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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轩,这是爸爸的秘书姜万春叔叔,六五届北大研究生,跟小关叔叔正好相反,是山东人。”
陆小璟刚介绍罢,姜万春已经握住我的双手,说:“志轩,丫头刚才说你二姐比我还大,叫我‘老姜’还马马虎虎。咱们要在我老师面前差了辈儿,岂不成了笑话?”
姜万春满面笑容,个子比我高半头,身材比我差一圈,言谈举止中带出一身学者风度,他的同学爱人辛欣是一位江南淑女,是岳母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这两位博士生的导师一肚子墨水,为国防现代化呕心沥血,却玩不转锅碗瓢勺,当他们从小在上海外婆家长大的儿子,领着新媳妇来看公婆之机,硬让我这“二把刀”给掌了回勺!
我们从认识那天起,关系一直相处的很好。虽说我们之间来往的不多,但他们象自己的亲哥亲嫂子一样,处处事事都关心着我。
“万春哥,嫂子还没回来?”冯巧云说着,一辆晃着大灯的上海牌轿车由远而近慢慢地停在我们的身旁。
“谁是新郎官?”辛欣连说带笑,提着两袋糖果跨出车门,“志轩,光顾给你他们挑西服,把买好的喜糖忘到家里,要骂就骂嫂子!”
“你好!嫂子。”我立正敬了礼。辛欣眼睛一亮,把糖袋交给爱人,摸了摸关世杰怀抱的狼皮褥子,说,“志轩,这可随了我老师的心愿了!她在大西北快二十年,一听见狼叫就想打几只,作床褥子铺一铺。世杰举枪能打飞鸟,一见狼心里就发慌!”
“我说你们也不嫌冷?”关世杰高兴地笑了!
两位嫂夫人把我领进别墅的大门,自己才认识了衣着朴素军装,佩戴着红领章的岳父和岳母。
刚进客厅时,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包括服务和警卫人员在内的热情接待。自己婚礼前夜去见两位长辈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小慧,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志轩?”岳父喜上眉梢地说。
“小光,我上次还没得说话他就跑了。”岳母喜形于色地说。
在大家的笑声中,我站在透出尊雍之气的岳母面前,还真有点腼腆。不过,自己垂下双目也听得出来,岳母是一口地道的重庆话,而岳父模仿地惟妙惟肖。十几年后,我刚知道精通英德俄三国语言的两位长辈,单对自己的亲朋好友们说方言。
“徐副处长,快叫爸爸妈妈!”当一个陌生地话音传进我耳朵里时,岳父马上责备道,“我忘了跟你们讲,以后谁都不许和我们志轩开这种会让他感到伤心的玩笑,一定要记住!”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辛欣一声吆喝,边给大家散糖边说:“我一进报社就有人领路,一进楼道就听见喜庆声。志轩的两个女同学争着跟他当亲家,姨妈给她们的宝贝儿子喂饭,丫丫整理新床根本顾不上,朱伯母和老总编进门就劝架。朱伯伯和他家老二媳妇领来一对小燕子,挨着屋子找志轩,来了三拨儿女兵,医院和报社的都是找志轩,反正每人提丫头!”
“你逗新媳妇也得等到明天!”岳母兴奋地招呼大家坐下,让我坐在身边。她撕开一盒熊猫烟,说,“志轩,丫头说你不沾酒就爱抽支烟,老部长叫人一下就送来两条,我们就世杰会抽,一人一条。以后就是有了伴儿也要少抽,没啥子好处!……”
我点了点头,感觉到岳母心直口快,继续听她说下去:“你们在伦敦的姑妈把时间搞错了,明天下午到,你们去机场接一下。她去年在你蒲伯伯家见丫头一点也不随我,三十几年的怨气一风吹过,高兴地不得了。你们要陪她过好这个年,一定要哄她多住几天。丫头说你爱下棋,以后跟万春下,还说你爱打枪,可以和世杰比一下。过几天,老部长说他带两支好枪来要给你们当裁判。”
“我不比。”关世杰点上熊猫烟,说,“阿姨,你看那狼皮褥子,枪眼都在脑门上。他们社长说,年底让志轩当教官,他能用重机枪给三百米远的十面靶子上都掏了个窟窿,一梭子干倒六个小鬼子,指挥两个营打过两场打胜仗,是报社让了战功的战斗英雄!”
“你就是狗肉上不得席!”
岳父开了句玩笑,让笑声在别墅回荡。他把狼皮褥子放在身边,说:“志轩,你碰到几只狼?一下子就能得到三床皮褥子?”
