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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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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应家湾的老七房与老六房斗法,为应永丽的婚事张罗时刻,远离小山村千里之外的京都,云国公府。

    仆妇引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短须男子进入后院正房,男子中等身材,步伐矫健,他做一副家翁打扮,但气质透着一股武将的煞气。

    “国公爷,这边稍后,老婆子等去请老太太出来。”

    “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她还能起床?还讲这么多虚礼干什么!”应国公把浓眉蹙起,不怒自威,“我是她亲弟弟,就是进去看她也没什么。”说着迈腿走进西厢房,站到门口对里面的人躬身问:“姐姐,是我,道泽来瞧你了。”

    里面的婆子仆妇出来几个,迎接着应国公进了厢房卧室,只见精雕大床上斜躺着一位妇人,满面病色,此时勉强睁开发黄的双眼,看到应道泽,浑浊的眼清泪垂落。

    应国公应道泽想起姐姐昔日容颜,也觉得泪酸,他上前握住云国公老夫人应老太太的手,把悲戚憋进嗓子,“姐姐,你保重身体,我和长天都在全国寻医,定能请到高人到府治好你的病。”

    应老太太许是病的久了,看透生死,悲伤了那么一下子,便不再垂泪,而是拍着应道泽的手背,沙哑说道:“道泽,姐姐这病治不了,是心病。”

    说话间,房间里只在门口站了一位老年婆子,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应道泽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目光炯炯看着容颜憔悴、病体缠绵的应老太太,他略迟疑,“姐姐,你又梦见他们了?”

    应老太太点头,“自从国公爷去世后,我便常做梦,梦见爹娘,梦见应家湾,梦见村里老老少少。最近越发频繁了,我总梦见我爹娘向我哭诉,求我原谅他们当年的苦衷,叫我回去看看他们。”

    应道泽将手放在膝盖上捏成拳头,目光幽黑,显然不是很高兴。应老太太说:“道泽,我知道你的心情,这些年我也是抱着这股怨气坚持到现在,坚决不回娘家,就当我应传凤从没过爹娘,没过兄弟姐妹!就这么硬着心肠,拼着一股意念,我们挺过了太、祖初年的兵荒马乱,跟着始定爷,和国公爷一起走到今天。而且,我们结成亲姐弟,现在各自有了诺大的家业,你甚至改了名字,自立一支,始定爷都下旨为你立了宗。可是,我们真的就能忘祖弃宗,不记得应家湾了吗?”

    应道泽站起来,浑身充满戾气,但在应老太太悲伤的目光下,软了下去,他又坐下,待神色平静,“姐姐,我答应你,若你能撑过这一次,我就派人回应家湾,打探亲人情况。若你撑不下去,别怪弟弟绝情,我应道泽兵戈战马三十多年,心早硬成石头,可没那菩萨心肠,关心别人死活。当年,他们那般狠心,将年幼的我们扔到乱匪窝子,不顾死活。而你更是被父母兄弟当作维护他们不被乱军侵扰的礼物送给了土匪,若不是遇到姐夫,你岂能活命?他们当年的用意,已经当我们是死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真当自己死了?”

    应老太太眼睛一亮,没管他后面的抱怨,这些话姐弟俩多年来说过数次,“你的话当真?只要我挺的过去这关,你就、就派人回去……”

    “认不认那是后话,但起码派人去看看消息吧!”

    应老太太已经很满意了,不住点头,“道泽,先派人看看,派人看看。”

    此一小插曲,并不影响应家湾的生活。

    在一个料峭秋寒的日子,应春浅吸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头,提着一篮子猪草绒球往家里走,下坡的山岗路口,她碰见一位骑毛驴的青年,那青年见到春浅艰难的样子,从毛驴上跳下来,笑眯眯地问春浅,“小妹妹,你是应家湾的人?来,我帮你提篮子。”

    这样的好事,春浅哪里能不干,立马把提篮子的工作交给青年。那青年书生提着篮子,笑眯眯地与春浅说话,“你谁家的孩子啊?”

    春浅瞧他这打扮,书生模样,穿着讲究,五官清俊,笑起来温暖如阳光,特别是眼睛,笑得眯起来,总有股暖暖的邻家大哥哥的味道。他还骑着毛驴,谁家亲戚?于是,春浅反问他:“你谁家亲戚啊?”

    “我去我舅舅家。”

    “你舅舅是哪家?”

    青年哈哈地笑了,“你个小不点,还是个包打听。”她看春浅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抽出一条棉巾子递给春浅,“擦擦脸吧!”

    棉巾子有一股香胰子的味道,应春浅有种久违的温暖,好久没闻到这般香腻的温软味道了,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她突然有泪奔的冲动。

    “唉,小妹妹,你别哭呀!”青年焦急,“我可没欺负你,一会儿进了湾里叫人看见,我怕是要被舅舅打腿的。”

    春浅扑哧笑了,这般风趣随和的青年,很讨人喜欢。春浅吸鼻子,“我猜你是塘口刘三妈家的贵客。”

    青年挑眉,“小不点子,你怎么猜到的?”

    “应家湾谁不知道,塘口老六房的小姑奶奶嫁在城里,住着大房子,吃着豪华套餐,还有位中了秀才的儿子呀!你这派头,怕也只有小姑奶奶家里人来才有的吧!”

    “哈哈!”青年简礼笑起来,“鬼精的,这你都能猜到。”

    春浅嘿嘿一笑,大眼睛滴溜溜地砖,“那你猜我是谁家的姑娘?”

    简礼摇头,“我少年时还常来应家湾,认识几个人,大了后,来的少了,这三年更是没踏足过,你这般小,我哪里认识?”

