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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晴此时伫立在瀚海擂上方的苍远坛,坛下情景一览无余,众人已聚。
她足尖轻点,随风而下,秀蓝水纱在空中飘舞,腰间银链伴有铃声阵阵,绰绰身姿,有如谪仙下凡。
众人观之,美煞我也。
“各位,晚晴在此恭候已久,方才玉长老已将途中所遇概述与我,实在是令人唏嘘。但此事已然了结,诸位便莫要再议了。给我千泽殿一个面子,也给黄掌门一个面子。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各位掌门弟子落座吧,随后开始盟会。”孟晚晴见众人还在暗议,率先发声。
“孟长老说的是,我等这就入座。”单存修接下孟晚晴的话,带领弟子走向宴桌。
各派也紧随其后。
宴桌皆是单人单席,间隔有序,排列规整,布置在擂台两侧数量繁多,每个人皆有位可坐。每侧的最前排是各派掌门依年岁落座,之后便是弟子依次入位。
待所有人都坐于宴位后,风霁月从千泽殿御剑而行,一柄清吾剑直扶脚下,单手负背,一手捏决嘴前双指并竖,着一身简丽华服,似有流光溢彩,玉冠银簪,整个人风飒英美,气质卓绝,给众人以无形的震慑力。
“各位,时隔三年,如今又同聚一堂,霁月甚是欣慰,之前在山下耽误许久,便不在此浪费时间了。春魁盟会,正式开始!”风霁月御剑落于苍远坛上,面色不改,无悲无喜,也不假意寒暄。
她手持清吾剑,将灵力送入擂台的阵眼,布下防御结界,以免各弟子在比试过程中剑气灵力波及外围。
收剑,威风凛凛:“今日盟会,各弟子的比试配对及出场顺序与往年一样,皆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按所胜比试场数排名,若有胜场数量相同者,则双方加试一场以分胜负。各位可还有不清楚的?”
场下无声点头示意。
“比试之前,我还有一事强调,各位弟子擂比自当倾尽全力,但不可伤其性命,点到为止。同修之谊大于胜负,若有违背者,定当重罚。”风霁月严肃地阐明比试原则,眉头深锁。
“在下有一事不明,风掌门所说是否有些矛盾?”独孤鸿斜坐于右侧最前排的第三个位置,插在一群老者的中间,一身殷红绫罗华纱,裙尾在周边散开,发丝全然垂于两肩,丝毫不束,在人群中犹如绽开的妖艳红莲,格外吸睛。
风霁月的目光顺着尖细的声音落在独孤鸿身上,他正把玩手中的丝绢,虽在发问但未曾抬头看向风霁月,其傲慢的态度令全场议论纷纷。
“噢?独孤掌门认为风某所说有何不妥?”风霁月不怒反笑,双手负背,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欲等独孤鸿开口。
“风掌门既说让弟子倾尽全力,那么就难免会有死伤,却要求他们不伤其性命,可若是失手,风掌门又要严惩他们,这是何道理啊?”独孤鸿扭头望向风霁月,眼中狡黠。
“那独孤掌门有何高见?”风霁月眉眼舒展,却语气冰冷,眼中藏有隐隐杀机。
“听闻风掌门近日修为已突破大满七重垣虚境,在下不才,前两日刚步入大满六重霄气境,所以想向风掌门讨教一二,若是风掌门胜了,那在下也就无任何异议,可要是风掌门败了,我锦清宫弟子个个出手利落,招招致命,难免失手,还请风掌门勿怪。”独孤鸿言语挑衅,有意与风霁月一战。
台下。
“不是吧,他竟然大满第六重了,我记得去年他才步入大满,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就升了五重,这也太诡异了!”采萧的宴桌邻近落清影,听到独孤鸿的话颇为震惊。
“切,又怎么样,跟我们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这独孤鸿真是狠,竟然允许自家弟子下杀手,还嚣张挑衅千泽殿主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还算什么名门正派,真是丢人。穿个如此妖娆的衣裳,跟窑子里的娼妓一样。”落清影把手中的剑握了握,有些不满,对独孤鸿的话极为厌恶。
