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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渠是大事,浦氏不敢再说甚么,但这样一件大喜事,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埋在心里,好不难受。本来还可以去娘家,同自家人说道说道,但因着浦家也上门提过亲的缘故,这娘家还不能回,浦氏就更难受了。
想起浦家,浦氏就又有些心慌,说起来,浦岩也不差,但孟家却把孟楚清许给了韩家,唐氏他们不会有意见罢?虽说她一向并不在意娘家对她的态度,但离过年没几个月了,到时登门拜年,总要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浦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几个来回,突然眼一亮,他们二房,又不知只有孟楚清一个闺女,那不是还有两人没着落么,正好拣一个出来去配浦岩。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连忙跑去书房问孟振业:“我娘家可是你们的恩人,我大嫂上门提亲,你总得给个交代罢?”
就算是恩人,也总不能拿自家闺女去以身相许,这叫甚么逻辑!孟振业很是不悦,不过也没反驳,毕竟浦岩是韩家庄唯一的秀才,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没有韩家提亲在先,也许他真会考虑把孟楚清嫁过去。
浦氏心里早有了主意,所以不等孟振业搭话,就自顾自地道:“韩家上次提亲,挑的可是两个人,而今四娘子落了空,你总要给她再寻户下家才好。”
“你想把四娘子许给浦岩?”孟振业怎么也没想到,浦氏竟会这般好心,孟楚涵不过是个庶出的闺女,而且而今孟家穷了,若真能嫁给浦岩,倒也不算亏待她。
“甚么叫作许!”浦氏却撇撇嘴,道,“咱们家现在连嫁妆都办不出来,拿甚么嫁她?倒不如做个妾,倒还罢了。”
“混账!”孟振业将书案一拍,发起脾气来,“我们家而今是败了,但也还没沦落到拿闺女去做妾的地步!再说你娘家也不是养得起妾的人家!”
不过是个庶出而已,而且生母也不是甚么贵妾,何必装得如此清高!浦氏也生起气来,大声地道:“你不肯给,我也不强求,只看你今年拜年时,怎么好意思踏进我家的门!我大嫂,可是亲自上门提过亲的,而且我那侄子,有哪点配不上我们家的女孩儿?”
这倒是真的,浦岩除了家贫,的确挑不出甚么毛病来。可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孟振业虽然不至于攀炎附势,但也的确不想让女儿嫁到一个需要成日下地劳作的家里去,他家的小娘子,可是从小娇生惯养,怎能去扛锄头?单只想一想,他就觉得心疼。所以哪怕浦岩前途无量,他也不太愿意,毕竟在他飞黄腾达之前,他的妻子还得跟着他吃很多年的苦。
浦氏说得不错,离过年不远了,孟家拒绝了浦家的提亲,拜年登门时,的确会有些尴尬。但不论怎样,都没有女儿们的前程来得重要,孟振业略一沉吟,便想出了借口来,道:“韩家提亲在前,浦家提亲在后,总有个先来后到,想必大哥大嫂也能理解。”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浦氏让孟楚涵做妾的提议虽然荒谬,但若是让她去做妻,这倒也算是门不错的亲事。于是便笑着对浦氏道:“既然太太觉着浦岩不错,那不如把四娘子嫁过去?那样既能对浦家有个交代,也能成就一桩良缘。只不知大哥大嫂意下如何?要不太太寻个机会回趟娘家,探探他们的口风?”
浦氏才不肯让孟楚涵嫁得好,闻言就跟猫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叫着跳起来:“她那样的恶毒心肠,你居然想让她去祸害我娘家?”
孟楚涵的心底,的确不怎么良善,但作为亲生父亲来说,孟振业却更愿意把她朝好处想,至少,在外人面前,要把她朝好处想,因而浦氏这话,让他很不高兴,板着脸道:“那照你的意思,是把她留在家里养一辈子?”
养一辈子?那得耗费多少钱?浦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你至少把她嫁到个同我没有关系的人家去,不然我明明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把她嫁去我娘家,那不是坑人么。”说完,又带着些讨好的笑容,道:“娶妻娶贤,纳妾可没这些要求,我看,还是让她去做妾好,免得毁人一家。”
孟振业可听不惯她再三强调孟楚涵心底不好,想发一通脾气,但孟楚涵心底不好又是事实,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取了一张纸出来,当着浦氏的面给浦大写了一封信,先与他讲明韩家提亲在前的事情,希望他能够谅解;再表达自己很想与他结亲的意愿,并表示,愿意把孟楚涵嫁过去,问他们两口子意下如何。
他知道浦氏不识字,于是故意一面写,一面念。谁知浦氏听后,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你晓得我不识字,难道我大哥又认得字了?你这样一封信送过去,他只能是盯着信,你不认得我,我不认得你!”
