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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看了看那偏将,小声说道:“此人乃丞相王绾一族族中胞弟,王亥。”
蒙武是老将,带兵领军经验丰富,一下意识到了李信想要干什么,正想开口说话。但李信猛然抽出身边蒙武腰中利剑,剑锋破空声响起,一切事发突然,蒙武失色大喊:“李将军万万不可……”
但是话音未落,就听“咔嚓”一声闷响,王亥的脖颈应声而断,大好头颅掉落地面,一股热血从他脖颈处喷向天空,尸首重重的倒在雪地之上。
李信一头一脸的血污,右手持剑,左手抓住王亥头发,把王亥临死时瞪大双目惊恐的头颅高高举起,宛若魔神怒目视向众人,一字一顿:“敢动摇军心者,如同王亥,就地格杀!!!”
蒙武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本来吃了败仗就难逃责罚,现在李信又当众斩杀当今丞相王绾的族中胞弟,再无回旋的余地,就算大王不计前嫌,但是王绾肯定要李信偿命!
这可是当朝丞相的胞弟……
众皆骇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噤若寒蝉,除了呼啸过的北风,一时间寂静极了,仿佛此时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信出身军伍,又熟读史书,知晓军心涣散之时,杀人立威效果最为显著,尤其是这种军中背后有官宦势力的偏将。
将军在外,谁也管不着,别说是一个丞相家的亲戚,就是王绾亲自站在这里,狗嘴里说出这番话来,李信也敢杀!此时王亥会死,只怪他话多,自取死路。
众人虽然已经安静下来,但依然面带难色。
立军威易;振军心难。
李信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有了主意,抹了抹脸上的还未凉的人血,抱拳朝着南边大秦咸阳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面色凝重:“我本出身微末,蒙大王不嫌我年少张狂。癸未年,允我领兵六万,兵出太原、云中,同王翦一起一举攻破赵国邯郸,俘获赵王迁。赵国大大小小一十六役,我身先士卒一往无前,从未后退过半步,胸口,腰背各中刀剑六处,险些丧命。”
李信哗啦一声撕开胸口,露出胸膛,胸口刀疤箭孔触目惊心,蒙武等人看在眼中,也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蒙武,这一役他虽然没有参加,但是详情细末是熟知的。
赵国乃军事强国,前有名将廉颇,后有良将李牧。
若非赵王迁昏庸,中了李斯的反间计,听信谗言杀了赵国唯一可以赖以支撑危局的李牧,自毁城墙,秦伐赵断断续续一共用十年的光景恐怕还会延长,可见其艰难,期间还发生了疫病,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面前的士卒有一半是参加过的灭赵之役的,此时听到李信的描述,神情恍然,心中有些动摇,是啊,那时候死的人,漫山遍野,人都已经吃草根了,那么难都挺过来了……
李信见众人面色有改观,不愿放弃,继续说道:“乙亥年,大王让我领兵八万大举攻燕,在易水之西,趁着燕代联军尚未站稳脚跟,以寡敌众,击溃燕代联军,只折损三千兵马。王翦就在我身后部,他打着算盘,按兵不动。古语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临时决计乘胜追击,从鱼阳郡杀至右北平郡,一口气也不敢停歇,连战三月,攻破燕都蓟城,半条腿差点被燕军留在辽东!”
他哗啦一声,又撕开左腿的裤腿,一条宛若蛇纹一样的伤痕,从小腿处一路蜿蜒到大腿内侧,众人看到皆是心惊胆寒。
“即便如此,我骑战马一路追击到衍水,燕王喜害怕了,献出了太子丹的人头与我求和,苟延残喘逃到了辽东称王。若不是大王知道我伤重,命人强行把我抬回去,我势必攻取辽东,取燕王喜的人头祭旗!!!”
一件件,一桩桩的战役说下来,李信也是热泪滚滚,哽咽道:“等我归家,大王亲自到我榻前,抚**身上的伤口,赞我勇武,如同在世白起。我哭的像条狗似的,说大王谬赞,我一往无前,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威名,而是为了那些战死在燕地的将士!我带着八万秦家子弟兵出征燕国,最后只有一半的将士跟着我活着回来了,我心里不甘啊!他们都有家人,有的初为人父,有的家中尚有老母病父,是我李信对不起他们啊!……”
说到这里,李信已经是以泪洗面,哪怕是见惯了生死,已经麻木不仁的将士们,这会被勾起了思乡之情,一群铁汉也已经哭的泣不成声,黯然神伤。
“这次我带着二十万人出来,现在只余这寥寥数人,与其回去无颜面对父老,受王绾之流耻笑,不如奋力一搏!不杀昌平君,不斩下项燕人头,我即便死了,怎么能够面对死去的二十万将士?!!”
如果说刚开始,李信还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但后面也是动了真情,把拳头发狠似钻的皮肉发白,指甲深陷进掌心肉里,留下了滴滴鲜血也毫无察觉。
他脑海里想起了他在现代世界里为国牺牲的将士,他带过的兵,虽然人和时空不同,但是这份感情是相同的,没有参杂半点水分。
世人皆知李信年轻勇武,但是平时他话并不多,平日里行径也是莽夫行径,除了会用拳头用刀剑解决问题以外,其他不足道也。
蒙武与李信相熟,也最了解他的脾性。
但今天看见李信声情并茂,慷慨陈词,说的蒙武等将士都热泪盈眶。蒙武一边哭,一边想,李信除了将才,什么时候还有了如此口若悬河的口才?