“原来独孤掌门是想给今日盟会开个好头啊,既然是独孤掌门提出的,若是风某不应邀岂不是扫了独孤掌门的兴,既然如此,那便快些开始吧,弟子们还未抽签,我等速战速决,莫要误了时辰。”
风霁月意识到,他的目的绝不是单单为了和她打一架这么简单,要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还得继续陪他演下去。
在座各派见两人约战成功,又是炸开锅来,今日上山本就对玉烟衡救薛瑾延的事匪夷所思,现在两大掌门即将开战更是让他们下巴都要掉了下了。
“好,风掌门真是爽快,在下甚是欣赏。”独孤鸿阴狠一笑,腰间软剑乍出,飞身落在擂台上,做好准备之姿,剑气泛着浓浓的紫色。
众人惊呼。
“果真是大满六重霄气境,与歌哗修为比肩,怕是有些棘手,你不该答应他的。”孟晚晴不满地拉住风霁月的手,担忧浮上脸来。
“晚晴,这独孤鸿肯定不只是想单纯地与我切磋,我想顺着他摸下去,肯定另有目的。如今我千泽殿刚在江湖中站稳脚跟,我这个作掌门的自然不能丢脸,再者我怕他对我千泽殿不利,我先去探探他也好。”她转身冲孟晚晴一笑,抬手搭上她的肩膀,仿佛每次都能让她心安。
“那好吧,霁月,你注意安全,不要逞强。”孟晚晴只好松口,看她飞向擂台,手不自觉握紧了栏杆。
清吾剑出,淡紫色的剑气也浮现出来,英气逼人。
“这!九重归元境!风掌门离神域一步之遥!”单存修乍观风霁月的淡紫色剑气,忍不住激动得站了起来,身后弟子也为之一惊,平日稳重沉敛的师父如今竟这样在人群中大喊起来。
众人皆立身而起,对这一触即发的对决激动不已。
“是归元境,天呐,那她岂不是九州无人能敌,目前还没有人达到归元境,这独孤鸿输定了。”落清影兴奋地站起来,一想到独孤鸿即将败北,她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
“你说这独孤鸿干嘛要上赶着找死,这不是妥妥的给自家门派丢脸吗?这风霁月怪不得能当上尊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采萧望着风霁月投去崇拜的目光。
“好了,你们两人莫要多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再给咱们浮鸣山扣上帽子就不好了。”韩秋芸看着他们二人口不择言,言语中极具偏向性,有些忧心,这锦清宫虽比不上千泽殿但好歹也是第三大派,同样得罪不起。
此时擂台。
“风掌门果然厉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这九州怕是再无敌手,在下都有些后悔了呢。但擂台已上,我身为一派之长总不能出尔反尔吧,还请风掌门手下留情才是。”独孤鸿虽言辞退却,但尽是戏谑的语气,毫不紧张。
“独孤掌门不必自谦,六重也已是很不错的修为了。”风霁月明嘲暗讽,皮笑肉不笑,有意激怒独孤鸿。
“那风掌门看剑吧!”
独孤鸿率先出剑,软剑游速如龙,直对风霁月朝她刺去。
风霁月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一剑,开始与独孤鸿正面交手。
台上剑气凌锋交错,灵浪汹涌,若无防御结界恐已伤及众人。
独孤鸿招招致命,步步紧逼,而风霁月以退为进,不使出真正实力。只怕真的伤了独孤鸿,即使风霁月胜了,但传出去总归不好听。步入大满之后,仅是一重的差距都实力悬殊,更何况三重,若是她胜了,也算胜之不武。
“风掌门这是做什么?不使出真正实力是看不起我独孤鸿吗?这盟会还未开始,风掌门不着急吗,你我二人再耗下去这时辰怕还要耽误许久啊!”独孤鸿见风霁月身形躲闪,未真正出招有些急躁。
风霁月也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身形加快,开始攻击。
“独孤掌门真是顾全大局,那风某就不客气了!”