孟振业却瞅了她一眼,没作声,转头叫了俞妈妈过来,叫她去浦家送信。
浦氏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着,浦岩会认字,浦大在看不懂信的情况下,一定会把信拿给浦岩去看的。她想通这一点,就着起急来,扑上去拦住俞妈妈,叫道:“孟振业,你要是敢送这封信,我就把四娘子的事嚷嚷出来,教大家都晓得她是个甚么样的货色!”
“你敢!”孟振业把书案一按,站了起来,但却明显有点中气不足,因为他相信,这种事情,浦氏做得出来。而万一她传出个一句半句,孟楚涵这辈子就毁了。他想着想着,突然叹了口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想他孟振业,读了一辈子书,一生磊落,就算当年包庇袒护偷盗的兄长,也从来没觉得不能说出口,而今却栽在女儿们的身上了。一个给亲姊妹投过毒,心思歹毒;另一个中过泥儿斑,满脸斑点,还不晓得嫁不嫁得出去。其实说到底,这都是浦氏这个继母管教不力啊,可这也不能全怪她,谁让他当年把她娶了回来呢?
俞妈妈察言观色,见这架势,是孟振业气势弱些,于是便收住了脚,任由浦氏把信夺去了。
浦氏抢到信,三两下撕作碎片,又怕孟振业会再写一封,于是坐到他的对面,赖着不肯走,直到孟振业向她再三保证,不会让孟楚涵登浦家的门,这才放下心来,起身上前院去了。
前院里,肖氏为了晚上的酒席,可是费了大心,杀鸡又宰羊,还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一笼鸭鹅,这可都是韩家庄难得一见的物事。浦氏看着,却不怎么高兴,反倒对旁边的江妈妈道:“你们太太还总说自己没钱,出不起那一万两银子,你看这些菜,就得花多少?”
江妈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刚才特特地跑来同肖氏商量菜色,提出的要求足可以写满一张纸,这会儿把菜买回来了,她却又嫌大房花费太多,怎么这样难伺候?但浦氏是主子,她只是个仆妇,就算再有头有脸,身份上也有差别,再加上肖氏特意嘱咐过,以后要让着二房的,因而就只能陪着笑,道:“我们太太的确是没钱了,这是为了让二太太吃得满意,所以特意赊来的。”
“你这是嫌我贪吃?”浦氏把眼一瞪。
江妈妈连忙解释,生怕得罪了她。
浦氏心里不高兴,正要还说她几句,忽见肖氏走过来,才住了嘴,只是脸上的表情,仍不是很好看。
肖氏早听到她们在说甚么,只当作没看见,笑着过来挽浦氏的胳膊,问道:“弟妹,我这里正犯愁,要找你拿个主意,正巧你过来了,免得我朝后头去。”
“甚么事,能把大嫂难住?”浦氏说话的口气,有些酸酸的。
肖氏笑道:“韩家两位少爷,还在韩家庄呢,他们现今同咱们合伙修渠,我们家摆酒,请不请他们来?”
浦氏刚才得了孟振业的教诲,晓得两家要结亲的事,还不能张扬,不然对修渠不利——她起先不赞成修渠,但眼见得孟楚清顺利与韩家签订了契书,却又转成为忠实的支持者了,在她看来,不管甚么事,只要与韩家搭上了关系,就一定能成。
既然如此,若要请韩家两位少爷来,总得有个名目,而他们有甚么名目?总不能说是为了庆祝即将同韩家结亲罢?浦氏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便对肖氏道:“按说是该请,但他们现下在柳家住着,若是请他们来,那柳五娘和她闺女请不请?”
肖氏马上道:“乡里乡亲的,本来就该一起请来,要甚么紧。”她说完,才想起来,柳五娘同浦氏是仇敌,赶紧改口道:“弟妹不愿请他们来,就算了,他们在咱们家也吃过好几顿了,不差这一次。”
她却是误会了浦氏的意思,浦氏纯粹是因为想不出合适的请客理由,才这样说的,完全没有不想请柳五娘来的意思,因为而今孟楚清寻了门好亲,正是好炫耀的时候,虽然还不能明说,但暗暗透露两句,刺激一下柳五娘,总是可以的罢,他们家的叶闲云,可早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