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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天气向来多变, 刚刚还是碧空如洗的天空突然间阴沉了下来,黑压压的像是要从天上剥离下来一样。
哈日珠拉感觉到脚边一阵阵的冷, 应该是起风了。她本来就不算好的脸色这下更是变得惨白惨白的,依着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 不一会就该下大雨了。
风雨将至,即便皇太极有再好的骑射功夫,也不一定能赢得了林丹汗,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预料到了皇太极这一场的败局。
也有不少人开始为着哈日珠拉叹息,明眼人都知道嫁四贝勒可比嫁察哈尔部的台吉好多了,前者无论怎么样,总会给科尔沁两分面子, 后者是巴不得把科尔沁的脸面扔到地上踩上一脚。
皇太极这时也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天空, 明明刚刚还暖和的不得了的天气,现在却变得凉丝丝的,似乎都能看到草原边际上那汹涌而来的一大群乌云。
他不再踌躇,立即翻身上马,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 心里却异常的冷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随他远去了,不管是那突然变得凌厉的风,亦或是马上就要到来的雨。
哈日珠拉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扑通扑通的,紧张的快要把她的胸口都绞碎了。她的手不自觉的扯着皇太极送她的玉佩,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上的那个身影,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应该像长生天祈福,还是为皇太极呐喊助威。
她看见皇太极动作熟练而利落的骑到了马上,看见他镇定的扬起马鞭,看见他从背后抽出三支箭,把弓拉成满月的形状,看见他不慌不忙的一一把箭射出去,看见他做着跟刚刚一样的动作,最后打马调头停在了她的身前。
哈日珠拉觉得皇太极从来没有这般英俊过,从前的他沉稳的像一座高高的大山,让人不自觉的忽略掉他的长相,只记住他的气质。
可是现在在霏微的细雨里,他骑着黑色的骏马,好像随着那微凉的寒风一起,走到了她的眼睛里,让她眼里有了想哭的酸楚。
她动了动嘴唇,细小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皇太极没有听清,但这也不妨碍他看懂哈日珠拉的意思,她肯定是在说,她喜欢他。
皇太极觉得哈日珠拉那软软的眼神却比锋利的刀枪还要厉害,至少刀枪只能戳穿他的身体,但她的眼神却能射进他的心里。
皇太极微笑着,从马上下来,慢慢走到哈日珠拉面前,他伸出手,长满茧子的手心微微湿润,还能看到细小的雨珠,随着掌纹慢慢滑到手背上,最后滴进了泥土里。
哈日珠拉身子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了的,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修长洁白的指尖慢慢的触上了皇太极的掌心。
“放心,我一定能赢。”皇太极说话时语气总是很平淡,但这次却让哈日珠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坚定。
“嗯。”哈日珠拉眼眶有点红,但是又觉得很想笑,整个人就像被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想扑进皇太极怀里狠狠的哭一场,另一半却想去草原上大笑着疯跑一圈。
“四贝勒高兴的太早了吧。”林丹汗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幅度,他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鼻烟壶,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哈日珠拉玉葱般的指尖。
哈日珠拉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迅速的收回手,脸上混合着害怕和惊恐,小鹿一般的样子逗笑了林丹汗。
皇太极眉峰微蹙,很不明白为什么哈日珠拉竟会那么害怕林丹汗。他站到哈日珠拉的面前,挡住对面的林丹汗。
哈日珠拉也被自己刚刚的行为吓到了,她立即挺直了腰杆,高高扬起头,强打着精神说道,“台吉也不用高兴的太早。”
林丹汗瞥了一眼远方拿着靶子过来报数的几个人,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到底几个靶子上插了箭,但不妨碍他的信心。
“姐姐,来了。”布木布泰很不喜欢林丹汗,总觉得他像是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样,不知道何时会把敌人咬上一口。
“嗯。”哈日珠拉答应了一声便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去看皇太极的成绩,只见十个靶子里有九个上面都有箭,插得直直的,有几个还在微微晃动。
林丹汗本来洋洋得意的面孔总算变了颜色,他自诩在骑射方面少有敌手,但在这样的天气下,他自问没有把握能像皇太极那样十有九中,所以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四贝勒实在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汗王的儿子们里还有四贝勒这样的人才。”虽然承认了皇太极,但林丹汗也没放过机会挑拨离间。
“台吉过奖了。”皇太极不欲和林丹汗进行口角之争,他们四大贝勒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即便不挑拨那也不是铁桶一块。
“哼!”林丹汗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把眼光转向笑的春光满面的哈日珠拉,意味深长的说道,“即便是为了格格,本台吉也会加把劲的。”
“为了我你才要快点输才好呢!”哈日珠拉在心里默默的说。
雨下的更大了,溅起的水花沾了泥土,弄湿了哈日珠拉的裙摆。
今天的比试是不能再继续了,只能把时间改成明日。
哈日珠拉回帐子里换了一件衣服,又喝了碗姜汤,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她把头发打散,坐在灯下,开始绣起了荷包。
帐子里的光线暗暗的,哈日珠拉低着头,仿佛自成一国似的,别人都插不进去她的世界,她就这样慢慢的、仔细的绣着。