风霁月旋身飞上半空,剑气凝于剑尖,在空中挥袖漫舞剑式,虽一招一式优美清雅,犹如九天玄女,却是一招致命。
“斩风决!”风霁月厉声呵出,剑式舞毕。
只见空中清吾剑气陡聚,化为巨剑之形,随风霁月一斩而下的动作直逼独孤鸿。
他也迅速凝出剑气,以抵抗清吾剑的攻击,两者刚一相撞,电光火石之间,独孤鸿的意剑在空中断为数截,剑气消散空中,他被震伤倒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比试结果对众人来说是意料之内,但看两大高手过招实在是精彩绝伦,台下一阵骚动,七嘴八舌。
“是在下自取其辱了,风掌门手下留情才不让在下输得那么难看,风掌门可否扶在下一把,在下有些腿软。”独孤鸿一手持剑撑地,单膝跪在台上,冲风霁月委色一笑,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等待风霁月来拉他。
风霁月收起清吾剑,徐步走向独孤鸿,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拒绝他。
她一把拉起独孤鸿,手心却传来一阵刺痛,立即松开他的手。看着手中月牙状的小伤痕,眼神骤冷。
“风掌门,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喜欢留指甲,刚刚太过用力,不小心弄伤了风掌门,还望风掌门海涵。”独孤鸿眼神越发阴鸷,有奸计得逞之势。
“无妨,小伤而已,不足挂齿。独孤掌门既已输给风某,便请离擂归坐。”风霁月向坛上飞去,独孤鸿盯着她的背影,嘴角上扬。
“各位,刚刚的事就当独孤掌门与风某为此次盟会开幕。现下布签,随机分配,拿到玉签后,擂比官会念出所需上场字号,抽到相同字号的则为对手。”风霁月开始主持大会进行,并分发玉签。
玉签从空中分散降落,每个弟子桌前皆有一块。
“晚晴,你来。”
一切主持完,各弟子开始比试后,风霁月牵起孟晚晴的手,她在身后感受到风霁月的手指冰凉,明白刚刚比试肯定出了什么岔子,忧心忡忡地随她走向坛后偏殿。
独孤鸿看着坛上消失的两人,嘴角勾得越发狠戾。
刚一进殿,风霁月便一口血呕出,头上青筋突显,虚汗溢满额头,瘫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孟晚晴把她半掺半扶在怀里,让她靠在肩膀。看着风霁月这个样子心头慌张,不知所措,不清楚她是如何伤成这样的。刚刚还坚持那么久给各派弟子分发玉签主持许久,现在怕是撑不住了才躲来后殿。
“怎么回事,霁月,你不要吓我,刚刚比试你状态不错,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身上也这么凉!”孟晚晴声泪俱下,心疼到了极点,不知道该做什么为她缓解痛苦。
“是噬寒蛊。”风霁月轻飘飘的一声却令孟晚晴大惊失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霁月的脸,一双眼中是藏不住的哀凄。
“什么时候的事?如何中的?是独孤鸿吗?”孟晚晴热泪连连,用衣袖为她擦干嘴边的鲜血,将她紧紧抱住,把灵力顺着她的灵脉慢慢送入,为她增加体温。
“他下了阴手,指甲里藏了蛊虫。”
风霁月伸出被独孤鸿故意掐伤的手心,一道血红的月牙状伤口映入孟晚晴的眼帘。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下这样的毒手分明就是想置你于死地。我这就去把他押过来见你,叫他交出解药,不然就灭了他锦清宫!”孟晚晴气急攻心,刚要起身,风霁月拉住她的衣袖虚浮无力。
