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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翔听了北宫璃落的话之后一阵沉默, 北宫璃落和傅子衿也并不催他, 只是静静等着他去思考。
左翔确实非常犹豫, 于胜志的秘密他一开始确实从来没想过要跟任何人说。不仅仅是因为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 更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又不同了，于胜志死了，死于一起刑事案件, 警察都已经找上门了。在这种情况下, 掌握着被害人秘密的自己, 理所当然的被警方询问, 而且按照配合调查的常理来看，自己确实应该知无不言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警方。
左翔纠结的视线重新落在手边的病例资料上，良久后叹了口气，道：“如果是为了破案的话，也没办法。”
他拍了拍桌上的病例资料，道：“我曾经对于胜志进行过催眠治疗, 因为他发病是会产生幻觉，导致他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但是无论我怎么询问, 他都坚持不肯把幻觉的内容告诉。如果不知道病情的具体情况，我也没办法对他进行针对性的治疗。”
“所以为了稳定他的病情, 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征求了他太太的意见, 对他进行了催眠治疗。”
左翔一边回忆着那次的治疗, 一边说：“他的幻觉比大多数患者都特殊, 他的特殊性在于，他并非是单纯的幻听、幻视或者幻嗅幻触，而是这些感觉的集合体。他在发病的时候，重现了一个场景，同时出现了幻听、幻视、幻嗅和幻触，并且完全投入到了这个场景之中。”
北宫璃落忍不住插嘴问了句：“是什么场景？”
左翔慢慢解释着：“最开始他每次发病的时候，我们发现他会变得异常暴躁，而且威胁。他会随手拿起手边的任何一件东西当做武器，然后做出攻击的动作。”
“攻击谁？”
“不一定是人，他有的时候会对着空气胡乱砍，有的时候谁离他近就会遭殃，有的时候如果上去劝阻他，也会被他波及到。”
傅子衿眸色沉了沉，问：“所以他到底看到的是怎样一个场景？”
左翔眉眼微微垂下去，片刻后重新抬起头，叹息道：“他发病的时候，潜意识里还原了一个杀人现场。”
北宫璃落大惊，急问：“什么杀人现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左翔却依然有些犹豫，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双手握住茶杯，攥着茶杯不停的在手里转着圈。
北宫璃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道：“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左医生实在没必要再纠结了吧？”
确实如北宫璃落所说，其实话都说出来了，左翔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纠结下去，更何况现在于胜志已经死了，为了查清案子的真相，配合警方是必须要做的事。
于是，左翔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作为心理医生，我不能看到他具体看到的场景，只能根据催眠治疗时他自己零零碎碎说出的词汇来拼凑一个大概。在催眠的时候，从于胜志口中断断续续了解到，那个杀人现场……恐怕是他本人制造的。”
北宫璃落微微一愣，她和傅子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北宫璃落沉吟着问道：“他是凶手？”
左翔皱着眉，点头道：“应该是。他当时的原话是：‘别杀我。我必须这么做。原谅我。杀了你们。’”
“精神分裂患者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幻觉，但是外人无法得知他们正在经历什么。即使是进行了催眠，从他们口中也无法问出一个真正完整的故事，只能是一些拼凑出来的、断断续续的词汇和语句。”
左翔打开病例翻了翻，然后摊开某一页递给北宫璃落，道：“这是当时进行催眠时的记录，他总共也没有说出太多的话，但是根据这几个词汇，我们很难不想到他曾经……杀过人吧？而且他内心深处一直惧怕着那件事，在他精神崩溃患上精神分裂症后，这个令他根深蒂固恐惧的事始终缠绕在他心里，随着病症一起折磨着他。”
北宫璃落看了看病例，又递给坐在旁边的傅子衿，然后问：“他这种情况真的很严重吧？你怎么治疗的？”
左翔耸耸肩，道：“说实话，很特殊，但不算特别严重，如果太严重的话是会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的。但是通过药物和心理治疗，他大部分时间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维持工作和生活的。”
