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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6月9日,日人以护送大岛圭介返朝复任为名,由驻朝公使大鸟率400名日军在仁川登陆,翌日抵达汉城。
在此同一天,由聂士诚、叶志超所率领的戡乱清兵,也相继到达了距汉城150余里的牙山县。
而袁世凯也在前天接到了李鸿章奉旨出兵的电报,立时派人通知了朝鲜政府。
再说此时东学党起义军。全琫准拿下全州后,便积极联合全罗道以外的其它各道的农民起义队伍,筹划挥师北上,直取汉城。正在这时,传来了一个很不妙的消息,清国000戡乱精兵已在牙山登陆。
这支起义军本来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索的正规作战部队,几乎清一色的种地农民,听到这一消息,顿时人心涣散,惊恐万状。再加农忙季节来临,整天喊打喊杀的也不是什么正当职业,忽拉一下,便散去了许多人。6月7至8日,全琫准的起义军又连着吃了两次败仗,在情势所迫下,小全不得不暂时放弃北上。朝鲜政府便趁机派人与全琫准讲和。
6月10日,全琫准同朝鲜政府缔结了“全州和议”。6月1日,东学党起义军全部撤出全州。
而由内田良平为首的日人“天佑侠团”,见“放火”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在几天之前悄悄地离开东学党起义军,隐匿于汉城。
当6月9日大鸟率400名日军刚刚进驻汉城日人领使馆时,袁世凯就立刻找上门,当面质问大鸟:
阁下只是复任公使而已,用得着带这么多兵来朝鲜吗?
大鸟并不生气,而是笑笑说:眼下东学党来势正凶,保护领使馆人员和日人在朝侨民,也是在下职责,何况只区区400人而已嘛。
袁世凯很不客气地说:400人?400人后面恐怕是大部队吧?大鸟顿时无语,谈话不欢而散。
袁世凯立即将这一情况迅速电告北洋大臣李鸿章。李鸿章接到袁世凯的电报,即刻电饬驻日公使汪凤藻照会日人政府,质询日人私下单方面派兵一事。
此时日人经过十年“退婴”后,已不再是个乖巧可爱的“婴儿”,而是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个凶狠残暴的禽兽,开口便说:日本政府从不承认朝鲜为中国之属邦。同时,日人外相陆奥宗光还急电驻清公使小村寿太郎,命其照会清国总理衙门:朝鲜现在发生重大暴乱,我国认为有派兵必要,帝国政府拟派兵若干,前往朝鲜。
6月10日,日人一支约7000余人的混成旅团开始在仁川登陆。而聂士诚、叶志超所率领的000名清军仍依然停留牙山原地待命。
袁世凯得到消息,急电报告李鸿章,并立即会晤大岛圭介,会商双方撤兵之事。根据袁世凯发给李鸿章的电报,两人会谈情况如下:
袁世凯说:韩国乱事渐平,我国拟定早日撤兵。日人如果继续增兵,我国自然也要增兵,双方防备,必生嫌隙。如西方人藉机播弄,韩国危急,清日亦必有损。清日和睦,亚洲大局可保。倘互生嫌隙,徒然自害。我辈奉使,应统筹全局以利国家,宣可效武夫应来多事?我深知必无利,故尚未调一兵来汉城。
大岛圭介说:我之见解与您一致。我国因把韩乱看待太重,才派来军队。我年过六十,岂愿生事?我们二人就此约定:我国留八百士兵,除外尽力阻止增兵,你也发电阻止贵国增兵,我们推诚相办。
大鸟虽然自称年愈六旬之人,但却老而弥辣。表面上说的十分动听,实际上是在虚与委蛇,因为日人自感眼下在朝鲜的兵力尚嫌不足。大鸟之所与袁世凯口头相约,为的是麻痹清国,延缓清国的增兵速度,为本国争取增兵时间,占据军事上的先机。
6月16日,日人混成旅7600名士兵全部完成登陆,其中先期登陆的5000名士兵已集中汉城一带,抓紧构筑工事,准备作战。
袁世凯见日人非但丝毫无有撤兵之意,反而仍在继续增兵汉城,心中大为惊恐!根据已往的经验和判断,日人并非来者不善这么简单,怕是要有大的军事行动了!袁世凯不敢怠慢,即请朝鲜政府向日人政府提出抗议。朝鲜外署也多次照会日人驻朝公使大岛圭介,要求撤兵,但大鸟却一味搪塞,仍不打算撤兵。无耐之下,袁世凯只好又向各国驻朝公使发出请求,向日人施压。然而,此时各国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微妙,他们本着各自的利益,只是向大鸟发发抗议而已,似乎难以起到实质性的作用。朝鲜的局势已充满了危机,随时可能发生不可预见的事情。于是,袁世凯不容自己再多想下去。立即急电李鸿章:
