出去的,若说代价,那唯一的代价,便是希望姑娘从今往后都不用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能够好好珍惜自己。”
夙夜的声音极是真诚,就连我这个看客都忍不住微微动容,可偏偏凤莜的脸色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她一眼,脸上神情丝毫未变。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随意用布带绑起来的金色长发,淡声道:“在天界众所周知的是,要辨别朱雀一族的神力强弱,只需要看它们身上的羽毛,但凡颜色越接近正红者,神力便越强,反之则越弱。而我虽诞生于朱雀王系血脉,出身时全身羽毛为淡金而非正红,当即便被族中判定为连平民都不如的王系耻辱,转身便被当做垃圾一般,丢到了这妖兽遍地的蛮荒战场,任由我这颗弃子成为妖兽的食粮。你说带我出去,可是我很早便被族中抛弃,如今的天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出去后我又能去哪儿呢?”
蛮荒并没有限制任何人的自由,在这里存活的人,只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但这么多年来,大家却宁肯在这里互相厮杀也不出去,便是因为这里的人都知晓,他们被天界放逐,自然不容于天界,而身为神,自然不容于魔族,而凡间灵气稀薄又无法长时间容纳神的滞留。尽管外界天大地大,可除了蛮荒之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凤莜语气凌厉,对他一点也不客气,但夙夜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只垂眸轻声道:“你可以跟我去玄武一族,我会护你安好。”
凤莜挑眉看他,良久,才分外冷淡地再度开口:“当年我被族中抛弃到这里之后,有一个男人也对我说过会护我安好。当时我很相信他,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可随着我越长大,他看我的眼神便越奇怪。他说有他保护我,我不用学杀人的术法,就算在蛮荒可以当一个天真无忧的姑娘。可后来我才明白,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让我学,不过是为了占有我时,让我无力反抗他罢了。可我本就是被他养大,将他看得极为重要,只要他开心,我觉得贞洁尊严什么都无所谓。遇到危险时,我虽不能帮上他的忙,可是却也从未曾抛下过他单独逃走,他若受伤了,我便冒着被那些魔兽吞进腹中的危险四处替他寻找少得可怜的疗伤药草。当时我想着,反正我这辈子也无法离开蛮荒了,就这样相依为命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可后来,当我们遇到了极为强大的敌人,我以为可以一辈子依靠的人,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将我献给了对方。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当时一脸谄媚地与对方说,我是他养的奴,虽不会半点术法,可是又能暖床,又听话乖巧,对方若收下我,待以后遇到更厉害的强者,也可以将我送给对方换命。在蛮荒女子都极为稀少,对方自然便不可置否的收下了我。而我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在那一刻终于知晓,在这个世间,我唯一能靠得住,便是唯有我自己。”
“那人现在在何处?”几乎在凤莜语罢的瞬间,我便看到夙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而我身边的沧曦亦同样攥紧了双拳,死死抿着唇角。
“已经被我杀掉了。”抬手抚了抚耳旁被夜风吹乱的发,凤莜说:“后来当我又换了几次主人,刚学会了如何杀人之际,我便再次遇到了他。由于我当时的主人受了重伤,他便趁机杀了那人,抢夺了他所有的东西,然后还想让我像狗一样听他的话。我就在他碰我的时候,亲手杀了他。”
她说:“没有哪个姑娘生来便愿意自己一双玉臂千人枕,然而面对那些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我的力量无异于蚂蚁撼树。我知道,外界的人都看不起蛮荒的女子,觉得我们人尽可夫,觉得我们心狠手辣,觉得我们就应该在被人轻薄的时候为保贞洁咬舌自尽。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就算族里抛下了我,没有任何人在意我的死活,可我却还是想要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模样,我会对那时候的自己说,至少我自己在看重这条性命。”
没有半点悲痛的语调,极是云淡风轻的声音,但我恍然间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的凤凤,我最亲爱的小姐妹,究竟经历了多少伤害,才会让自己习惯这些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
