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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响,一黑衣人手托一件黑黝黝的长物直掠而下。
夜风之中,衣袂飘飘,恍若一头怪鹰一般。
人未落地,那件长物已先挥出。
众人只觉罡风如潮,扑面而来,大骇之下,各挺兵刃抵挡。
当先数人但觉手中一轻,身上一凉,连人带兵刃竟已被齐齐削成两段,连狼牙棒、独脚铜人这等重兵刃也在所不免。
那人如一座山般站在当地,长发乱蓬蓬的,四散披肩,双目中精光暴射,直如天神一般。
只听他朗声喝道:“无能鼠辈,以多攻少,哪个过来领死!”
众人见他砍瓜切菜般一上来就先伤数人,早已胆寒,退在他身前两三丈外。
这时被他一喝,各人耳中嗡嗡作响,不觉又多退了两步。
骆飞鸿心中震骇,面上却是镇定如恒,立在当地,心中琢磨:
此人手持的那件兵刃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却恁地厉害,那是何物?
脑中蓦地电闪,失声叫道:“你手中的可是屠龙刀?”
他手下众人一听“屠龙刀”三字,虽在胆战心惊之际,仍不由自主“轰”的一声。人人均知,这屠龙宝刀乃是南宋年间大侠杨过赠与郭靖之女郭襄的一柄玄铁重剑熔铸而成,小部分铸成倚天剑,乃峨眉派镇派之宝。
三十年前,屠龙刀为明教教主张无忌所得,号令天下,驱除元虏,群雄翕然影从,莫敢违抗。
此后朱元璋靠权谋僭得帝位,逼得张无忌远遁海外,这把屠龙刀也随之息影中土,莫知所踪。
不道事隔三十年,这把宝刀又在河南侯监集外这座小小的松林中重现!
要知风清扬已在紫金门见过其人其刀,但也只对华山派众师兄弟、秋梦、慕容雪等数人提起过,江湖上知者极少。
骆飞鸿方履中土,对此事自是无从所闻。
只听那人冷笑道:“你这人行事卑鄙,倒还有点眼光。
“这把刀下不知死过多少奸恶之辈,如你这等身手者却也不多,宝刀有知,当感快慰。来罢!”
手中刀由上至下,划了一尺有余,隐隐却有风雷之声。
骆飞鸿听他此言,不由大怒,但他心机极深,暗忖自己属下二十多人已死了三停,余人胆落心寒,更不必说。
自己虽掌上功夫了得,亦不足当屠龙刀一割,看来今日已杀风清扬不得,若一拥而上,此人武功高绝,又绝讨不了好去。
当下不怒反笑,拱手道:
“冲尊驾的面子,我们还是避一避罢!”
挥手道:“撤!”
无一时,众人翻翻滚滚,已如鬼魂一般陷没于松林那端。
那人亦不为已甚,返身来在风清扬面前,“腾腾”两脚,踢去犹自死抱着风清扬双腿的那两具尸身,笑道:
“好俊的剑法,独孤九剑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风清扬曾与他交手数百招,当他自树上跃下,挥刀一割之际,凭那一刀之威,风清扬已然认出。
他虽只与此人见过一面,且是敌非友,却对此人的武功器量俱颇为心折,更有一种毫没来由的敬畏之情。
这时见他突如其来,救了自己,那又不仅欢喜自己死里逃生,更是欢喜能在此遇见他。
听他发话,连忙深深一揖,道:“多谢救命之恩。前辈神威,亦令晚辈五体投地。”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自上次与你交手,颇为喜欢你的剑法。
“今夜我追踪‘无恶帮’形迹,已经隐身树上好半日了。
“见你和他们相斗,亟愿旁观者清,再仔细看看你的剑法,直到你无剑可使,这才出手。
“可笑那骆飞鸿自以为明察秋毫,连我这大活人藏在树上却也丝毫不觉。呵呵!呵呵!”
笑声极是爽朗清迈。
风清扬问道:“前辈适才说什么‘无恶帮’,可是指的这些人?”
那人点点头,道:“正是。那骆飞鸿本是凉州人,自小流落西域,拜在‘玄冥二老’鹿杖客与鹤笔翁的门下。
“他在西域名头甚响,曾任过花刺子模国的武功教头,后因觊觎国王宠妃,国王便要杀他,才跑回中土来。
“此人野心甚大,城府又深,早在边地一带收伏中原各派流亡在外,名声狼狈的弃徒,成立了一个甚么‘无恶帮’,那乃是取‘无恶不作’之意,用来威吓武林。
“此人也真了得,这才一年多功夫,势力犹如滚雪球般愈来愈大,现下中原各派都有弃徒在他门下,少林、丐帮也在所不免。武林中怕又要不得清静喽!”
