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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逐渐融化,远处小山亭阁之上,剩下少许银白点缀,有些突兀。 北风又开始嚎叫,穿过小巷,带着冷意直入人心。
庭院小路上,吕不韦步伐缓慢,剑眉紧蹙,薄唇紧抿。他真的恼了,到了如今这最后关头,他培养的人,一个个都要背叛他!赵婵如此,吕婆子也如此!难道真如乌墨所言,适可而止才是正道吗?
墙角的早梅丝毫不惧冬日严寒,开得正盛。树下一人,长身玉立,不梳冠带,却不染纤尘,遗世独立。可此刻,他嘴角弯起,正笑得得意:“吕先生,我早就奉劝过你,拿得起需放得下!”
吕不韦一惊,这人,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是才去北厢房安顿了吗?这人居然在他层层看视之下,毫不费力地来到他眼前!
“就你那些个人,还看不住我!”乌墨背手,转身,笑得依旧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狂傲无比。
吕不韦再度气结,找不出话反驳,眼前人确实有这般能耐,他终还是低估了他。
“怎么?天冷,先生不请我这个客人喝上几杯热茶?当然,热酒就更好了!”乌墨拱手,貌似有礼。
“那就请吧,吕某还不想被人说,待客不周!”吕不韦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早有小厮丫头将所需一应物饰备好,不多时,二人就近在一处亭阁前坐下。
“好茶!”乌墨端起茶杯,轻轻啜上一口,“先生信天道否?”虽问,心中却了然。
“怎能不信!”一番功夫下来,吕不韦心境已然平和。他本不是这般容易有情绪的人,只不过今日之事,多杂且乱,一时之间失了控。
“乌某之所以去而复返,是想和先生打个赌。”乌墨说道这里,刻意停顿。
“赌什么?”吕不韦警醒,但还是想知道无明显想要做什么。乌墨这人神算不假,但如今他已经涉局不浅,如何能尽信?
“赌天意!如若先生此次能得到所有想要的,那么乌墨没有意见。可若先生此次只能得最想要的,那么得不到的,就放过了吧。”看似没有逻辑的话,听在吕不韦的耳中,却别有深意。
说白了,乌墨不就是再说,他吕不韦若是可以在秦赵之战中,救出异人,那么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从此再不受他控制,包括那对双生子,还有赵婵!
“若我不赌呢?”看破这些,吕不韦直接反驳。
“你已在局中,由不得你不赌!”乌墨神情无比严肃,“若你不赌,得到的结果只可能玉石俱焚,而不会是你心心念念的志向抱负!”
吕不韦沉默,这不是乌墨与他赌,而是他要和老天赌。可此刻,他已经没有了赌输的资本,赵婵已然背叛,这局他会输!而在输的时候,适时放弃,才有可能将损失减到最低!所以,这赌若不赢,只能弃子,拿着自己的资本远远躲开。
“所以先生劝我,拿得起放得下。”吕不韦低头,这人的话,终究还是得信。
“正是!还望先生想清楚才是!”乌墨再次感叹吕宅中茶是好茶,面上漫不经心。
“先生!不好了,先生!”容不得吕不韦思考,亭子外便传来张检的急切的声音。
被打断思绪的吕不韦面上有些不善,今日的气还真受得不少:“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先生,公子被带回赵宫了!”张检顺过气来,强自镇定。
“怎么回事?”那处宅子偏僻难寻,任他赵军如何搜索,被找到的可能性都很低才是。
“看来,你的人也不全忠心耿耿啊!”乌墨眉毛微挑,双手抱头,一脸讽刺。
吕不韦回头瞥一眼乌墨,便不再理会,径自带着张检走了。张检几步跟上,边走边汇报着什么。
乌墨也不恼,面无表情状,不过仔细一看,不难现,此刻,他嘴唇微微上翘着。
北风不停,时小时大,寒意袭来,让人找不着北。西泉殿中,炭火炉子中只剩下灰尘,没了温度。
异人独自坐在榻上,手中一杯茶,凉了大半,人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又回来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人人都说,西泉殿这样的待遇对于一个敌国质子而言,是赵国最大的宽容。可只有他知道,他住进来的时候,偌大的殿宇,什么都没有。没有仆从,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甚至连一应物饰都没有,灰尘积满。他去找主事公公,主事公公冷嘲热讽,最后也只给他两个白眼,还是新来的小公公见他可怜,送了他几件破旧的物饰。每日都有人来送饭,或冷或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他只知道,他的心中有多不甘,就多想要活下去。
后来,秦赵两国关系和暖,他的待遇也稍稍好起来,他也可以自由出入赵宫。可也只是稍稍而已,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吕不韦。吕不韦算他的知音,更算他的伯乐。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才华横溢,有能力更有财力,能助他得到他想要的。
如今,他又回来了这地方,他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或许赵国被逼急了,直接拿他开刀,也或许,秦军在赵国动他之前,攻破城池,救下他。不是不相信吕不韦,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谁都不能相信。
赵军在找到他们之前,小宅子中大大小小的七个人,如今也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这里。他不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更加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忠于他。离开赵宫,失去了赵婵,回到赵宫,他的一对孩儿不见了!转了一圈,回到了原点,得到希望又失去,还不如得不到!
冬日的夜很快就来临,冬日的夜也最漫长,漫长到能够消磨人所有的意志力。
异人的身体渐渐蜷缩起来,试图保持身上的温暖。他在等他的宿命,是否这一生,他的命就注定如此?
意识逐渐模糊,寒意也渐渐远去,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了。
当黎明的光辉撒向大地,太阳偷偷探头,似乎也想瞧一瞧乱世纷争下,鲜血横流的场面。只可惜,邯郸城城楼之上,白色的止战旗高高悬起,预示着太阳公公的想法破产。
乌墨站在窗前,黑白分明的眸中分明倒映出了世间万物,仿佛万物均逃不开这双睿智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