乌雅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致,她不自觉的放慢了动作,连下脚时也格外注意,生怕惹出一点声响来。
“乌雅?”过了许久,哈日珠拉抬起头,才发现帐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奴婢看格格正绣的认真,就没出声。”乌雅接过哈日珠拉绣好的荷包,翻来翻去的打量,“格格绣的真好。”
“是吧?”哈日珠拉也凑到乌雅身边,指了指上面的图案,“这鹰的翅膀我绣了好久,就怕绣的不好。”
乌雅随着哈日珠拉的指尖看向那只振翅欲飞的老鹰,翅膀上的羽毛都绣的栩栩如生,看起来是花了大力气才能绣成那样的。
“对了,外面雨停了吗?”哈日珠拉问道。
“刚停,不过风还有些大,格格要出门吗?”乌雅把荷包放在桌子上,起身为哈日珠拉拿披风。
“不用不用。”哈日珠拉想了想,“我不出去了,你帮我去把这个送给四贝勒,祝他明天旗开得胜。”
乌雅点点头,揣着荷包就出了门。
皇太极的帐子外面站了几个牛高马大的侍卫,乌雅有些忐忑的走过去,刚想开口让人通报一声,就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布赫心里琢磨着刚刚四贝勒吩咐他的事情,也没注意脚下的路,直愣愣的往前走,直到碰上了人才恍然停了下来。
“你是?”布赫觉得眼前的人很是熟悉,穿了一件蓝色的蒙古袍,身量高挑的很,但脸蛋却是圆圆的,一派天真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乌雅咬着嘴唇,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不记得她,她还盼望着他能带她进去见四贝勒呢。
“我是哈日珠拉格格身边的丫鬟。”乌雅早就过了嫁人的年纪,但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哈日珠拉,所以并没有议亲。和布赫这样年轻的男人一接触,她就忍不住心慌。
“是格格有事?”布赫又看了一眼乌雅,把她的模样记在心中,又对着帐子外面的侍卫叮嘱了几声,这才带着乌雅进去。
皇太极正在看书,见布赫去而复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他放下书站了起来,才看见布赫身后的丫鬟。
“是哈日珠拉有事?”皇太极对乌雅也熟悉的很,所以一见她就知道是哈日珠拉的事情。
“嗯,格格让我把这个给您,祝您明日旗开得胜。”乌雅从怀里掏出帕子,把帕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荷包。
皇太极收到过哈日珠拉送的手帕,现下那张帕子还好好的待在他的胸口,好像在怀里揣了一个暖炉一般热乎,没想到这么快又能收到她送的荷包。
乌雅随着年龄见长,对着皇太极的惧怕就日益渐深,她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布赫,收到肯定的眼神,才装作镇定把荷包递过去。
皇太极收到了荷包正要细细打量一番,所以挥挥手就把两人给赶了出去。
乌雅感谢的看了一眼布赫,“今天谢谢布赫大人了。”
“不用。”布赫摸了摸脑袋,他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很可爱,所以才随手帮一把,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乌雅越发觉得布赫这个人谦虚,她又道了谢,踏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哈日珠拉的帐子。
哈日珠拉自己不去找皇太极也是有她的考量的,虽然草原上男女交往没有那么多规矩,但随着日子的临近,她也越来越不好意思,哪里还敢一个人跑去找皇太极。
知道了皇太极收下了她的荷包,她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一夜好梦,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摔跤这项比试又被旗人称作“布库”,比的就是两人的力气。布库的规矩很简单,两人相角,谁先摔在地上便算谁输。
皇太极和林丹汗都换上了白布短衫、窄袖下面是鼓鼓的肌肉,衣襟的针脚细密厚实,看起来缝得很是坚韧。
周围的人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大圈,哈日珠拉站在最前头,脸蛋红红的,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太极。
但是心里又着急的很,蒙古人都会摔跤,而且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她很怕皇太极赢不了,可又羞得连瞧都不敢瞧他,只能拉扯着腰间的荷包,不知道怎么办。
布木布泰依然站在哈日珠拉旁边,她倒没有哈日珠拉那样的羞窘,不过看着哈日珠拉酡红的脸,她也不自觉的开始想,如果台上的那人是多尔衮,她大抵也是不敢看的。
“姐姐,你别害羞了,他们都开始了。”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起哄声,有为林丹汗叫好的,也有为皇太极鼓劲的,哈日珠拉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抬起头仔细的看起来。
林丹汗和皇太极看起来都是摔跤的好手,两人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哈日珠拉看的紧张,连额头都出了汗。
多尔衮和多铎也凑到了哈日珠拉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评价着皇太极和林丹汗。
哈日珠拉竖着耳朵,想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多铎扬着眉毛,余光却在偷偷瞟着哈日珠拉,见她起了兴趣,更是大声的和多尔衮继续说话。
布木布泰也移到了多尔衮的右边,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把多尔衮看的心花怒放,于是俩兄弟越说越起劲,浑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时,正巧林丹汗双手捏住皇太极的肩膀,准备使力,皇太极见状猛地低下了身子,双手撑地,重心一换,腰部一动,肩膀一甩,没有防备的林丹汗就被这样给甩了出去。
“赢了,赢了!”众人都鼓起掌来,呼啦啦的为皇太极叫好。哈日珠拉更是蹦了起来,眼睛都快笑没了。
林丹汗起身擦了擦汗,阴鹜的双眸多了一丝残忍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皇太极一番,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