前与大鸟约订,华不加兵,日续到兵,稍息即回。今卸完船兵将久驻。且韩余匪以数百兵可除,何须五千久驻?韩人迭以公法各约驳诘,各国官员亦迭诘,均不理,惟称护馆,自属狡辩。各洋人亦谓华应预备,未可信日。乞筹备。但日知今年慈圣庆典,华必忍让。倘见我将大举,或易结束。否则非有所得不能却也。然前言俱食,后言何可信。况日廷意在协韩,鸟自不能主,且日本图韩蓄谋已久,恐非口舌能了。似应先调南北水师迅来严备,事机已迫,乞宪度迅赐施行。
李鸿章接到袁世凯来电,深知朝鲜情势急迫,很多情事已不是袁世凯一个人所能交涉得了的了。正在这时,日人政府自信日军已在朝鲜立稳了脚跟,按照早已拟定好的计划,由日人外相陆奥宗光于6月18日,向清政府发来了共管朝鲜的三条建议:一、日、清共同会剿东学党;二、日、清共同改革朝鲜内政和税务;三,日、清共同训练朝鲜军队。除此还在附件里声称:无论清国同意与否,日人都不会撤兵;清国不同意共同改革朝鲜内政,就由日人独立进行。
李鸿章立刻向驻日公使汪凤藻电令,命其马上照会日人外务省:
韩贼已平,我军不必进剿,日军更无会剿之理。已酉伊藤与我订约,事定撤回。又日、韩条约承认朝国自主,尤其没有干预内政之权,均难于条约之外另商办法。
对于日人之违约,李鸿章仅让照会日人依约办理,断然拒了日人的建议。
日人外相陆奥宗光接到照会,并不以为然,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在这个阴险狡狯的外交骗子认为;让中国处于两难的被动地位,日人为所欲为,继续增兵,抓紧备战,到一切准备就绪,则向中国军队发起攻击。
这就是说,日人的三条建议,完全是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让李鸿章于左右“两难”之犹豫徘徊中,而赢得“继续征兵,抓紧备战”的时间。这里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陆奥宗光在其后来所著《蹇蹇录》里的一段描述:余自始对于朝鲜内政之改革,并不特别注意,余假此好题目,非欲调和破裂之中日两国关系,乃欲因此以促其破裂之机,一变阴天,使降暴雨,或得快晴耳。
仅只数语,此人叵测居心暴露无遗。
这时,日人派到朝鲜兵力业己超过万名,而游弋在仁川、釜山等港口附近海面的日人军舰也多达8艘,远远超过了清军在朝鲜的现有兵力。
此时的袁世凯十分清醒地意思到,清日开战,在所难免。可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李鸿章知道靠清、日交涉撤军已无可能,仍不积极调兵遣将,预作战争准备,而是把希望寄予英、俄两国的出面调停上。这种调停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但作用不大,只是起到时间上的缓冲,遗憾的是,李鸿章没能很好地抓着这仅有的一点宝贵时间和机会,整军备战,而是坐等调停,坐以待毙。
而在汉城第一线的袁世凯几乎每日都要与大岛圭介会晤一次,协商双方撤兵,大鸟对袁世凯的软磨硬泡,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知道军队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待一声开打。袁世凯为了给自己的外交交涉壮底气,还特别电告驻扎在牙山的叶志超,叫他作出向汉城进军的姿态,依此作为向大岛圭介交涉的所恃,但被叶志超以没有北洋大臣的命令为由婉拒。
随着形势不断恶化,朝鲜王廷的政治气氛也开始变得诡异。朝鲜王室和政府里那些往日与袁世凯交往较好的官员,也开始渐渐疏远他,更别说向他提供情报了。袁世凯越来越感到孤立无援。还有那些散落在汉城的日本浪人,东学党人余患,以及被袁世凯处置的朝鲜亲日分子,都想趁乱搞掉袁世凯。甚至日人还将大炮的炮口瞄准着他的汉城公署,吓得袁世凯不敢轻易再迈出公署大门。
6月8日,随着日军在汉城快速增兵,大岛圭介更显得有恃无恐,他直闯朝鲜外署,质问外署督办赵秉稷:你们朝鲜国王到底还承不承认你们是大清的藩属国啊!