“不必,晚晴,他既然敢这样做便有万全之法全身而退,况且他的修为在你之上,你不是他的对手,玉师兄虽已大满但还未突破第六重,林师叔也在幽兰山还未回殿,眼下千泽殿无人能与他匹敌,你去请歌哗掌门过来,他会帮我的。”风霁月浑身哆嗦,冷气越来越重从身体冒出,少许霜华凝结在眉眼。
“好!好!霁月你且在此处等我,我这就去,很快就回来!”孟晚晴擦干满脸的泪水,将风霁月抱上床榻,迅速出殿。
她藏在衣袖中的拳头渗出了血,脸上风平浪静,款款走近众人视线,径直下坛寻到歌哗。
他一身云锦长袍,正襟危坐,简单用发带将发丝绾起,双眸合上,眉清目秀斯文儒雅,仙风道骨之气浑然天成。
“歌哗掌门,风掌门有请,许久不见,想邀您一叙。”孟晚晴强颜欢笑,但见到歌哗心中踏实了许多,眼波柔和。
歌哗半开清眸,笑意暖暖。
“晚晴何时与我这样生份了,不叫我歌哗倒是喊我掌门,我只是梵云阙的掌门,但是晚晴的歌哗。”歌哗眼神中柔波荡得更甚,两人一别多年,今日再逢,心中感慨无限。
“歌哗掌门,此处不宜多言,还是先随我去见风掌门,我们再叙。”孟晚晴虽乍见故人心中欢喜,但风霁月还身处险境,她无意寒暄,内心焦灼。
“好。”歌哗见孟晚晴心不在焉,语气催促,想必是有急事,便乖乖随风霁月离席。
途中,孟晚晴回头瞥向独孤鸿,正好对上他得意的眼神,心头怒火中烧却只好加快脚步,风霁月还在等她。
两人一前一后刚近殿,就听见风霁月低沉的闷哼,榻边的鲜血染红了地毯,嘴角的血水还在外溢,她双手紧紧环抱自己,手掌微微运功,灵力隐隐,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浑身颤抖得厉害。
两人对眼前的一幕坦然失色,孟晚晴像离了弦的箭一般,拨腿就跑向风霁月,把她扶起,小心地将她揽在怀里,不停为她揩去嘴边的血迹,心中有如千刀万剐。
“歌哗,你快来帮帮霁月。”孟晚晴乱了手脚,哭得梨花带雨,只能向歌哗求助。
歌哗疾步走向风霁月,有些恍惚,这个在他眼前从来都是风光无限的千泽殿掌门,如今这副模样,到让他百感交集。
“歌哗掌门,别来无恙......咳咳...呕”风霁月见到歌哗,强忍痛苦扯起嘴角,勉强开口却不想吐出一口鲜血干咳起来。
“可是噬寒蛊?”歌哗见她情况不妙,也不多言,立即询问。
“对!是独孤鸿干的,他有意引霁月出手,这绝对是个阴谋!你快帮帮霁月,她快...”孟晚晴哭得快失声了。
“把她扶正,让她盘膝打坐,我来给她运功。”
歌哗立马进入状态,风霁月将她扶正后自己也上榻在风霁月背后盘膝座下,双手抵在她的背后,一股股暖和的灵力顺着手掌流进风霁月体内。
风霁月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一身冰霜退去。
“不想初逢故人,霁月竟是这副狼狈模样,实在是失礼。”风霁月无力一笑,面部血色回了许多,但看起来依旧凄惨。
“无妨。”歌哗简单地回了风霁月一句,盍上双目,还在运功。
“晚晴,我没什么大事,别哭了。你先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污血,现在外面无千泽殿主持,你去叫上玉师兄先去外面看着,不然时间一长,难免会有非议。”风霁月虽自顾不暇,但头脑清醒,仍然心系盟会。
“好,霁月,我这就去叫玉师兄,你放心吧,殿外有我们不会出错的。”孟晚晴衣袖一挥拂去脸上的涕泪,口念净决身上污迹消失,走出几步后,又被风霁月叫住。
“晚晴,千万要沉住气,莫要胡来。”风霁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霁月,我知道,我暂时不会动他。歌哗,霁月便交给你了。”孟晚晴微微侧脸,并未回头,拂袖走出偏殿。
一如既往,她是护着风霁月的千泽殿大长老,孟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