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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于天自不该绝,何用相逢才作相识
天命?天命与我何干?
世生万物本该是平等,却又哪里来的平等。比如初云这只小狐狸刚生下来时,就比那平常狐狸幸运了不知多少。凡间生灵若是想要修习成仙灵,没个百年的时光,哪里能够上边。青丘九尾狐倒好,生下便是个仙胎灵兽,只需要几年时间随便吸几口天地精华,就可以化身成人。引得无数凡尘兽禽妒恨不已,人间红尘繁华处,那是多么惹人眼红的戏耍所在。
于是这只漂亮的小琥珀狐窝在草丛里,每日闻着枯草的气味寻几滴露水喝,早早就过上了神仙才过的餐风饮露的生活。
等到了第七日上,小琥珀狐已经可以勉强将周围事物看出个模糊轮廓,便摇晃爬起身,跌跌撞撞的扑向它眼中唯一能见到的活物。彼时它还不知道,这个活物原来叫做人,更不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它的老祖宗,也是只九尾狐幻化而成的。
脚下的这只幼兽凄哀而鸣,细长狐狸眼勉强张开缝,里面的瞳眸尚是蓝色,该是看不见的时日,却怎么直直奔向自己而来。勾唇笑,笑出自己尚且不知的媚色骄人:“天命如此,岂是凡力便可违抗,上任长老留下的遗命竟是这么白痴?”
携了琥珀狐上到青丘山,当众摔给长老瞧:“七日已过,粒米未尽,你可试试你摔不摔得死它。”
不管长老们如何慌乱成团,小琥珀狐自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面前终于有了一碗米汤,方才仿若可以要了它命的疼痛转瞬即逝,正兀自喝得开心。
“生你的父母也算乖觉,连个姓名都没起就送来给长老。既如此,初见你时天上有朵云彩为我挡了下阳光,刚好可以将你看的清清楚楚,此云也算乖觉。你便叫初云,都乖觉。”头顶有人手指点点,似是抚摸,却到底少了那贴身的温暖感。还是依恋的黏上去,小琥珀狐鼻尖嗅嗅,认定了人。
那手却极快的缩了回去,模糊的影子骤然消失,徒留小琥珀狐哀哀叫声仍在寻着他。
一日一碗米汤,到底还是养活了这只小狐狸。果真不负那人留下一句“乖觉”,才小小年纪,历练多了世故,在九尾狐族竟能处处博得人人半张笑脸。无人肯收留,自己学了黄鼠狼如何打洞,亦修了个像模像样的小土洞遮风挡雨。东家婆婆年老,儿女不孝顺,便每日里捉只野山鸡送过去,团裹了泥,推进火里烧。西家小子年幼,玩闹崴了脚,仗着自己身轻腿脚利落爬上山崖,叼回草药,送至家门前。就这样一家一家笑脸迎上去,有忙则帮,无事速离,久而久之,谁还能摆张冷脸给它瞧。
百年骤忽而至,小狐狸终于打听到长老想要青丘山北崖十年成材的夜交藤入药,直寻到深夜才采到,欢欢喜喜的送过去。方知长老是故意为之,留它深夜一人前来,只为了将其身世详细告知。
不足百岁的小狐狸听得云山雾罩,却有一事是知道的:“青丘,容不得我?”
难为它这么小的年纪,理解的已经够深,却还不够通透到底:“不是青丘容不下你,是你的存在,必会为青丘带来灭顶之灾。”
那有什么区别呢?“长老,恕我愚钝,还请长老说的更详细些。”
“当初青丘第三代天和长老将天机泄露,只能以身回酬天道。天和长老为救全族抛却自身性命,此举义薄云天。初云,今日我为何独独引你前来,其用意,可还用多说?”