众将士也是抹着泪心中思索,平日李将军很少说这么多话,主要厮杀练兵为主,今天像是不吐不快,竹筒倒珠子一般说了这么多话来,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蒙武出生名将世家,久经沙场,此番出来和年轻的李信搭档,秦王政自有让两人一动一静,一老一少,互相取长补短的意思,但就此落败,等着王翦王贲父子来救,蒙武也是心有不甘。
见李信一怒之下杀了当朝丞相王绾族中胞弟,知晓李信的决心,回去也绝无退路,蒙武咬紧牙关心中一横,站出来说道:“与其战败回去受辱,不如马革裹尸还!”
蒙武虽然年长于李信,但是当前也没有丝毫含糊,一把擦干眼角纵横老泪,身负铠甲单膝跪下,重重一抱拳:“全听李将军军令!!!”
李信在寒风中一席话,却说的所有人热血沸腾,同时看到蒙武此时的举动,知道此行就是破釜沉舟,恨不得现在就与楚兵决一生死。众人皆单膝下跪面向李信,诚意拳拳齐声呼啸:“与其战败回去受辱,不如马革裹尸还!全听李将军军令!大风!大风!大风!……”
七八百人齐声大喊秦军军号,震得睢水河边的树木积雪都簌簌落下,抖落了好一阵子。
李信抹了抹眼泪,好在以前在特战队又当教官又当政委的,不但要训练技战术,而且还时常要和战士们谈心,这政委做思想工作的口才水平没落下,这军心算是彻底稳下来了。
但是打仗不是光靠稳固的军心就行的,还需要有深思熟虑万无一失的谋划。
“偏将以上入我营帐商量对策,偏将以下整理军纪,半个时候之后若依然如此,严惩不贷!”
李信命人把王亥头颅用军旗挂起来,以正军纪,半刻之后,所有都尉偏将全部铠甲鲜明,精神抖擞立于李信帐中。
李信让人展开地图细细思索,询问蒙武:“蒙将军,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马军备?”
蒙武早已清点好:“总七百五十六人,除去老弱辎重,可用之人五百;马匹从乱军之中带出一些,扣除伤残病马可用一百余匹;弓箭武器数量倒有剩余,唯独粮道被昌平君截断之后,本就不够,现在天寒地冻,更是无处募集。”
这种寒天,人吃不饱肚子,就没办法打仗。
李信思索道:“杀了病马伤马,先让大家伙填饱肚子,剩余烟熏制成肉脯,留着备用。”他顿了顿淡淡的说道:“我们现在是在楚地,而不是在大秦。”
在大秦律法中,屠杀战马,可要受重刑,不亚于杀人。
但这等时候,吃饱肚子已经是不易,谁还管吃的什么肉?所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喉咙“咕咚”吞咽了一声口水,但是心中都会心一笑,李将军说的对啊,咱们是在楚地,想吃就吃,贼你娘,谁管得着?……
“另外河中有鱼,老弱可以捕鱼生火造饭,让大家吃上口热乎的。壮丁训练不得耽误了。”李信思路不停:“蒙将军,你以为王翦大军何日能突破楚军抵达楚国都城寿春?”
蒙将军看着地图思索道:“楚地广袤,之前吾军以闪电之速,荡平四地也用时两月有余,王翦麾下人才济济,这次带兵数量又是我们的三倍。但是王翦此人老谋深算,行军求稳,不见得比我们能快出多少。依老夫看来,至少也需要两月时间才能勉强兵临寿春。”
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但也足够了。李信指了指地图上的两座城池:“若日夜兼程,我们去这两处需要多久?”
蒙武看到李信所指两处城池,心里一咯噔,他招了招手,行军官立马弓腰上前,用衡尺测量计算:“若骑战马,这两座城池距离此处,澄城日夜兼程需一天一夜,寿春则需七日不止。”
就连蒙武也不知道李信看着这两处是何用意,现在澄城是昌平君所在,虽然守卫不多,但有兵甲两万,依附城池壁垒之险,显然不是他们这几百个人能攻下来的。
至于另外一处,更是绝无可能。
李信指的是寿春,寿春乃楚国都城,城墙高耸入云,依山傍水,城门更有固若金汤的瓮城。没有数十万人,恐怕连瓮城的大门都打不开,想要进去更是绝无可能。
蒙武想了想,还是劝说道:“这两处虽然均是要害,沿路探子楚军大营也不少,即便不被发现,也怕是……”
李信似乎看出蒙武所想,微微一笑:“蒙将军肯定想,我用五百人去打澄城和寿春,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又指了指地图上的澄城:“昌平君先是尊我们大秦为主,实则反水,言而无信最为可憎。君子不报隔夜仇,我必先杀之,从澄城取粮和马匹,再做打算。”
先取粮和马匹,能够让手中五百精兵机动性更强,拥有更好的战力。
蒙武觉得这倒不失为在敌后的一个好办法,但是五百人,如果被楚军发现,恐怕一个骑兵千人队,一个冲阵之间就消耗殆尽,李信要如何应对?
另外即便安然无恙到了澄城下,又如何靠着五百人攻破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