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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绪五味陈杂,妤怀安心里难受得紧,再抬首看着面前的少女,恨不得像还是长公主时一般,泼辣地上前狠狠抽她两巴掌,但如今她是帝王,这种失仪的事她做不得。
少女观妤怀安心思动摇得厉害,开心地笑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晃晃手中的宫灯,再次说道:“皇上,我带您去找墨卿吧。”
妤怀安望着那盏精致的宫灯,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渐渐隐去了,刚才激烈的情绪消失,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跟着少女往前走。
少女看着身边安静听话的妤怀安,笑得好不动人,一路将她带到目的地,便温柔地对她说:“皇上,墨卿就在这里,你跳下去,就能见到他了。”
妤怀安两眼失神的望着少女身边的古井,笼罩在宫灯温暖的光芒里,竟被蛊惑一般慢慢往井口走去。
瞧见她的动作,少女一直恬静美好的面容瞬间变得狠厉,隐在灯光的阴影中,令人毛骨悚然,她似嫌弃妤怀安走得太慢,继续哄劝:“再快点儿皇上,马上就能见到墨卿了,你一点儿都不急切么,还是你对他的心意也就如此?”
妤怀安听了她的话,为证明一般,真的加快速度,撑着井沿想攀上去。
一旁的少女脸上喜不自禁,伸出一只手便打算将妤怀安直接推下去。
可就在她的手将要触上妤怀安的后背时,远处空中忽然飞来一道亮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少女击飞出去,而后来回漂浮在妤怀安身边,似紧护着她。
少女看清了那道发着光亮的纸符,也知道操纵纸符的人是谁,可她眼看就要实现愿望,如今好事被阻,心里莫大的不甘,暗自咬牙,运起法术飞身向妤怀安扑去。
而她身形虽快,却有人比她更快,第二道发着光亮的纸符如星火一般自同一方向向她飞来,划破黑暗。
少女心知不好,顿住身形举起手中的宫灯去挡,宫灯光芒大盛,刚才还温暖柔和的灯光瞬间变得幽绿阴冷,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少女的脸上带出笑意,那个人不能亲自前来,只凭这两道符还休想奈她何,只要她得了一丝空隙,就能把这个皇帝推下井,到时压制这里的龙气消散,她就自由了。
可她却低估了对手,第二道符以潮鸣电掣之势飞来,轻易击碎了鬼气浓郁的宫灯,少女艳丽脸上的笑意刚及转为惊愕,已被击中胸口,瞬间化作流萤,她甚至没发出一声惊叫,便已魂飞魄散。
妤怀安从少女被击飞出去时已然恢复神智,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一开始有所察觉,最后还是被钻了空子,自己差一点儿就被鬼物所害,心中后怕不已,但目光触及一直围绕在身旁的纸符,顷刻便安定下来。
这纸符不止女鬼认得,她也认得,且再熟悉不过了。
将女鬼击散的第二道符这时已经飞回来,和第一道符一起围着妤怀安交替飞舞,驱散了她周围的黑暗。与女鬼的宫灯不同,纸符发出的光芒熠光流转,璀璨夺目,妤怀安只觉得神识越发清明,连刚才窒息的不适都减少了许多,心下安稳,面上泛起笑意。
她用手轻点其中一张纸符,它似不满地躲了躲,看得妤怀安笑意更甚,追着它用手去摸,那纸符躲不过也就随着她去了,只是被拈在手里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似赌气。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愉悦了她,妤怀安不禁笑出声,用手摇了摇纸符,轻声哄道:“带朕去找他,嗯?”