只此一句话,便将赵秉稷一下子给擂懵了。吓得连忙跑去王宫向国王禀告。
6月0日,朝鲜政府也实在扛不住了,国王李熙和闵妃听说眼下的汉城,满大街到处都遛哒着日人,吓得晚上连觉都不敢睡了。最终迫于大鸟的压力,当天宣布不再是清国的属邦。派金弘集替代赵秉稷为外署督办,与大鸟商议改革。这对袁世凯来说,实在是个老大不小的打击。还有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听说大鸟这个老兔崽子,扬言要将自己抓起来,押送回国。这也太恐怖了啊!
就在这天,袁世凯一日三电,将朝鲜近几天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实地报告北洋大臣李鸿章:
电一:朝忽派金弘集为总理外交大臣,两日未遣人与商议,如坐鼓中,事情难知。韩意以为华不可恃,将派金弘集与日本商议改政,凯难干预。日本在韩专忤华意,凯为使臣,系一国国体,坐视胁凌,具何面目?如大举,应调回去询问情形,妥为筹办。暂不举,亦应调,派末员仅备坐探,徐议后举,庶全国体。乞速示遵。再,日人载兵十船,昨由日开,又遣电工数百分抵釜山,似无息和之意。
电二:日本昨又催韩派员议革政,限今午复,似非派不止。韩何能终持。且恐激生变。今又添兵一千五百至仁川,决无和意。我欲和,应以韩现情与日本商谈,冀可挽;欲战,应妥密筹。凯在此无办法,徒困辱,拟赴津面禀详情,佐筹和战。倘蒙允,即行,以唐守暂代。唐有胆识,无名望,倭不忌,探消息,密助韩较易。乞速示。
电三:前以朝鲜未认不是属邦,故仍在差。唯日本胁迫朝鲜欺华,朝鲜情形日渐变,消息常阻,凯坐视无益。朝鲜、日本情形,唯凯稔知,拟请调赴津、京,禀商和战各情,冀可速了,迟则枝节愈多,更难著手。奉调回派唐守绍仪暂代,无损事体,堪备坐探。是否,乞示遵。
以上三电,一个意思,请调回国。
是啊,一个人成天被人屁股后头盯梢着,随时都有被做掉的可能;一个人其办公室成天被个大炮眼子瞄着,说不定哪会儿大炮一响,人就飞灰烟灭了!这哪还是人呆的地方啊!
李鸿章接到电报,颇不以为然,心说;哪像你说得这么邪乎。我这儿正忙着请英俄居中调停哪,都快谈差不多了。只简单地回了个电,鼓励袁世凯要坚决顶住,“勿怯退”。
看来这位李爵爷在朝鲜玩了袁世凯十年,似乎还没玩个够。大有将袁世凯彻底玩完之势。其实要这么讲就有些冤枉咱这位李爵爷了。
李鸿章自接到袁世凯第一个电报,他便立即上奏了清廷,请调袁世凯回国。在他认为,眼下日人正在势头上,朝鲜国王又是个软弱无能之辈,加上日人的千军万马进逼汉城,这会儿怕是没被吓死也差不多了。让一个手中不握一兵一卒的人呆在那儿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可清廷哪里知道汉城的紧张局势呢?清廷不但不知道此时的袁世凯在朝鲜已无法正常行使职责,更不知道袁世凯每天都接受着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清廷认为:回来干吗,在那儿常跟国内通个风报个信的也不赖嘛。
7月7日:清廷发出谕旨:现在韩日情势未定,袁世凯在彼可以常通消息,且与各国驻韩使臣商议事件,亦较熟悉。着勿庸回国。
完啦,慰庭,别说老夫没帮你。李鸿章苦笑了笑。可李鸿章又不敢将圣谕电转袁世凯,怕“贼娘”的小子受不了刺激。所以只好以“要坚贞,勿怯退”六字以资鼓励了。
既是如此,当袁世凯看罢李鸿章来电内容,竟也一急之下,轰然病倒。
有后人说袁世凯是在装病撂挑子,以此迫使清廷批准其回国。那么事实又是一个什么样情呢?