“他们说是几群,有上百只。不单是我打的,还有班长司才千。他们一来解了围,数了三十三只。团长做好褥子,给我寄来的。”
说罢,我划火点上中华烟。
“你讲话不能太精炼。”岳父逗笑了大家,然后笑了笑说,“我们去年到他们社长家,他跟我们讲了两句话就跑了,一句是‘报社就是我的家’一句是‘人单要自食其力’,我们听了好感动。他们蒲伯伯夸他是个有志气的好娃儿。有志气就好,年轻人还应该多学习。”
听罢,我的后背冒出了虚汗。
岳父把我常说的‘单’字音提了八度,把‘多学习’道在后面。这区区几句话的音调,分明是告诫我,他们的女婿应该怎么去做。
当时,自己只猜到岳父和岳母是从事国防科技工作的,具体担任什么领导职务,甚至姓名都不清楚。自己只问过陆小璟一次,被她堵了嘴以后,再也没有张口问过。
一九八五年,我不满三岁的儿子乐乐,用小手指着黑白电视机的图像,一眼就认出了他荣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的外公和外婆,自己也听清了岳父和岳母的名字。
我的这两位长辈是当代著名的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的院士。特别是岳父,不仅一直担任国防科技的主要领导职务,而且是共和国五十周年庆典之际,二十三位被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者之一。
当战友们耳闻喜讯,七嘴八舌合并成集团军党委的一道命令,让我按部就班地接待岳父和岳母。我们经过推心置腹的长谈,融化了思想隔阂,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整整十六个年头,我和两位长辈接触并不多。说句心里话,自己用行动躲避他们,并不是怵他们,而是和他们没有打好感情的基础。
“志轩,别看咱们都穿军装,哪可不一样。你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还带兵打过仗,现在当上副处长,你玩枪杆子比玩笔杆子顺手地多!快说说,战场上真枪真刀的啥感觉?”
确实,姜万春用常人好奇心打开我们之间感情交流的话题。
自己当时正在回味岳父的期待,微笑着摇了摇头,岳母却在大家的恳求下开口说:“你给上千人作报告都不用讲话稿子,这才几个人?志轩,我就想听一下‘王鹏阳刺刀敢见红’的故事,好不好?……”
“刺刀都见了血。志轩,你们是不是战斗中没有子弹打了?”
岳父紧跟着问了一句,我又摇摇头,深深吸了口烟,说:“丫头见过营长王鹏阳,他是河北人,也见过营教导员周玉新,他是河南人。我跟随他们营三天打了两场阻击战,奉命撤下来修整,西面山林里就有人打冷枪。鹏阳知道战士们太累了,没吭声,带上营部的通信员和文书,迎着枪声就追了上去。……”
“王鹏阳胆子也太大了!”
岳母话音落下,陆小璟马上接道:“妈,当时鹏阳刚认识志轩,两场阻击战,玉新和他都是听志轩打的,一场比一场打的有水平,就想让他歇歇,没想到差一点送自己去当了俘虏。等玉新和他领着一个连刚围上去,鹏阳他们的刺刀都拼弯了,退守到山洞里。他一声令下,把十几个小鬼子打成了‘蜂窝煤’,喊出鹏阳来就骂人家就会耍个人英雄主义,不配当营长。鹏阳根本没记他的仇,连夜写了检查。临别时,玉新送了他一壶水,鹏阳送了他一支外国枪!”
“他们几个有没得负伤?”
岳母问地非常认真,我摇了摇头,说:“小鬼子一直想抓俘虏,没怎么开枪。他们拼刺刀拼的有功,几个人都立了一等功,应该的。”
姜万春带头鼓起掌,辛欣从冯巧云端来的茶盘里挑了杯热水递给我,只听岳父问道:“丫头,志轩的战友们都为我们请到了没有?”
“明天都来!”陆小璟洋洋得意地接着说,“爸,你和我妈明天能见鹏阳和玉新,还有他的军事教头尚仲强师参谋长,外语老师童晓波师政治部主任,铁姐夫亓国良副部长,旭哥和郭威他们,都是我亮哥和铠哥安排好的,少不了他家的两位乘龙快婿!”
“志轩,他们明天来了不要住招待所,都过来住。前面那栋别墅也是空的,老部长都安排好了!”
岳父的话让我听了脸上发烫!
真的,自己并非不想请战友们来喝自己的喜酒,而是自己囊中羞涩,更不想收战友们的礼钱,因为自己没钱去还这个礼!
但是,两位长辈都替我想到了,而自己那恩师级的战友有请必到,出生入死的战友不可能全部到齐。
郭威没来。他脸皮薄,比我晚四天结婚没主动报信,挨了张天琳的“罚”,一个人在沙发上度过新婚之夜。不过,他托姐姐给我们带来了祝福,我同样让战友们捎去自己的贺礼。
不过,其他人就截然不同了。
李剑飞没脸也没胆来,他伙同杜怀玉倾其所有,凑了六百块钱,让斌斌夹进伯伯和叔叔的礼包里带过来,没想到又如数领回去。
如果,这两位一起闯过枪林弹雨的战友中,有一位心甘情愿地跑一趟,我一分钱也收。相反,六千六百块钱,我全部拒收!
谁有过奇耻大辱的经历,谁单该为自己雪耻而在所不惜的!
自己不用解释,陆小璟也会理解。但是,岳父和岳母在不了解矛盾的起因,不明察儿女的痛苦,不触摸双方心态的情况下,认为我们还乳臭未干,按照他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去解决矛盾才是天经地义的。急于求成,必将事得其反。当他们无意识地卷入了这场家庭冲突,经历了十几年的是是非非,才真正了解了人的意志是坚硬无比的!
不过,那天晚上我们和两位长辈到了相互都不退让的地步,主要原因还是我和她兴奋地话太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