    “给你个提示呗!”应春浅见简礼性格如此,有了个大胆猜测,“都说侄女像姑姑,你觉得我像我姑姑吗?”

    简礼看向应春浅,小姑娘穿得单薄寒碜,但并不影响明眸皓齿,特别是眼睛神韵十足,似会说话,眉眼已经张开,若不是皮肤粗红,的确是位俊俏的小姑娘,他心中一动,想起一张少年时见过并牢牢记住的脸。他别开脸,脸上慢慢泛上一层粉色。

    应春浅捂住嘴巴,差点惊叫,果然猜对了,没想到未来的小姑父还是这般有趣的人儿。她原本想着一个要退婚的家庭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还加上年纪轻轻考上秀才,那可得多迂腐学究!可是,这位简礼是位邻家温暖大哥哥。

    春暖心中有数了,此时他们已经走下山岗,走到湾里的大平场上,她装作不知道,“你家亲戚到了吗?你要先去亲戚家,还是帮我提篮子送到我家呢?”

    简礼为难了,照本来的性格他应该是送小孩的篮子回家的,但他猜到春浅是应永丽的侄女,再去她家,是不是刻意了?

    应春浅知道他的犹豫,才不管他,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子兔子般欢快,走到大场拐弯处,便是进巷子,巷子尽头便是老七房,应春浅对简礼招手,“我家就在里面,快来吧!”

    简礼是位随性的人,生性豁达,他瞧着应春浅那欢快的样子,就想起少年时应永丽活泼俏丽的模样,反正他今天是来求亲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再说前一段母亲瞒着他做的事也实在过分,他亲自上门道歉,显得更有诚意,去舅舅表嫂家里,是一种态度,去对方家里,不更是一种更明白的态度?

    简礼想明白,便提着篮子愉快地牵着小毛驴进巷子了。

    大钱站在大塘边玩耍,老远看见牵着毛驴的简礼,他今年去过城里,认识简礼,疑惑地看着简礼的毛驴尾巴消失在巷子里,大钱才大喊起来,“娘,城里的大表叔来啦!他上春浅家里去啦!”

    一声透亮的童音,响彻应家湾。

    简家终于是认了这门亲事,准女婿还亲自上门了。

    当简礼从毛驴身上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进入春浅家里,应永丽还在目瞪口呆中,这才几天功夫,先是拿着礼物来退亲,这又女婿抱着礼物上门,难道亲自上门退亲?

    应春浅推了把永丽,将她推到堂屋,“小姑,他是个好人,帮我提了一路猪草,你帮我谢谢他。”

    应永丽脸腾地红了,欲进里屋,简礼见了佳人,黑了瘦了却更漂亮了,那颗年轻的心早蠢蠢欲动,忍不住喊她,“唉,你别走。”他一着急,提脚迈门槛时没注意,一脚磕在门槛上,身体失衡,一头便向屋里栽进去。

    应永丽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简礼的肩膀,将他扶住,简礼两手胡乱地掐住永丽的腰,两人站定,面面相觑。

    应春浅吐着舌头退到后屋。

    永丽与简家的亲事便这么开始重新提起,自从准女婿上门,文氏的心情便格外的好。花生丰收后,还张罗着给家里的孩子炒了一瓢,算做零嘴儿。

    张氏距离生产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文氏再次提及生儿子的事。张氏郁郁寡欢,唯有应永远私下里安慰她,叫她不要过于忧虑,但对于已经生了三位丫头的女人来说,再没有再次怀孕来的安慰更多。

    一个温暖的冬日,张氏的呕吐引来全家的关注,应永远搬了凳子陪着张氏在墙根下晒了好一会儿太阳,有了最近一段日子来最开心的笑容。文氏也高兴了起来,中午炒了一盘白菜炒腊肉,家里人都十分开心,瞬间哄抢了去。

    为此红娥嚎了一下午,只因为文氏只分给她两片白菜,黄氏也很不高兴,在家里摔摔打打,认为婆婆偏心。

    文氏听了,便站在院子里骂人,“个个想翻了天吗?冬天就没活计了,我们春生这么小,都知道上山捡柴,养你们这一大家子的柴火,你们个个倒好,就家里躺尸,对面的房子起了那么高,就不知道去帮爷们把下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家?”

    黄氏不敢吭声了,给了红蛾两巴掌,于星星更是哭个不停。

    文氏越发不耐烦,进房找张氏说话,“等永远回来,你催催他,多找几个人把对面的房子赶年前起出来,让你二嫂他们年前就搬出去,不是自己家的东西就是养不熟。”

    张氏对于婆婆对二嫂的微词是不敢发评论的,只唯唯诺诺不发评论,文氏更不高兴,“你就是闷嘴的葫芦,这种事找你商量完全不中用,我们老七房以后指着你们这一家,还不知道落到什么程度。瞧瞧你大嫂,老二房长房就他们这一独苗,败落成那样,如今把日子过得这样!生了三个儿子,老二房那边总算是不让我操心了。可什么老七房呢?如今就春生一根独苗,还是个孤儿,有个娘跟没有一样,一点不靠谱,如今我就盼着你肚子争气,这一胎一定得是个男孩儿。你那药喝得怎么样?那可是我走了几十里路上山求来的男孩宝符,菩萨说了,每天要冲水喝,你可不能马虎。”

    张氏摸着还平坦的小腹,连忙答应。

    应春浅对于张氏的神水十分忧虑,她一看便知道那是香炉灰,不知道哪个神婆给的文氏,文氏当宝贝似地让张氏喝,偏生张氏相信,把那把香灰藏了起来,每天虔诚地冲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