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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信, ”展翼语气果断,之后转为一种发现了大内幕后强掩住的兴奋,态度里带上试探和两分咄咄逼人, “我们已经采访过第二轮所有的评委, 众口一词地认为这套品至少是前三名的水准, 我们一再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这套品——据说它是第二轮评选中得票数最高的品,想来是张总贵人多忘事?”
张嘟嘟见惯了各种心怀叵测的记者,一眼瞧出了展翼的心思, 冷笑一声:“有没有见过这套品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我不知你们来之前有没有做过功课, 这次摄影大赛进入最终轮的品并不,所以最终轮的审核方式,是先由每位评委对分到自己手中的一部分品进行初选, 淘汰掉一部分品,选中的品再由所有终级评委一起评选。
“所以你所说的那个什么青峤的品, 既然没有过过我的眼, 显然是在其他评委的初审时就被淘汰掉。”
青岫适时出声缓和气氛:“张总能否评价一下经由您手审核过的品,包括被淘汰掉的品——不需要多说,每套品一句话就好。”
半个小时的采访时间很快结束, 展翼和青岫直到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后才开始交流。
“看来我们需要打听清楚第二轮评选之后,所有入围终轮评选的品都有哪些, ”展翼道,“然后再调查每位终轮评委手中都被分到了哪些品,以此来找出青峤的品当时落在了谁的手。”
“现在张嘟嘟可以排除了,”青岫看着手的采访记录, 将张嘟嘟评价过的品一一列出来,“不过我想,拿到我哥作品的评委也未必会承认拿到了, 况且张嘟嘟说当时是他们这些评委随手各挑一部分照片,没有人专门进行分配,只要有心人咬死不承认,我们恐怕也很难查到是谁。”
“起码这个张嘟嘟不像是,”展翼道,“我提起青峤的时候专门盯着他的神色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说着让青岫帮他掏出手机拨通梁帆编辑的电话,摁下免提。
拜托梁编辑帮忙弄到第二轮评选后所有入围作品的名单,两人直接驱车回转观照,第二位预约到的终审评委在另一座城市,受邀时间是三天后,展翼的意思是两人索性先在观照把要去巴蜀的装备置办齐全,而后直接开车去采访,采访完再直接去巴蜀。
这一次,展翼做万全的出行准备,直接在越野车的车顶捆一个巨大的装备包,并且有些东西还打算到了蜀都后再配备。
青岫这两天也没有闲着,找人来将家里各个房间都装上监控,尽量做到不留死角,又很花了些钱把门窗都装上高端防盗系统,所幸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银行卡,钥匙,手机,护照这些东西都随身带着,其他的家什就算丢了也没有什么,反正也都挺老旧的。
只有青峤放在家中的那些摄影作品,以及逆旅办公室保险箱一些重要文件,青岫打包收拾在一个箱子,由展翼送到了琴姐那里帮忙代管。
收拾妥当两人就由观照出发,先去采访了第二位评委,该省艺术协会副会长,是位年过半百的女性,很和蔼地接待两人,对各类问题也知无不言,两人拿到了她经手过的品名单,其中也没有青峤的品。
其他的终轮评委还在联系中,一时也急不得,两人只管驾车直奔巴蜀,在蜀都配齐装备后,就向着比鱼魂村更深的方向进发。
巴蜀地区山多水多风景绝佳,有湿地,有古镇,有江河溪流,有原始森林。
展翼和青岫穿行在山水森林间,一个古村一个古村地耐心寻找,而越往深处去,这些古时保留下来的村落就越有先民遗风,也越加古老,语言变化也越来越大,到后来连展翼和对方交流起来都很有些吃力,不得不配合着手势、青峤的照片和青岫画的图来辅助说明。
直到前方没可以供车通行的山路,展翼便将车驶入了一处蔽人的茂林,和青岫背上必要的装备,徒步向深处进发。
密林森蔚,深不可测,展翼让青岫跟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地辟路前行。
有展翼在前开路,青岫足够放心,边走边四下环顾,见这处野生的森林植被种类极多,他大概能勉强认出来的也就桫椤,银杏,箭竹,杉树等几种,想着展翼肯定都能认全,又想着他以前成天跟着他的叔叔走南闯北,又是什么时候上的学呢?
这个人,简直比这片原始森林还要神秘些。
正些微走着神,突觉密林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先惊一下子,忙叫了声展翼,展翼反应也很快,立时顺着青岫手指的方向追过去,青岫紧随其后,然而终究不如展翼有经验,在密林茂草沆洼不平处奔跑有些踉跄,很快被展翼落开一段距离。
然而展翼也没有再追出多远,不敢放青岫落单,只攀上一棵细些的树往远处看看,而后走回来,宽抚道:“没事,是这的原住民。”
青岫微喘着有些疑思:“你确定是……人么?我刚才晃一眼,觉得那人的外形轮廓有些古怪,肩以上的部位很大,而且似乎生着角一样的东西。”
“角?”展翼刚才也只看见远远的一片衣角,闻言不由想了片刻,笑起来,“是像羊角一样的形状么?”
