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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丹虚心求教的样子，让一众大臣尽皆震惊，在他们的记忆当中，从来都没有见过赵丹如此虚心。
赵丹身居王位已久，自然而然的也养成了一身威仪，可平日里的锋芒，却居然在此时完全收拢起来。
嬴质心中有些感叹。
就算是装的，赵丹也领略到了其中的几分精髓。
“既然如此，微臣也不再推辞了。”嬴质站直了身子，沉声道：“这方法，说起来也同样是简单的几个字。”
“对内行教化，对外仗兵甲，上下一心，方可强国。”
赵丹心中念叨了几遍，对这句话品了又品，猛然间，眼前一亮。
“先生所说，深入吾心，领寡人茅塞顿开。”赵丹把身体压得更低。
“王上无须多礼。”嬴质伸手搀扶赵丹。
“不！”赵丹执意补起，沉声道：“今日多谢先生教诲，这句话虽短，但却是金玉良言，今后必定要时常盘桓，也好解寡人心中之惑。”
说完，他站直身子，看向赵偃。
“吾儿前番出使楚国，虽然是先生指点，但面对楚王面不改色，也是大功一件，今日又将先生引至此处，又是一件大功，倒叫寡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与你了。”
“儿臣是赵氏后裔，理当为国为民，不敢领赏。”赵偃躬身道。
“不，赏一定要赏，但该如何赏赐，寡人还需思量。”赵丹想了想道：“我儿连日劳顿，先回去休息吧。”
“是。”赵偃不敢多说，慢慢后退。
“王上，微臣也告辞了。”嬴质轻声说道。
“先生留步，寡人心中还有诸多疑惑，比如对内，对外，具体该怎么去做，还请先生赐教。”赵丹急切道。
“秦军攻城，邯郸百姓受惊颇大，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缓解压力，军伍也是同样，所以，此事不急于一时。”嬴质摆手道：“而且，家母与舍弟还在等待，若是回去晚了，难免会担心。”
“先生不但对天下大势很有见解，也是一位孝子、慈兄，先生此等人，世间少有。”赵丹说着，顿了一下：“来人，用寡人的车辇，送先生回府！”
一国之主的车辇，等同于王上出行，用这样的依仗送一个秦人，此事……大为不妥！
“不可！”
太子左师立刻站了出来。
“大王，此人，只是一个秦人啊。”
“嗯？”赵丹眉头一挑：“秦人？方才先生言论，你没听清么？天下分久必合，哪里还有秦赵之分？何况，对待先生，寡人尚且尊重，你就用秦人二字称呼？”
赵丹不悦，久居上位的气势爆发出来。
整座大殿都被压力充满。
“太子左师，年事已高，已经不再适合左师之职，即刻起，回乡修养。”
“退班！”
如此雷厉风行，大殿中其他想要劝谏的大臣，都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然后看向嬴质。
原本，赵国有司寇一职，只是捉拿犯罪之人，按照律条处置，虽然也有捉拿官员的职责，但却没有谁会这么做。
但现在，嬴质却是大司寇！
职能超过司寇，可以捉拿百官，而且手中赵王佩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执掌生杀！
众人想着，忽然又看了一眼太子左师。
若不是惹的赵王不悦，而是换另外一个场合，惹怒了嬴质大司寇，那……
众人不敢深想，纷纷起身，绕着嬴质而走。
龙台宫平静下来。
赵丹回到书房，坐在桌案前，低头沉思一阵，拿起手边的刻刀，在书简之上，用规整的秦楷，刻下了清晰可见的两个字。
嬴质！
赵丹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个字。
忽然！
书房内吹来一阵威风。
一道黑衣身影，不知如何飘了进来。
“何事？”赵丹沉声问道。
“如影军，十四死了。”黑衣身影回道。
“哦。”赵丹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发出淡淡的一个回应。
而黑衣人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赵丹问了一句。
“嬴质此子……危险！”
