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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去马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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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春绣又去采茶,早茶不多,春浅脚伤未痊愈,春绣不让她出去帮忙。春绣在家收拾,进了张氏房间,把净桶收拾了出来,提出来往屋后竹园下的粪坑里倒,发现污物里仍有血色。

    她收拾完送了净桶回屋,看床上半躺着的张氏脸色,“娘,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要请方老医生来把把脉?”

    张氏摇头,“我没事,再休几天就好了。”

    张氏这是小产了,半个多月了,下面一直淅淅沥沥下行不止,今日看那净桶,还是血色不断,这下淋不止,可不是什么轻病症。但这种事,春浅即使懂其中的厉害,但以她现在这么个小姑娘的身份,却没法跟家里人讲的。农村妇人多有小产的,只要不是大出血厉害,都不会当大病来治,总觉得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这小产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当成大病来治,是要被人笑话的。何况,张氏小产,是个成型的男孩,已经被文氏埋怨好一顿,她再要闹着吃药看病,文氏岂不是要跳脚骂人了?

    春浅把脚换了药,云谙音的金疮药效果很好,创口已经结痂,她现在基本能随意走动了。她换完药,提了篮子到院子右墙后的山坡,那里种着许多果木树,大大小小的香椿树,臭椿树,栀子花树,杏树,李树,桃树,还有数棵银杏树。几株晚桃的桃花残红,落了春浅一头的残蕊落红,淡淡的晚春暮景,携着清晨的凉爽的风,落花的香蜜气息扑鼻而来。春浅脚步略慢,摘了一只小小的青杏,握在手心,毛茸茸的瘦弱的一粒,不堪负重,酸涩自知。

    树影重重中,碧树残花下,站了一位青衣少年,他单薄身姿放入融入到碧树青山间,有种淡远游离的味道,不知少年愁的少年眉头轻锁烟云,神色漠然,眼神冰冷,不似尘世之人,春浅片刻恍惚,似乎那不是她认识的少年,而是一位来自仙境的远离尘世的翩翩上仙,落寞与孤寂笼罩一身,那不是花,不是梦,只是淡淡的寂寞。

    春浅眨巴眼睛,少年发现了她,眼神的游离渐渐归拢,神色有了生动颜色,他弹掉身上的残红花谢,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我是来摘香椿芽的。”这片山坡种着不少香椿树,只有几棵比较高大,其他都瘦弱不堪,但香椿苗已经冒出红碧的嫩芽,正是采吃的好时候,春浅把手中的篮子和竹竿给他看。

    云谙音离开桃树几步,仰头看着面前几株瘦弱的香椿树,他抬起手,摘下香椿芽,放到鼻端嗅了嗅,“比炒熟了的味道闻着好。”

    “那是自然,这是活物,有植物本身的清香。”春浅完全没提刚才发现云谙音的失态,云谙音也不提,两人一路摘香椿芽,有太高了的,春浅便用竹竿,竹竿上绑了竹枝叉,把香椿芽夹在枝叉间,一扭一扯便下来了。

    “给我。”云谙音接过春浅手里的竹竿,动作麻利,节奏迅捷,刷刷那香椿芽掉了一地,春浅忙不迭地去捡,没一会儿便捡够了半竹篮子。

    春浅道:“别摘了,吃多少摘多少。”云谙音住了手,春浅起身环视一圈,心中诧异,这半山坡种了不少的树,香椿树零落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臭椿树,这两种树长相相似,只味道不同,臭椿树的嫩芽是臭的吃不得,有些香椿和臭椿完全栽种在一起,几乎是挨着的,但云谙音居然一株都没弄错,他够下来的全部都是香椿芽。

    “你在想什么?”云谙音见春浅傻傻模样,随口问她。

    “你认识这些树木?”

    “嗯。”云谙音看了她一眼,“区别不是挺大吗,这很难?”

    “不是,我以为京里的人不大注意这些。”春浅可是知道,城里的小姑父,每年农忙也会来乡下,说是帮忙,可这么些年,依旧葱蒜不分,韭菜小麦不分,何况这差别细微的香椿芽和臭椿芽。

    云谙音望着她的眼睛,“你有话说。”

    春浅低下头不让他看见她的眼神,腹谤这孩子的敏锐,“你认不认识草药之类的?”

