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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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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州,陆府。白幡高挑,一夜间巨大的宅院变成了一片肃杀的白色,悲歌阵阵,凄凄切切。

    本来应该长子主持的祭奠之礼,却因为陆明远身陷囹圄而缺了最重要的主事之人。陆老夫人年岁已高,接连遭受爱子入狱,官人亡故令她已经心力交瘁,不负重任。管家陆忠此时身披重孝,穿行于大门和祭奠的灵堂之上,迎来送往全凭他一力支撑。

    周荣和怜儿虽然身着素色布衣,却得到了陆忠的礼遇。因为陆忠知道这个少年是唯一一个相信少爷,并拯救少爷,拯救陆家的人。

    陆忠侧身扬手,将周荣和怜儿一直引入灵堂。周荣见灵堂之上一个大大的奠字挂在屏风上,后面隐约可见陆员外的遗体,此时还未入棺。周荣阵阵心酸,想那陆员外心地良善,名声虽不如李大善人,可是他所做的善事,并不逊色李大善人多少。

    陆忠将引燃的奠香递给周荣。司仪唱道:“拜!”

    周荣接过奠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入炉内。司仪又唱道:“家属回礼。”

    那陆忠本可一揖还礼,但他却一撩孝袍,跪在周荣脚下,插手举过头顶,道:“周公子,小人陆忠回礼了。”

    周荣见他不和规制的大礼,便赶忙相搀道:“先生言重了,周某一介布衣,怎敢担如此大礼?”

    陆忠并不起身,道:“陆忠从小被人贩子拐卖,流落街头,在街头乞讨,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人贩的毒打。正当我被打后快冻死街头的时候,是陆员外救了我,不嫌弃我肮脏和低贱,治好了我的伤,还叫我做公子的伴读,随公子读书。后来员外信任我,让我做了诺大家业的管家。员外就是我的恩人,是我重生的父母。如今好人蒙难,眼看家破人亡,公子是唯一可以救陆家的人。公子若肯仗义相救,为报此恩小人愿终身做公子的奴仆。”

    周荣赶忙道:“我坚信好人会有好报,至于为奴云云切莫提起,周荣定当鼎力而为。”

    陆忠此时已经涕泪横流,拜服于地。

    一个大好的男儿,为感念陆家的恩德,如此愿舍身相救,怎能不令人感动。怜儿此时已垂下泪来,悄然用手帕试着泪水。周荣长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我周某在陆员外陵前发誓,誓不让好人蒙难,至死不渝。”

    两旁陆员外的那些身着绫罗的朋友也大为感动,纷纷议论起来。

    蓦地,几个丫鬟快速的跑来,边跑边喊:“不好啦!老夫人晕过去啦!不好啦!老夫人晕过去啦!”

    陆忠正跪在地上,突听丫鬟老夫人晕过去,再也顾不得前面的事情,抱了抱拳,便向后堂急走。怜儿本给陆夫人带了一箱水果,周荣和怜儿也跟在陆忠的身后,向后堂走去。

    此时陆老夫人已经被丫鬟放到榻上,只见她牙关紧咬,口吐白沫,白红发紫,嘴唇也青中带紫。陆忠赶忙抢到榻前一边摇晃一边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那老夫人兀自昏迷不醒,对陆忠的叫喊全然不觉。时而全身抽搐,喉间发出咳咳的声响。

    周荣怀疑老夫人心力交瘁,又极度悲伤,突发脑中风,可是毕竟不是医生,不能确认,就不能施以对策。周荣拉过一个丫鬟问道:“请郎中了没有?”

    那小丫鬟道:“已经去了,再过片刻就会回来。”说完去取热水,毛巾去了。

    片刻后一个小丫鬟,领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郎中走了进来,那郎中背着药箱,一面走一面捋着山羊胡子。进到屋内,他屏退众人,开始检查,一翻陆老夫人的眼皮,只见她双目充血,有个毛细血管已经破裂,使得整个白眼仁都变成了红色。那老先生又给陆老妇人把了把脉,这才捋着胡须道:“老夫人突发脑中风,非常严重,不知是否还能救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在药箱中取出一张皮袋,打开后见里面插满了银针。只见那老郎中将银针在火上燎了一燎,消过了毒,便分别用银针刺老夫人的耳垂、十指,每一针下去,一颗豆大的血珠就鼓了出来。那郎中刺完最后一根手指,陆老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幽幽醒转。

    陆忠大家围上,只见老夫人此时已经嘴歪眼斜,口角中泊泊流出口水。她虽然嘴歪眼斜,但神志未失,拉住陆忠的手,口中囫囵不清的说着什么。陆忠将耳朵凑近老夫人的嘴巴,兀自不明就里。