黑衣人有些犹豫。
“虽然给出计策，听上去鞭辟入里，但实际上，此人年少便有聪慧，而其父现在下落不明，他说出这些，或许只是为了自保。”
“嗯？”赵丹眼睛一抬。
一股无形的王者之威猛然爆发出来，比在龙台宫中还要爆裂三倍，但转瞬间，尽数收拢。
“如影军，都是寡人的族亲，直接听令与王，你我有君臣之分，但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但是……”
赵丹叹了口气。
“外面那群蠢材不懂我，你……也不懂我？”
黑衣人顿住了，他的确不懂。
而此时，赵丹再次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无奈，你我这一辈人当中，我的修行天赋最为出众，本该进入如影军，但最后却当上了赵国的王，这倒不是我多优秀，而是你们，太过无能！”
“罢了……罢了……”
赵丹摆摆手，重新低下头，像是对黑衣人诉说，又像是在低声自语。
“寡人怎么能不清楚，嬴质此子有问题，但是，他说的很有道理，且不论他内心如何去想，他提出的，正是寡人心中所想的。”
“又一直都未曾实施。”
“为何？”黑衣人问道。
“因为无人可用！”赵丹重重的一锤桌案：“赵国之内，名臣名将颇多，但除了廉颇、李牧、蔺相如之外，再提起任何一个人，都显那么勉强！”
“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辈！”
“享受着我赵国的高官厚禄，关键时刻，没有一个可靠的，寡人想要改革，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
“你可知道，我为何封嬴质为大司寇？”
“属下不知。”黑衣人如实答道。
“他就是一把刀，我可以借他，清理朝堂，让整座龙台宫，都只有寡人的声音，政令得以及时推行。”赵丹沉声道：“司寇，上斩百官，下斩百姓，生来就是一个孤臣！”
“可你看看，赵国现在的司寇，在官场上是如何的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嬴质作为秦人，最合适做司寇之职。”赵丹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继续道：“而他身为秦人，想要在我赵国活下去，就得依靠寡人！”
“他以为他做了高官，但你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我给他的，除非我愿意，不然的话，他在踏入龙台宫的一刻，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主动权，永远在我的手中。”
“王上英明！”黑衣人缓缓下跪，沉声道。
“英明？祖宗基业差点毁在我的手中，还英明？”赵丹嗤笑一声。
“七国当中，秦国本为边境小国，却历代都已东出为使命，励精图治，而我赵国，自胡服骑射开始，国力七国为首！”
“但长平一战……”
赵丹说不下去了，这是他一声当中，最大的污点，听信传言，换掉廉颇，任用赵括。
纸上谈兵，成了七国间的笑谈。
“你说，赵国何日才能追上秦国？”赵丹问道。
“这……”黑衣人不语。
“五年？十年？”赵丹脸色深沉；“赵国如今，没有五年时间，三年都没有，灭亡，只在秦军何时准备进行下一次攻赵！”
“所以，寡人不得不变通，祖宗基业，不能败在我的手中！”
“我不管嬴质是秦人，还是赵人，只要他可用！能用！”
赵丹说着，深吸一口气。
“带着你的如影军，密切监视嬴质，并且将他的母亲和弟弟都监视起来，关键时刻，可以拿他的母亲，兄弟，当做要挟。”
“若是他没有任何反叛之意，等他帮我清理了朝堂，这把刀，也就到了该归鞘的时候了。”
黑衣人低头领命。
“喏。”
书房重新恢复安静。
赵丹低头，再次陷入沉思。
良久，他再次拿起刻刀，在另一块竹简上，刻下了几个字。
“赵偃，出使楚国有功，赏金百斤，布百匹，封侯爵。”
“嬴质，出谋划策，为赵国之师，赏金千斤，布千匹，封秦公，赐府一座！”
赵丹写完，认认真真的多看了一眼，满意点点头，放下刻刀。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