此时的朝鲜,以李熙和闵妃为代表的李氏王朝,已在日人武力恫吓下,完全屈服,甚至随时都有弃袁反水的可能。而袁世凯的汉城公署由于遭到日人的封锁,早已断粮断水,造成人心恐慌,很多公署职员都借故开溜了,署里所剩者无几。在这种内外情势十分恶化的情况下,请调不准,徒留无益,且杀机四伏。言此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病你来装下试试!
下面是汉城公署英文翻译唐绍仪连着发给李鸿章的两份电报,从中可以看出当时袁世凯的处境多么的恶劣。
电一、在汉城两署(作者注:时唐绍仪兼龙山分署专员)办公只剩二人,今闻南北进兵,均马上逃走,没办法挽留。仪一人译电办公难处理,袁道有病又须照顾,势急情迫,乞速示。
电二、袁道病日重,发高烧,心跳厉害,左肢痛不可耐。韩国事态危险正极,医药并乏,留汉城难望治愈,仪目睹心忧如焚。韩国事务以袁道最为熟悉,调回尚可就近商办一切,无论战和,当可图报效。若弃置不顾,可惜。
远在天津的李鸿章连接两电,心里甚是着急。因为这位“但凡用人办事,应取起大者”的李爵爷,实不忍看着这个自己精心培植了十年的“贼娘”的袁世凯,病死在异国他乡。
李鸿章当即协商总理衙门:既然袁世凯徒留朝鲜无益,莫如调回可资询问。遂如实具奏清廷,调袁回国。
7月18日,既然战争难免,已下决心对日开战的光绪皇帝严旨李鸿章:速调北洋水师,各路淮军,备守战事宜,同时准袁自韩回国。
袁世凯接到李鸿章来电,这也是袁世凯在朝鲜十二年来,接到的最后一道北洋大臣的来电:
本日奉旨,袁世凯着准其调回。钦此。希将经手各事交唐绍仪代办,即回津。
看了电报,袁世凯如获大赦般悲喜交并,泣不成声。
然而,就在袁世凯速将一切打理完毕,并于当日启程时,唐绍仪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的密报,日人要密谋暗杀袁世凯,时间就在今天。唐绍仪不敢怠慢,遂通过税务司柏卓安向英国驻朝领事朱尔典紧急求援。在朱尔典策划帮助下,袁世凯当夜乔装改扮,出了分署后门,在唐绍仪双手双枪护卫下,袁世凯登上了朱尔典早已备好的英国兵船,直抵仁川。此时距离日人密谋动手的时间,仅仅相差十几分钟。
7月19日,朝鲜仁川。
此时已经安全登上北洋水师“平远”号兵舰的袁世凯,双手重重握着唐绍仪的手:
少川,生死之谊,此世难忘!
唐绍仪十分感动,眼泪盈动着说:大人能平安归国,卑职也就安心了。
“平远”号兵舰一声鸣笛,开始启航了。
随着兵舰渐渐远离码头,站在兵舰上的袁世凯,远眺着汉城的方向,心中充满无尽的滋味,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地经营和维护了1年大清的荣誉和地位,在明天将要来临的“霹雳雷电”中灰飞烟灭,而自己,却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无力施以挽救,不觉悲怆万分。
思之及此,袁世凯一阵急促心痛,未路英雄,不禁潸然泪下!
1894年7月5日,在朝鲜丰岛海面上,日人悍然发动袭击,炮击“高升”号商船,对清国不宣而战。
1894年8月1日,清、日两国公开宣战,甲午战争爆发……
(全本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