风清扬沉吟道:“怪不得在还施水阁之时,那刘士臣说他是崆峒派的,原来他们也都是无恶帮中人。”
他自言自语,声音也不甚大,那人却双睛一瞪,两手一翻,抓住风清扬的手腕,道:“你适才说‘还施水阁’怎地?‘还施水阁’中怎会有‘无恶帮’中之人?”
他本来极是笃定,这时却大有急切之意。
风清扬见此情状,与初次相见对照,更加认定他与慕容氏有着极深的渊源,当下将自己到参合庄探访雪儿,与慕容绝交手不敌,被关黑牢巧遇杨逍,偷学“北溟神功”,遭骆飞鸿袭击,杨逍力战而亡。
福地水阁火劫而毁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至于自己带雪儿私奔,慕容绝拦截受伤一事则禀承孔夫子删诗,述而不作的遗意,闭口不谈,一则自己虽光风霁月,旁人听来势必不悦;二则此人既与姑苏慕容渊源极深,说来徒增枝节。
那人一言不发,静静听风清扬讲述,脸上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风清扬但觉他双手时松时紧,显是情切关心已极。
说完半晌,那人一言未发,风清扬但觉他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忽而愤怒,忽而忧郁,忽而感伤,忽而激切,良久才复归于平静。
只听他长叹一声,松开风清扬双手,仰天道:“天数!都是天数!”
雪光返照之下,似乎他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风清扬见他慨叹,不禁颇有恻然之意,试探着道:
“前辈想必于姑苏慕容渊源极深,若是方便的话,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那人喃喃道:“慕容……慕容……”
忽地大声道:“我与慕容氏有甚么渊源?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浪人罢了!
“今日你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罢!
“年轻人,日后行走江湖要小心着点儿,须知慷慨悲歌之士中,未必便无奸险小人,你保重罢!”拔步欲行。
风清扬听他话中意思,与慕容氏的关系实在非同寻常,头脑之中又恍恍惚惚地发现一个想法,如萤火虫般幽幽地飞来飞去,却是捉摸不住。
听得那人非但不以自己闯下的大祸为恨,反而殷切相勉,心头不禁一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待见那人拔步欲行,风清扬不由大急,叫道:“前辈!”
那人闻声止步,一回头间,双眸如电,直射过来,沉声道:“怎地?”
风清扬本不知说些什么,一触及他凌厉的目光,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额头登时见汗,失声叫道:
“你是雪儿的爹爹!你是雪儿的爹爹!可是……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一听此言,全身大震,右手已本能地搭在屠龙刀的刀柄之上,颤声道:“你说甚么?”
他这颤声一问,风清扬便知自己所料不错。
当下屈膝跪倒,拜了数拜,道:“风清扬叩见伯父大人。”
他与雪儿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对慕容绝不妨直称“爷爷”,对这位死而复生的慕容恪却不得不以“伯父”相呼。
他拜罢起身,心中疑云反而加重?
初见面时便听雪儿说道,她幼失怙恃,父母双亡,乃是爷爷一手抚养长大,他也曾亲眼见过慕容氏族谱,最末一栏“慕容恪”名下分明又用黑笔注着“已殁”二字,一霎之间,心头转了几千个弯,却是雾蒙蒙一片,不得其解。
慕容恪长吁了一口气,松开刀柄,叹道:
“我倒是低估了你。我诈死埋名十几年,不道今日为你识破!
“说来听听,你怎么猜出是我?”
风清扬见他神色平和,心中一宽,道:
“我与伯父初见在紫金门时,伯父使出‘凌波微步’,削断我的长剑。
“那时我就有些疑心,雪儿说过,‘凌波微步’乃她慕容家独门秘技,外姓人除我之外,从未得之传授。
“那么伯父十有八九便是慕容家的人了。
“适才我认出伯父却没什么道理,只是觉得您的眼神,面目与雪儿不知什么地方极是相似。
“慕容家数代单传,雪儿亦未有叔伯,这才斗胆叫了一声。可……您不是……您不是……”
慕容恪微微一笑,道:“可是我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死而复生了是么?”
他长叹一口气:“唉,此事说来话长,也难令人入信。
“你既识破了我,索性就说来给你听听,免得以为自己时运不济,白夜见鬼了哪!”
风清扬一笑不语,听他说话苦涩之中饶有风趣,显是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不由心中暗喜。
慕容恪目视远方,缓缓道:
“我自童年时起,父亲就教我武功兵法,给我讲述慕容氏先祖艰辛定鼎的史事,勉励我追踪先祖遗志,不放弃一切机会复兴大燕帝国的英雄气象。
“我稍有进步,他便奖勉有加,稍微懒惰,便笞棒着体,用心也真称得上良苦之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