青岫点了点头。
“那就真的是羊角,”展翼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还在微喘的青岫,“古蜀时这居住的多是从川西北高原上过来的羌人,《说文解字》的羊字通羌,再加上川西北的羌人本来是以牧羊为生,所以他们的图腾就是羊,他们供奉的神全都是羊面人身。刚才你看到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当地古老羌民的后裔,衣着服饰上还保留着上古的习惯。”
青岫眼睛黑亮地看着他:“如果我们顺着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去找,能否找到他所生活的村落?我们去拜访的话,会不会显得冒昧?我想如果我哥知道有这样保持着原汁原味上古遗风的古村落存在的话,也许不会放过拍摄的机会。”
展翼笑起来,抚抚他的后脑勺:“先喝水,喝好了咱们就去冒昧拜访一下,我想,以温驯的羊为图腾的部落,对待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应该也是友好的,就算不友好,我也有办法让我们两个全身而退。”
说着拍拍腰间围着的不知装什么的鼓鼓的腰包。
青岫自然不会犹豫,为了找到青峤,别说什么不欢迎外人的古村落,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想尽办法闯一闯。
顺着刚才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走了大约半小时左右,两人发现了越来越多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比如足迹踩出来的羊肠小径,比如时不时会出现的,挂在树上的羊头骨图腾,和用羊角、羊皮、羊骨做成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器物。
再向着更深处走了一阵,前方渐渐开阔,露出一片点缀于山林溪田之间的古村落来,不同于那些已被开发或半开发的古村,这座古村相当原生态,鹅卵石堆起的墙面,薄薄的片瓦顶子,竹或木制的门窗,几个穿着老旧服饰的半百老人坐在小竹凳上发着呆。
乍见两个陌生人走进村来,几个老人一起将混浊的老眼盯了过来,只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作。
展翼示意青岫停在稍远些的地方,自己走上前去,行一礼后用方言说了几句,然而老人们只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仍然无人说话。
展翼用手指指自己,又用两根手指做个走的手势,后指指其他的瓦屋,见老人们没有反应,展翼回头冲着青岫招招手。
青岫赶上前去,两人往其他的瓦屋方向谨慎行去,并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年青人看样子是扛着锄头路过,见着两人后停下脚来盯着看,展翼正要上前说话,这年青人扭头就走。
展翼没有追上去,只是低声和青岫道:“封闭地方的人大多是这样,喜欢死死盯着人看,这种表现对于开放发达地区的人来说,大约会觉得不怎么礼貌,但对于较为封闭落后地方的人来说,他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奇或警惕。”
青岫“嗯”一声:“也许正是因为地盘意识和原始的危险意识还很浓,而且也不像我们这些人,有和‘非我族类’的人交流的意愿和胆量。”
“不过也许是好消息,”展翼说,“如果说,他们近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外界来的人,那么刚才的老人和这个年青人对我们的表现应该不会显得相对平静,至少也会透露出一些敌意或驱赶的意图,但刚才这些人并没有。所以或者可由此推测,在你我之前不久,他们还曾见过其他的像我们这种打扮和气场的外来人。比如,老峤和他的‘朋友’们。”
青岫强掩住急切,同展翼继续在村子内穿行,其间遇到的村民并不多,但始终没人肯同两人过话,不是转头就走,就是给两人一记闭门羹。
展翼想了想,去到高处观望一阵,然后带着青岫往其中一间瓦房走去:“那间房最大最敞亮,应该是村长或首领一类的人居住之处。”
展翼所料不错,那间房的主人是位皮肤黝黑的矮个子老者,头上戴着羊皮制的帽子,帽子上有两个角,看起来就像是羊角,脖子上挂着白色羊毛线串的饰物,服装看起来也比刚才看到的那些村民身上的衣服更显隆重一些。
展翼和青岫对着老者行礼,老者说了一句什么,青岫没有听清,展翼也用方言说了几句,老者掀起皱涩的眼皮看他一眼,又说了几句,展翼就皱了皱眉头。
“怎么?”青岫轻声问他。
“我听不懂老人家说的话。”展翼也轻声回道,“有些发音虽然近似蜀话,但又不是我所听过的当地任何一种方言,我有些怀疑他所说的是原汁原味儿的古蜀遗传下来的语言。”
青岫闻言也不禁蹙起了眉。
展翼用手机调出青峤的照片,展示给这位老人家看,而后又做几个手搭凉棚寻找的动作,再点了点青峤的照片,然后用问询的神看着老者。
老者竟真的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着他进旁边的屋子,却见屋内依墙摆着一张长条桌,桌上供奉着一尊羊面人身的神像,长条桌前方又有一张宽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
青岫仔细看去,见有兽骨和石头串成的各色饰物,有羊毛、布料或丝线缝编成的各种布品,甚至还有贝壳宝石金属一类的饰物或器皿,有的制作粗糙,有的精细巧妙,显然来自不同的源头。
老者从这些东西当中,用枯瘦的手指拈出了一条坠着豹形银环的银色细链,展翼不由眉头一挑:“是老峤的项链,我和他去缅甸时买的地摊货,我后一次见到他之前那一阵子他天天戴着。”
展翼又冲着老者比划,问这条链子的主人去了哪儿,老者回他很多话,可惜,实在是无法听懂。
从老者家里出来,展翼看看天色,安慰青岫道:“既然在这儿发现青峤的东西,说明我们离他更近一步,明天就是入契日了,不如我们就在村子左近先安置下来,虽然听不懂老人说的话,但可以先在周边找一找,实在找不着,再想法子弄懂老人说的什么。”
青岫知道欲速则不达,就也点头应,两人回到泊车之处,背扛上宿营用的装备,重新回到了那片与世隔绝的古村落,为了不引起村民的防备和反感,就只在村外相对平坦之处搭起帐篷。
次日正午12点来临之前,这座古老奇特的村落,被不知哪里来的雾,浓浓地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