小琥珀狐趴伏在地,怎能不懂,它名源乖觉,如何不懂:“谢长老指点迷津。”
“去吧,三日后,便是你百岁之时。”
或许天道总是有眼的,如九尾狐这种灵兽,百岁之时便要渡劫,抵消了自出生便有灵性的优势。虽无人知道这劫数是什么,但逢百岁灵兽都还年幼,自有年老的父母看守呵护左右,不管劫数或大或小,都可保佑自家孩儿顺利渡劫。那些无人看守呵护的,自该随了天所谓弱肉强食之道,优胜劣汰。
三日后便是它渡天劫的日子,长老本想任它自生自灭,却不想这只小琥珀狐竟有些本事,族中明知它身份,还能给个笑脸迎对。
到时若是真有族中受之恩惠的人前来解救,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个不用他们动手便可光明正大除去祸患的机会。天命?若当真是天命不可改,当初又为什么天命允许天和长老窥测天意,留下这道预言。岂不是等的就是他们后人破解。
目送小琥珀狐跑下青丘山,长老终于可以一笑,笑的如释重负。
青丘山树高林密,不用跑到山脚,九尾狐族群的点点烛火就已经看不见。小琥珀狐慢下脚步,尚有三日供它逃亡,它就算再急,又有谁看得到。脚步却是不能停的,它要离青丘山越远越好,越远,越无人看得见。
不能回头看。它记得,不是青丘容不下它,而是它不容青丘。它不容,自是不屑回头看。
那么便一路往前走,分不清路径,不去寻方向,便是日升日落,它也不去想。想它做什么呢,还有三日命,难道还有一时一时的去数吗。终于走到不知处,迎来了自己的宿命。
方才还朗朗乾坤,突然便聚集了云,雷声滚滚,隐隐着,似乎随时会落下来。小琥珀狐抬头望天,终于一笑,笑的如释重负。
长老,长老,我的天命原来如此简单。你看,千岁才会挨得雷劫,今日就降临到我头上。天意若此,原来我今日便会灰飞烟灭。青丘会平平安安的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长长久久。
雷声隆隆下,小琥珀狐最后给自己洗了把脸,寻了草地柔软处盘卧而眠。等待着雷声如期而至,就算是闭了眼,亦被白光耀的不得不抬爪遮眼。却……不疼……
疑惑着起身,原来那些雷都打在仙障上,徒留白光刺眼。自己面前蹲了个神仙,红发金眸,比整座青丘山上的九尾狐都好看。尚还傻着眼,头顶便被那神仙戳戳点点:“远远就看见朵雨云,本想躲个凉快,没想到又是一眼便看见了你。小狐狸,咱们的缘分,可当真是不浅。”
哀哀叫着躲了,小琥珀狐自然不敢与神仙抗衡,可怜巴巴道:“我,我不认得你。”话才说完,突然就闻到那神仙身上味道,异常的熟悉!
“嗯?不认得?”果然换得神仙再度手指敲顶,“你的名字谁取得,青丘的老祖宗你都敢不认得!谁给了你好大胆子!”
难不成?难不成?小琥珀狐突然兴奋的双爪扒住神仙衣袖,双眼都闪了光:“你就是那个时不时会从天庭回到青丘的老祖宗?就是你把我捡回来……”突然就想起自己的身世,赶忙又躲了。
这只小狐狸与自己想象中的颇有出入。千寻抓它入怀,腾云回青丘山:“怎么自己跑到这么远来玩……”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小琥珀狐却先急了:“你!你……你别耽误我渡天劫!”挣扎着就要往下跳。
渡天劫?云都散了,哪还有什么天劫要渡。却也明白了一个事实。“你是来寻死的?”不能任它自生自灭,就想让它自绝生路?长老啊长老,你还要多幼稚。
哪里敢应答,小琥珀狐小心翼翼挪动身体,想着若是能跳下去,或许也能达到目的。
还真是要寻死。嘴角含了冷笑,千寻将云头改了方向,倒要看看这只小琥珀狐是否当真明白何谓生死。
“你这是要去哪里?”皮肉上一紧,自己还没怎么动就已经被千寻抓个紧紧的。知道不能逃,初云却不明白他突然改了方向却是为何。
“送你去送死。”
不屑解释,千寻直飘到人间,却原来人间正在征战,双方共计不下百万人,拥挤在平原上拼命厮杀。手指抚摸着小琥珀狐的头顶,徐徐教导之:“蝼蚁尚且偷生,你这狐狸还这么小,怎么却不知道‘天大地大唯有自己性命最大’这么浅显的道理。”下一刻却将怀中琥珀狐扔下战场,“回来再告诉我,你可还想不想死。”
无人可知那一日小琥珀狐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反正天命在身,它就算想死也没得那么容易。就在青丘长老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已经将这灾祸彻底斩断了根脉之时,千寻驾着云彩,怀中抱着小琥珀狐,招招遥遥的落在青丘山头上。
“清和啊,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无视长老面色铁臭,千寻一路抱着小琥珀狐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小心机关算尽太聪明。”话说到这里便已经足够。按照惯例,千寻是从不屑与长老之流会谈。他来青丘,更愿意与小九尾狐在一起厮混,没有规矩,乐得纯然自在。
果然往日里那些孩童照旧围拢上来,追着千寻索要天庭上的果子、人间的玩艺儿。千寻一一应了,也一一给了。忽有心情问怀中的小琥珀狐:“往日里我来,从未见到过你,你也不是没听说过我。那么,你在哪呢?”
你是天上的神仙,我是青丘里最卑微的狐。远远看着你便已经是我的罪孽,哪里还敢靠近。
彼时的小琥珀狐尚没有胆气将话说出口。它只是跳下千寻怀抱,抖拢舒散全身毛发,九条尾巴铺展成伞,那皮毛在日光下灿若黄金,看傻了周围孩童的眼。
对周围孩童视若无睹,小小的琥珀狐抬首望天,望着它的无边无际,望着它的深邃遥远,望着它言:“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能操控多少生灵性命。但我要告诉你,天命,天命与我何干!你自作你的天,我初云,永不为天命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