那道纸符不想理她,扭过去半边,另一张纸符却飞过来卷卷妤怀安的手,向飞来的方向飘去,又停下翻转过来,好似看着她叫她跟它走。
妤怀安又轻轻捏捏手上别扭的纸符,忍不住坏心地说道:“朕看着它比你讨喜。”
那道纸符果然像是生了气,挣脱她的手飞到她脑后,妤怀安回头去瞧它,它就飞快地再飞回她脑后,竟不想让她看见了。
妤怀安失笑,却很快恢复了脸色,这般可爱的小东西,若是从前她定会爱不释手地玩耍上许久,可到底不是从前了。
帝王若还是如此,便是玩物丧志。
她不再将心思放在纸符上,一路安静地随着它们走到一处,眼见眼前的简陋屋舍,心中微酸。女鬼虽然想要她的命,但这点上却没有骗她,墨轻尘确实被安排在冷宫的偏僻处,若是侍卫嫌远或不刻意记得,送物资进来时多半便将他忽略了,而给冷宫送物资的侍卫什么德行,妤怀安当然知道,毕竟那道锁住院门的横锁,应是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被拉开了。
他是冷宫里唯一的男子,虽然被降罪,他依然是皇帝的男人,即使这里都是年老的嫔妃宫女,但未免丑事发生,只有他被常年关在这处简陋的屋院里,不可迈出一步。
那两道纸符到了地方,便被召回屋里,把妤怀安一个人扔在外面,显然它们的主人不想让她多留。而那道刚刚还闹别扭的纸符,临走前居然飞回她面前,上下晃了两下,状似扭捏,又飞到她手上轻拍了两下,才不舍地飞了进去。
门口就只剩下妤怀安一个人,虽然他出不来,但墨轻尘却连句话都不同她说,她好歹也是一路艰险地来接他回宫,还差点儿丢了命!不知怎地,妤怀安这些年磨砺的不露喜怒竟然破了功,可看着那道锁,一腔怒气没出撒,只好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句:“影卫!”
一直随身暗中保护帝王的影卫之一露了面,单膝跪地。皇上以前虽然娇蛮,但登基为帝后就甚少露出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近两年更是没有,他心中诧异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恭敬地回答:“属下在。”
可妤怀安正在气头上,瞧见他出来只觉怒气更甚:“现在你倒是出来了,刚才朕要被掐死,还差点儿被推进井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护驾?!”
影卫年轻的脸上露出迷茫,眼见天子震怒,妤怀安的冷酷手段他是知道的,赶忙重重磕头,解释道:“属下一直在暗中保护皇上,并未发现皇上有任何危险,求皇上明察。”
看来一开始想掐死她的老妇人也非活人,鬼灵之事本非常人所能见,若它们布下迷障,旁人更难察觉,墨轻尘告诫过妤怀安这些,可一想到这话是墨轻尘说的,她又止不住怒火,回头看着那道横在门上的铁锁,狠狠一指:“给我劈了它!”
影卫知道皇上这是不怪罪他了,赶忙抽剑将铁锁斩断,复安静跪地。
“下去吧!”妤怀安没再看他,挥袖进门。
“属下遵命。”他足下一蹬飞向树上暗处,与伙伴汇合,他们都是自妤怀安还是长公主时就被先帝指派过来的影卫,自然知道妤怀安以前的脾气,于是其中一个面露关切,对归来的影卫打了个手势:“感觉皇上变了?”
刚才回话的影卫对同伴赞同地点头,也一打手势:“变得像长公主了。”
第三个影卫看罢指指下面的屋子,而后三个影卫心照不宣地一齐点点头。
因为墨卿。
但三个敬业的影卫显然马上意识到这样议论自己的主子不太好,纷纷收了手,脸上重新摆出严阵以待的严肃表情,警惕地盯着下面的状况,仿佛刚才八卦帝王的并不是他们。
妤怀安此时已经环视了院子,说是院子,也不过是几步便可丈量的屋前空地,皇宫里的屋舍前都须得有这么一块儿,往往种些花草,但这里却种的是些太监宫女都不屑去吃的野菜,屋檐下有用石头堆砌的简易小灶,旁边还有一口破了好大一块的小缸蓄着雨水。
这片狭小的空间就是囚禁了墨轻尘两年的地方。
妤怀安心中渐染涩意,想起他刚才驱符保护自己的举动,对他的怒火瞬间消散,有道近乡情怯,她缓步走近屋门,越发靠近他,心中也有些胆怯起来。
窗纸上透出的灯光微弱灰暗,甚至照不亮窗前的土地,却给了妤怀安足够的勇气,她上前推开门,还未来得及出声,在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声中,便听见他久违的声音说:“皇上不该到这里来。”
没有被迫囚禁于此的怨怼,也没有阔别两年的思念,甚至一点儿重逢的喜悦都没有,像是对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语气里倒时能听出一股责备,他是真的不满她到这里来。
这个冷清固执的人两年未见,脾性不改,依旧一句话就能惹恼她。妤怀安刚因心疼消下去的怒火再次烧上头顶,一脚将门踹得洞开,怒声道:“这是朕的皇宫,每一寸土地都写着朕的名字,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又不再是天师,朕来这里岂容你说不该?!”
屋内的人倚着破旧的桌角站得笔直,抬首向着震怒的帝王的方向,平静地轻声说:“草民确无资格置喙,是草民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