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永远不知道食物的可贵,没有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挣扎的人,永远不知道死亡的恐惧,同样的,没有在蛮荒生活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弱小而又无依无靠的姑娘,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自己在这里活到现在。
因为凤莜此时的话,再抬眸时,夙夜的眼里已经布满了悲伤。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凤莜会在一开始便那样排斥他。
是啊,有哪一个姑娘,不想天真明媚的活着,可在这里是蛮荒,是遍地妖兽,步步惊心的蛮荒,而他面前的姑娘,是族中的弃子。若她心软,便只能永世为奴不得翻身,而她若不杀人,人便欺她伤她,一切都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
思及至此,再开口时,夙夜再也没有说过先前那般无知唐突的话,而是看着这个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深深作了一揖,语气诚恳道:“姑娘,方才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凤莜不可置否道:“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赶快滚吧,别让我看着厌烦……”
然而话未说完,凤莜便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夙夜抱进了怀中,驾云在空中疾驰,他低声对她道:“得罪了。”
身后有数道劲风扑面而来,凤莜看着天上血红的月亮,这才想起,蛮荒每当天狗食月之日,虚妄河之中所有沉睡的虚妄兽便会醒转出来觅食,而此刻他们身后,便跟着数之不清的虚妄兽。
蛮荒的魔兽成千上万,虚妄兽无疑是最可怕的几种魔兽之一,其一,他们数量众多,总是习惯集体出来觅食,但凡被他们的看中的猎物,都会不死不休的纠缠;其二,虚妄兽能在水中潜游,还能在空中奔跑,口中粘液又含有剧毒,但凡在蛮荒久居之人,都知晓要在天狗食月之日绕道虚妄河,可她今晚却因为一击得手的胜利,居然忘记了此事。
眼看着虚妄兽离他们越来越近,知晓此战难以避免,夙夜便在空中停了下来,并将身后所有的护身法宝都塞到了凤莜怀中。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伸手抚了抚凤莜的发后,夙夜也未等她答言,便转身拿出先前的长笛横于唇侧。
飘渺动人的笛音顿时响彻了天际,而那些虚妄兽也好似无形中被什么力量束缚住一般,竟再无一只兽可靠近他们。
片刻后,笛音越来越急促,而最前排的虚妄兽身上也开始莫名出现了无数伤口,一只接着一只的倒了下去。
“用音律便可杀人夺命,这是上古的音杀之术。”因为格外崇尚强大力量的缘故,凤莜淡然的神情也变得分外狂热:“传闻中早已失传的术法,据说只有玄武一族的王上夙夜才会的……”
音杀之术使用范围越广,灵力消耗得便越厉害,因而趁着音律空隙的便可,夙夜扬手往口中塞了一大把补灵丸,在听到凤莜的话后,他亦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便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才会邀请姑娘去玄武族地。我的族人都很温和友好,绝不会让姑娘受到任何伤害委屈。”
因此时情况紧急,所以语罢之后,夙夜便再次吹奏起了长笛。
可天狗食月之日,蛮荒的魔兽都要比往日强大数倍,因而竟有高阶的虚妄兽渐渐适应了笛音,竟直接向夙夜扑来。
饶是夙夜反应极快,可由于扑来的虚妄兽太多,他又急着起护住凤莜的缘故,手臂便被虚妄兽尖利的爪子狠狠划过,瞬间便有鲜血洒落在地面。
玄武一族本就是四方神族中最温和的神族,平日里与世无争,就算在与妖魔对战之际,也会尽量会俘虏对方而非直接灭杀。
是以对于这些虚妄兽,夙夜一开始便没有动太多的杀招,只是想中伤他们便可。
但眼下看来,若他再留后招,恐怕他跟凤莜今天便会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笛音再次想起,而这一次,却是震耳欲聋的尖啸之音,大地因承受不住这般强大的力量,在不停颤抖,虚妄河也因为此时的笛音疯狂奔涌咆哮。
所有的虚妄兽,更是在此音入耳之后,便开始七窍流血地从空中径直跌倒在地。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虚妄河两岸,便再无一只虚妄兽的活口。
危机解决之后,夙夜便解开了法宝的绝对防御,然后一边强忍着全身的剧痛,一边带着凤莜小心落回地面,这种片甲不留的杀戮方式,施术者是必将受到天罚惩处的。
而这一次凤莜却再没有半点挣扎。
因为,她看见,当夙夜鲜血洒落的地方,所有的草木,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她很早之前听到过一则传言,说是玄武族巅峰强者的血,一经沾染,终身都不会褪色。
若说先前她压根没有跟夙夜离开的打算,可这一刻,当她亲眼见证了传言变为现实,却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想,如果用他的血,将她金色的发变成最纯正的红色,是不是她就可以拥有族人,拥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