    “认识一些,你想找什么?”

    “益母草,你可认识?”春浅知道马脑山上有野生益母草,方老医生的孙子方振谋与春生交好,来家玩时说过他与爷爷上马脑山采药的事,可是春浅年纪小,前一世也不在意这些,生前也不是万能的穿越人士,根本不认识益母草。如果能上山采摘一些益母草泡水给娘喝,她的产后出血之症应该能缓解,对以后身体的调养也有好处。春浅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问,毕竟京中子弟,学识、见识都比较多,说不定看过一些医书也不一定。

    云谙音上下打量她,那双漆黑的眼有探究、疑惑、玩味,春浅被她看到脸红,换了身体,换了年龄,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看到发毛,春浅真想跳起来跟他大声辩解一番,最终化作一句无奈,“不是我喝。”

    “我就说嘛!你这么小不至于要调养妇科。”云谙音就这么坦然地说出“妇科”这俩字,春浅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可是,这种话出在他的嘴里,居然毫不违和,好像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毫无规矩和束缚的人。

    春浅跺脚,“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云谙音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提了竹篮,悠闲地下坡回家,“我倒是认识几种药材,不过春天药草刚发新叶,没什么药效,有这么费事,不如直接去城里药店抓几副药好了。”

    “我倒是想,可惜家里又不是我做主。”

    “那我做主就是了,回头叫初八抓几副药回来,几天就好了。”

    “那也不行。你一个外人,怎么、怎么知道我娘病了?奶奶会把药扔了的。”

    “真是服了,还以为乡下规矩少点,也讲究这么多?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她应该没大事了,已经比前些天好多了,我只是有点操心。我想着去山上采摘点益母草回来,泡水给娘喝,这样不费钱也不费事,奶奶不会说什么。”

    云谙音把竹竿和篮子往地上一扔,“自己拿了回家吧!”

    “唉——”春浅欲喊住他,又生气了!终究眼睁睁看着他跃上山头,钻入竹林中去了。

    当天晚上,云谙音似无意提起来了好些天没出去看看风景,应传明便让春生明天带几位公子出去走走,赵元启立马提起要去马脑山参观山上马良匪窝遗址。

    应传明磕着烟袋,灰暗的眼在一明一暗中有种异样的神采,最终道:“就在山下瞧瞧吧,山上的路径荒废了几十年,草木早将一切痕迹淹没了,山高险峻的,有野狼出没,最近还有人看见了豹子,都凶残的很,几十年没人敢进山了。”

    第二日一早,春生借了族长家的马车,早早地等着云谙音和赵元启,应沐瑞要与族长商议重修族谱以及修缮祠堂的事,故而没法脱开身。云谙音把春浅拉了进去,“你也去。”

    春浅懂他的意思,带了条袋子和篮子,春裁闹着也要去,被春绣拉走了,不想刚打发了一个春裁,又跑来一个春晓,春晓把赵元启的腿一抱,喊上春衣,春衣得了蔡氏让他们兄妹与几位贵客交好的话,便羞答答地随了春晓,而赵元启立马没骨气地答应了。

    几个人挤满了一车子,晃悠悠赶着出了村,往马脑山方向走。

    刚出村,遇到扛着锄头一腿子泥的春钱,他瘦高个子,容长脸,黑黑的,眼睛不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缝,他向来跟春浅交好,问春浅:“听说你脚受伤了,好了吗?”

    春浅微笑,“已经好了,谢谢关心。大钱哥你是去犁田下秧了吗?”

    “我就玩玩,哪里会这些粗活啊!”

