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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学士府的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古怪的气味,凌水蓉遭到了禁足的对待,作为儿女的审玉谦和妙芷几次前去探望都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健硕的护卫拦了下来。
两人虽然不知道凌水蓉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每日他们母亲那穿透力极强的嘶吼声也终究让两人对失心疯一说信了个大半。
妙芷心中倒是有些雀跃,原本她就对凌水蓉厌恶至极,再加上她害死绣姨,还指使他人给自己下那么卑劣的毒药,要不是碍于身份,自己才不愿意靠近她那个鬼哭狼嚎的院子。
妙芷想着,抬眼去瞧和他并肩而行的审玉谦,眼神又是晦暗了下去。虽然她可以躲着,可是凌水蓉却是大哥的亲娘,哪怕自己再对她恨之入骨,碍着大哥的关系,她的恨意也减掉了不少,何况,她现在都成了那副德行,怕是也不能再出来害人了吧!
她素手一抬,将自己细长的手指塞进了男子的掌心,随后又一脸安慰的说道:“大哥,娘亲的病一定会好的,你别太担心,再说,爹爹不也请了宫里医术精湛的太医嘛!”
审玉谦一听,顿时笑了,看着女子那鲜活明亮的面庞说道:“大哥没事儿的,放心。”
他确实没事儿,或许小时候他还期盼过娘亲的一点点怜爱,可是日复一日,他那点渴求的心性早就被岁月冲刷殆尽。那个所谓的娘没给过他和小妹一丝一毫的怜爱,自己又怎么会有难过呢。
过了晌午,审玉谦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审丰毅身边的小侍君哥儿不慌不忙的进了“晶竹园,”说是老爷让他去书房有事商议,诧异之余还是起身跟着去了。
书房里,审丰毅正靠在交椅上看书,瞧着他来,只是客气的让了一句,“坐吧。”
这是第五次到父亲的书房,他记得清楚,第四次来时,他八岁,因为武师交了一套拳法他练得极精,就想给平时几乎见不到面的父亲看看,他偷摸着进了书房寻他,却挨了十丈。此后,他再也没踏进过这里半步。
书房的格局一点都没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楠木红漆的书架靠墙而立,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书法,上面却只写了一个“忍”字,身前的书桌虽然看上去有点陈旧脱漆,可是四周却密密麻麻雕刻着朵朵莲花,古朴素雅。书桌旁的描花瑞蓝白瓷大缸里,插着十几卷卷轴字画,不远处的香炉里沉水檀香袅袅盘旋。
他就那么定定的坐着,静静打量起了身前聚精会神看书的男人。
男子面色严肃,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老态,眼角眉梢的皱纹清晰可见,眼睑处也有了很大的眼袋,胡子依旧修剪整齐的排列在鼻子下方。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男子翻书时发出的“嚓嚓”声。
审玉谦轻轻咳了一声,埋首书中的人总算抬起头来。
书房外的天蓝的很,一朵云都没有,一丝风也没有,门外的古槐树上,一只漆黑无比的乌鸦正张着大嘴“呱呱”叫个不停,随后屋里传来一声怒吼“不可能,”将那树上的乌鸦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书桌前的审玉谦站着,僵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双眼大睁,紧咬的嘴唇都泛出了丝丝的血红。
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连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审丰毅却神情淡漠,毫不惊慌的依旧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换过。
“今日早朝过后,皇上特地单独将我叫到宣德殿,让为父亲自告诉你。”他瞳孔黝黑,再一次将一把利剑插入了审玉谦的心窝。
审玉谦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疏离和淡淡的冷冽。
嗓子里似乎哽着一块石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那个人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造成这样局面的居然是他一直以为的娘亲?
他的心好似裂开一般,那鲜血淋漓的口子越来越大,疼痛不住撕扯着。
怎么突然,爹不是爹了,娘也不是娘了呢?而他,也一跃成了皇子?是在做梦么?不,他不要。
“我是审玉谦。”他稳住心神,木讷的说道。
“明日你就随我进宫,皇上会亲自安排滴血认亲的事宜。”他黑眸雪亮,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审玉谦有一时的恍惚,这原来就是自己心中敬仰万分的父亲啊,在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的时候,他怎么还能一副气定神闲、处事不惊的样子,冷冰冰的就像一尊石头雕像,冻得人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那气氛诡异的书房,又是如何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只知道,那书房厚重的门关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好似将他的心也一块儿堵死了。
妙芷今日开心的很,从玲珑坊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有狗贩子在卖狗,她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只浑身雪白的京巴,一回来就赶忙抱过来给大哥瞧瞧。
天色暗了下来,“晶竹园”却没点灯,连下人的人影都没见着一个,妙芷怀里抱着京巴狗,一脸疑惑的进了屋。
一股子难闻的酒味扑面而来,这是怎么了?大哥,在喝酒?
她蹙着眉,朝着院里喊了一声,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怎么不点灯?大少爷呢?”
小丫头怯怯的,小声回着:“大少爷在里屋喝酒呢,不让奴婢点灯,将下人们都赶出去了。”
“没事儿,点灯吧。”
小丫头将竹筒里的火折子吹着,麻利的将房间里的蜡烛都点着,柔和的烛光照亮四周,总算赶走了眼前的漆黑。
“谁让你们点灯的,给我熄了,再给我拿些酒来。”内室里传来审玉谦的低喝,随后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妙芷眉头皱的更紧,将狗交到小丫头手中,摆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更是酒气冲天,房间的桌上杂乱不堪,地上也是狼藉一片,在这之中的审玉谦更是一身狼狈,他发丝凌乱,衣衫上满是秽物,醉醺醺的斜躺在一堆洒了的酒水吃食之中。
妙芷叫了下人进来,给他换下脏污的衣物扶上床,又将屋里打扫干净,这才喂审玉谦喝下了醒酒的茶饮,拿着帕子给他拭脸。
过了很久,有些微醒的审玉谦支开眼皮,瞧见妙芷,这才倒豆子般将所有的事情和心中的不快全都说了出来。
妙芷听闻也是大惊失色,大哥也和她一样,不是凌水蓉和审玉谦的孩子?
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