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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门在身后“砰”一声关闭,夏清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身在列车的驾驶舱里。
一面带门的墙,三面圆形晶体墙,视线通透。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中,列车正沿着两条忽明忽暗的引航线平稳地飞行着。
与其说是驾驶舱,夏清河觉得这里更像某公司的员工休息室,因为他环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列车操控设备或者智能控制接口。
晶体墙内转圈摆放着赭褐色的布艺沙发,非常复古那种。每一组沙发边都配有边几,4个边几用螺丝牢牢固定在列车地面上,上面摆放着水果、咖啡、牛奶、茶叶包和各类小吃。
沙发拐角处的边角桌上,天鹅的形状铝制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夏清河一时间被这些奇怪的家具吸引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家具竟然都不是人工智能的?
“噢,如果你不介意……”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夏清河犹如受惊的兔子蹦开老远。
这也不怨夏清河一惊一乍的,从上车到现在,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到现在还没有疯,已经让夏清河自己都深感意外。
只见靠近门边沙发里,沙发套子正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扯动,然后自己立了起来!
好一会儿夏清河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他那一头浓密的黑发卷曲着伸展到胸前,和长长的胡子一起,遮掩住了他的下巴、脖颈和大部分的脸面。
更滑稽的是,他竟然穿着和沙发套一样颜色的睡袍。
男人魁梧的身形让夏清河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都显得娇小,夏清河猜想这个人至少也得有二米五六的身高。
“米妮。”那个男人瓮声瓮气地开口。
“什么?”夏清河没明白对方说话的意思。
“米妮,我的名字。你呢?”那个男人捏住一块甜品又坐回沙发,同时伸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沙发,示意夏清河可以坐下说话。
这个像是百年树墩子一样粗的汉子竟然叫“米妮”?“巨大”的反差萌让夏清河错愕。
“哦嗨,”夏清河感觉自己有些失礼了,赶紧回答道,“您好,夏清河。”
夏清河没有选择坐下,尽管他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没有恶意。
“米……米妮先生……”
“叫我米妮就可以。”米妮出声打断了夏清河的话,冲着他友好微笑。
“好吧,米妮,我想问一下,这列车要开往哪里?”
夏清河刚问出这句话,米妮微微一笑,然后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认为,这是列车?”
“难道不是?”听到米妮如此问,夏清河人都糊涂了,他下意识往列车外看看,列车确实正平稳飞行中。
“哦那倒也不是,你觉得是便是吧。”这下,夏清河更糊涂了,什么叫‘你说是就是’,这么随便吗?
“喝点什么?既然我们都在列车上,”米妮加重了列车二字,“那旅途中总要干点什么,至少为了消磨点时光。”
“如果我理解的不对您可以纠正,”夏清河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我刚刚在外面看到的环境,确实很像是列车,难道不是吗?”
“朋友,不必纠结那些。我看你现在需要来点浆果汁,我自己酿制的,非常好喝。”说着,米妮已经将一个红酒杯塞到夏清河手里,酒杯里果汁散发着好闻的果香,夏清河轻轻晃动,浆汁色泽雅致明媚,凑近酒杯,果香愈发浓郁,令人心旷神怡,回味悠长,夏清河忍不住轻抿一口。
入口没有想象中的香甜,有点像蔬菜和水果混搭的味道,接着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夏清河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搞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正当夏清河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忽然这味道又变得如咬了一口芒果般香甜,一会儿又变成了柠檬的酸爽,忽而又觉得跟吃了一整块盐巴,齁得人皱起眉头,短短的一两分钟仿佛在他的口中上演了一场“味觉狂欢”。
夏清河怀疑自己被整蛊了,可抬头看见米妮举着一个超大号的红酒杯,正津津有味地品尝浆果汁,时不时还发出“啧啧”感叹声和满足的叹息,一点不像演戏。
“怎么样?尤其是这口感,你有没有尝出丰富的层次感?”
夏清河眨眨眼,“确实,前所未有的冒险感和惊……喜感。”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米妮突然就发出了浓重的鼻音,“夏,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真的,你是第一个欣赏浆果汁的人,我觉得再也找不到如此懂我的人了!”
看着米妮说来就来的激动,夏清河很怕他跑过来拥抱一下自己,赶紧转移了话题,“这车是开去哪里?”
“你觉得呢?”米妮似乎还没有走出情绪,拿起沙发套子的一角,使劲擤了一下,还顺势抠了抠鼻子,这下夏清河更不想去坐沙发了。
“你说这是列车,所以它就会有停靠的站。”
是啊,所以才问啊,夏清河简直觉得米妮的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所以,你上了这趟车是想去哪?你不该有个想去的地方吗?”
米妮最后这句话,让夏清河愣在原地,他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坐上了这趟车,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哪?
他想去哪里?自从水连叶走了以后,夏清河还没有离开过家,对他来说这世界再大也不过是一个个雷同的城市,他不过是从一个寂寞走入另一个寂寞而已。
米妮这时已经撕开某个食物的包装袋,可用劲过猛,一颗颗黄色的小球哗啦啦洒了一地。他趴在地上仔细捡回袋子里,时不时捡起一个扔进嘴里,吃得没心没肺。
“米妮,能告诉我外面这些人是要去哪里吗?”
米妮顿了顿,站起身来,把零食袋放回小茶几上,“他们很可怜,都是一些失去自我的东西,不问来处,也不知去处。”
夏清河倚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严格意义来说,他们不能称作人……”
“您不会告诉我,那是鬼吧。”夏清河嗤笑一声,他可是搞科研的,他认为一切解释不了的现象,就是科学最终会发现,进而实现的,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哦,不,当然不是,是人才会是鬼。他们不能算是鬼。”
夏清河看着一本正经的米妮,突然就有点哭笑不得的无力感,他可不想在这儿讨论有无神鬼的可笑话题。
“总之,你不要问,那不是你现在能理解的东西。”米妮用毋庸置疑的表情看着夏清河。
“我其实还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我不确定,但是他们好像杀死了列车上的人。”夏清河觉得自己说得磕磕绊绊,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能够听懂。
“哦,那是清运者。”
“什么叫清运者?”夏清河追问。
“有机会再跟你说吧,现在你是不是到站了?”米妮突然指了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两条引导线的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类似“牌坊”的建筑。
一眨眼的工夫,列车穿过“牌坊”悄无声息地停在一个车站。
“我到站了?”当夏清河纠结要不要下去的时候,站侧的晶体墙打开了,米妮已经开始向他挥手道别,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就下车吧。
双脚一接触到站台,夏清河转身想跟米妮道别并感谢他救了自己,可眼前哪里还有列车的影子?这列车竟然走得如此悄无声息,就像……消失了一样!
他茫然四顾,这一站不知道是什么站,远方有雾,其间影影绰绰似有人往来。
夏清河独自徘徊着,车站白色云雾弥漫,但并不是灰蒙蒙的压抑,这里似乎更加温暖。突然,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从云雾中浮现,她向着夏清河走来,脚步轻柔地踏在站台上。
她长发及腰,随着摇曳的身姿轻微地摆动,仿佛下一刻就可随风起舞。
她身着一袭白裙,悠然自得走来,步伐轻盈而优雅。
夏清河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在看清那女子的脸时,他温柔地扬起了唇角,一如每次下班回家看见他的妻。
“咔”夏清河听到来自心脏的脆响,就像那里有把锁解开,他仰起头,但仍然没能阻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他像个受了委屈的6岁孩子般抽泣,进而……
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那女子轻抚他的脸,将他的一切委屈尽揽入怀,“清河,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