    “春意哥有没有信来?”春浅想起春生的推荐信,春意是刘三婶的长子,早年就在城里简家姑妈家即小姑永丽家帮忙管事,如果春意有信回来,说不定会提起推荐信的事,春生上学是大事,一天推荐信没到手,总怕有变故,虽然简礼是春生的亲姑父,也不能全然放心。

    春钱笑道:“我娘说了,你们家如今出了个官老爷,哪里还稀罕什么县学?上次哥回来还说,好些人都求表叔给写推荐信呢,我娘说,是不是春生现在用不着了,正好把名额留下来推荐下我表哥。”

    春浅急忙道:“那怎么行!春生哥和佳晟表哥早就跟姑父说好了,他答应了的,怎么能把名额让给别人?刘三婶不要乱出主意好不好?”家里是来了个京城人士应沐瑞,但他的底细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春生扯了下春浅的衣摆,“别听春钱乱说,姑父不是那种人,刘三婶不能代表姑父的。”

    春浅想想也是,不与春钱继续这个话题。云谙音一直怔怔地看着春钱,春浅奇怪地看向他,他突然横了一眼春浅,眼锋锐利,吓春浅一跳。

    春浅刚想说点什么,春钱看着车里的云谙音和赵元启道:“你们怎么不骑马呢,你们的马好威风啊,昨天还跑地里吃了我家新种的南瓜苗呢!”

    赵元启道:“为什么不骑马?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坐马车。”

    云谙音一直看着春钱不语,赵元启被春钱提醒,跳下马车,“憋屈死我了,这些人挤着难受,老云,我去骑马了。”

    云谙音也跳下马车,“我也去。”想来坐马车这事他也别扭了半天。

    这两人站在山冈上,吹响了口哨,没一会儿两匹高头大马从菜园方向跑了过来,赵元启拍着他的红鬃马,“听说你小子吃了不少菜苗?好吃吗?”

    众人——

    云谙音别过脸,想装不认识赵元启,他跳上马,对春生道:“你们坐马车,且跟在后面。”扬鞭而起,马蹄如飞一般奔了出去,赵元启紧跟其后,没一会儿马蹄声渐远,想来是跑得远了。

    春钱羡慕地看着远去的骏马背影,感慨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匹马,死而无憾了。”

    春生扬鞭,马车缓缓离开。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马脑山下,赵元启从树上跳下来,嚷道:“你们太慢了,太阳都快下山了。”

    春晓望头顶的日头,“你胡说,还没到中午呢!”

    赵元启:“别废话,赶紧把水袋拿出来,渴死我了。”他寻了水袋,咕咚、咕咚地喝,喝完扔给云谙音,云谙音也不擦拭,接了便慢条斯理地喝,喝得极慢,动作优雅,浑然天成。

    赵元启望着连绵的马脑山,最高的山峰云雾缭绕,感慨道:“真是个扎寨当贼的好所在,此山横亘南北要道,不管向哪个方向都需要从那条马脖子岭过去,只要兵马往那山谷前后口一扣,立面的人就成瓮中之鳖,就算是失手,往山上一躲,易守难攻。难怪当年号称三千悍匪,盘踞三十年呢!”

    春浅仰望着马脑山马脑一般的巍峨山形,眼睛跳了几跳,好像有种不可捉摸的东西从心口划过,但是又想不出什么。

    此时,蔡氏正与婆婆说春茶的事,她说了半句话怔住了,“婆婆,春衣他们去了马脑山?那里豺狼出没,不会有危险吧?”

    文氏笑道:“有什么危险?”她眼神连闪,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可别说出去,那三个带了好些人呢!就在我们村子附近都埋伏着人,只是没叫我们看见,你没听这几天村里有人说好像看见不少陌生的人影,去追又不见踪迹吗?我听他们几个说话了,是保护他们的人。家里那些用品,瓜果蔬菜的,可不都是人夜晚偷偷送来的?”文氏的笑容扩大,满面的褶子都似在开花,“到底是小孩子,心眼再足也有限,把自己家说得那般可怜,生怕我们欺负他或者占他家便宜,但自己就露了痕迹。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村里人若是知道我们家老三在京里过得富足,怕不是还要讹多少东西去!等认了亲,以后慢慢说。”

    蔡氏点头,“还是娘想得周到。”

    “你以为我和你爹糊涂,这么放心几个孩子去马脑山?还不是知道他们身边有人保护着呢!”

    话虽如此,蔡氏却总觉得心惊胆战,似有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