“这还不叫严重？”北宫璃落拍了拍病例，道：“杀过人，一直是他心理的阴影，每次发病都重现那个场景，这不算严重吗？”
左翔道：“其实他这个病情最严重的情况不是现在这样，而是未来。不瞒二位警官，于总生前已经出现抑郁的症状了。”
北宫璃落摆了摆手，不准备跟他过多讨论学术问题，只问：“他这个病，发作的频繁么？”
左翔摇头道：“不频繁，但他对强光和尖锐刺耳的声音非常敏感，一旦接触到，就有可能突然进入精神崩溃的状态。”
沉默的傅子衿眼神突然闪了一下，问：“多强的光？多尖锐的声音？闪光灯和指甲划玻璃？”
“不，比这些要再强一些吧，这个要看特殊情况了。”
傅子衿又问：“您知道他当初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原因么？”
患者患上精神类疾病一定不是凭空出现的，多少都有一些原因。
左翔道：“有一段时间，他一直被一个八卦记者骚扰。当时他跟我说的是，那个八卦记者缠着他，要爆一些他的花边新闻，让他烦不胜烦。但现在我们也知道了，那个八卦记者缠着他的原因肯定不是什么花边新闻，恐怕是知道了那件事。”
“他跟你具体说过这个八卦记者么？”
左翔转过身，从书桌上翻出一张名片，道：“就是这个人。当时为了疏通于总的心理状态，我曾经跟他深入谈过这个八卦记者。”
北宫璃落接过那张名片，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和联系方式。
高石，这是这个八卦记者的名字。
这个收获对于案情的进展绝对是巨大的，傅子衿觉得这一趟实在是不虚此行。
和左翔的沟通差不多就结束了，傅子衿和北宫璃落离开他的诊所。
北宫璃落联系了专案组，让人负责联系这个八卦记者高石，和他约一个时间见面沟通。
回到市司专案组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留守儿童雷阿诺一个人，其他人都出去办事了。
见她们回来，雷阿诺问：“怎么样？那个神经病的病情弄清楚了？”
傅子衿点点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但北宫璃落却喋喋不休起来：“不对，我必须要纠正你的一个说法，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
雷阿诺道：“有什么区别么？”
北宫璃落说：“当然有，区别大了。神经病和精神病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精神病是严重的心理障碍，是精神类的疾病，得这种病的患者，他的精神状态是非常差的。他的认知、感知、情感、意志甚至动作行为都可能受到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持久的明显异常，患者在这种状态下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保证学习工作和生活。比如抑郁症，在病态的心理状态下，患者多数会有自虐、自杀或攻击他人等行为。”
北宫璃落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但神经病可不是这样的，那是指你身上的神经系统发生了器质性的病变，跟你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无关。”
雷阿诺白了她一眼，道：“别动不动你啊你啊的，我没有神经病，也没有精神病。那你的专业是犯罪心理，所以你懂精神病了？”
北宫璃落道：“犯罪心理和临床心理也不是一个概念，这个啊……”
“可以了！打住吧！”雷阿诺连忙打断了她：“北博士您可别叨叨了，您讲起课来能跟我说一天，我脑壳疼。你就说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收获吧。”
北宫璃落说：“收获不小，找到了很关键的线索，我们在等消息，有了消息就继续跟进。”
傅子衿站在桌子前，问：“关于那个连环杀人案，你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雷阿诺摇摇头，道：“附近的监控我几乎全部都查了一遍，还没有拼凑出可以的人或者车辆。我有个想法，你说凶手会不会就住在石富强的小区里？”
傅子衿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也很有可能，我觉得我们可以安排人去小区逐一排查。”
北宫璃落苦着一张脸：“说的容易，这要跟他们市司沟通，他们能派出多少人去排查？又是个巨大的工程。”
“但也不能不查，那个案子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我们现在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必须严查。”
北宫璃落耸耸肩，道：“行吧，我知道了，我会和这边的负责人沟通，让他们尽量加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