    陆老夫人最后一眼看到周荣和怜儿,向周荣费力的挥手。周荣见到老夫人挥手,想是想让自己上前。便牵着怜儿的手,走上前去。陆老夫人一把拉住周荣的手,又开始囫囵的说起话来,周荣费尽耳力才听清是一个救字。周荣便抱拳道:“老夫人放心,天理昭昭,周某当竭尽全力为陆公子洗冤。”

    老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周荣和陆忠的手拉在一起,让他们的手握在一处又开始囫囵的说起话来,说了一阵,着实是乏累了,垂下双手,大口的喘着粗气。

    陆老夫人喘息片刻,在自己腕上褪下一对玉镯,一只手扯住周荣一只手扯住怜儿,将玉镯分别塞入他们的手中。怜儿本来想要推辞。周荣见老夫人此时已经几近弥留之际,便将其中一只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只带到怜儿的手腕上。陆老夫人这才开心的笑了笑,又开始说道:“这对玉镯本是我和官人的定情信物,本打算日后送与我那明远儿和儿媳,不过他现在身陷囹圄,幸亏周公子仗义相救。周公子正义、怜儿姑娘心地纯真,你们真是一对璧人,我现在就将这对玉镯送与你们,愿你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说道此处时话语不在囫囵不清,竟然说得清晰起来。

    陆老夫人又转向陆忠道:“日后偌大的陆家就靠你一力支撑了,你虽不是我和老爷所生,但胜似亲儿,望你不要让老爷毕生心血毁于一旦!”说罢一口气接不上来,竟撒手人寰。

    陆忠此时此刻跪在妇人榻前,哭道:“我陆忠誓将家业完整交与少爷,老夫人放心!”

    陆忠哭了片刻,毅然站起身,对旁边的前院管事陆福说道:“陆福,去再定一口棺椁!”说完身子晃了两晃,他赶忙以袖遮面,过了一会才拿开衣袖,摇晃的向前院走去。此时他已经脸色惨白,唇白如纸。随着他的走动,衣袖挥舞间露出了染满鲜血的一角。

    周荣和怜儿虽不是陆家的一份子,但是在此情况下也自愿留在陆家,帮助已经六神无主的陆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陆忠感激的看了周荣一眼,虽然刚刚悲伤过度口吐鲜血,他此时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是却支撑起陆家所有人的天空,他如何能倒下。陆忠免力支撑,到了晚上众人散去,他才跌坐在地上,一起身竟然起不来。

    周荣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陆员外本来好好的,为什么故去了呢。”

    陆忠坐在椅上,端起茶盏,一仰头将茶水喝干,才道:“员外是上吊死的。”

    周荣闻听此言,不由“啊!”的一声惊呼,道:“什么,上吊?为什么?”

    陆忠道:“事情出在陆家的东城玉行。掌柜马掌柜私自招了一个女伙计,叫做娟儿,本来连日来销售额有所提升,员外虽然不知他私自招用伙计的事情,但是还是都挺高兴的。可是昨晚老爷突然被捕快拘捕了,到了府衙夜审。府台大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大板,打得老爷死去活来。后来才知道是东城玉行,卖了假货。最后东城玉行马掌柜一力承担这才将老爷放了,马掌柜被问成秋后处斩,老爷被问成罚银反省。可是陆家的招牌就此砸了。老爷这才寻了短见。”

    周荣长叹一声道:“陆员外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了。”顿了顿又道:“那府台大人多半是昏庸,哪有上来先打了再问的道理。”

    陆忠道:“在下昨晚贿赂了捕快头,探听了些内部消息。情况是这样的,府台大人的母亲昨日下午同霸奶奶一起去我东城玉行购物,府台大人的母亲买了一对玉镯,满心欢喜的回到家里,哪知是假货,后来府台大人后院失火,妇人和娘亲打了起来。府台大人的娘亲上吊自尽了,他这才这么大的火气,上来先打了再说。”

    周荣听着陆忠的介绍,撵着茶盏盖有节律的敲击着桌案,自语道:“霸奶奶同行,但是据我所知霸家在抚州也有玉器行,为何不去自家,偏要去陆家的?”

    陆忠“啊”了一声,似有所悟,道:“难道其中有鬼?”

    周荣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道:“我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那个伙计娟儿现在何处?”

    陆忠道:“娟儿自从昨晚就再没出现。”

    周荣沉吟问道:“娟儿是什么来路?”

    陆忠道:“这个尚未来得及调查清楚。”

    周荣道:“我看马掌柜一定知情,他能一力承担说明还是有良知之人,我们俩明日先去大牢问个清楚,其中的关节就要拜托陆兄打点了。”然后他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件事不要让陆公子知道,我怕节外生枝!”

    陆忠拱手道:“小人明白。”

    周荣站在灵柩旁,牵过怜儿的手,抚摸着腕上的玉镯,心中暗暗的道:“陆员外!陆夫人!我周荣势必不会让好人受难,如果你们泉下有知,就请保佑我等能够查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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