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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鬼醒来之时,是在一破旧的茅草屋中。
天边蒙蒙亮,屋内还昏暗得很。
一个人影点着蜡烛走了进来,见白若鬼从床上爬起,脸色苍白地道:“请问,是,是魔尊?还是白若鬼?”
白若鬼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方看清烛光下穆明扇的脸。
“是我,白若鬼。”白若鬼道着,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穆明扇,神色紧张地问道:“这是哪里?我睡了几天?小黑用我的身体有没有做什么坏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穆明扇被她抓得身子一晃,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把头狠狠低着。
红幽从屋外走了进来,打量着白若鬼,缓缓道:“你睡了两天而已。这两天里,魔尊仅仅从暗海那边召唤了几只神兽,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然而,魔尊却为此付出不得不沉睡很久的代价。这里依然是昆仑山上,只不过比较偏僻,恰巧还有个许久没人住的茅草屋,便将你暂时放在这里了。既然你醒了,便快快下山去吧。这昆仑山上,已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白若鬼怔怔地望着红幽,沉默了会,问道:“魔尊召唤神兽做什么?”
红幽:“……”
穆明扇再也控制不住,浑身颤抖地跪了下来,道出了实情,“魔族打算用书院的学生的性命,要挟昆仑虚交出仙器。如若两日后昆仑虚没有交出四件仙器,他们便下令屠杀书院的学生。博学山,渊源山,留仙山,三座山上一千多名师生,都将成为神兽口中的食物!他们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无辜的!他们说话不算数,可恶!可恶!!!”
“什……什么?”白若鬼吓得几乎失了魂。
穆明扇抓住白若鬼的手,接着道:“昆仑虚至今没有任何回应,怕是要舍弃书院保全仙器。你不是认识昆仑殿的那位尊上吗?你快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一救他们的!”
红幽闻此笑了一笑,“就算墨清明来了又能怎样?即便他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同一时间对付六只神兽,何况还要保全那么多人的性命。除非,由他将四件仙器拱手交到我魔族手上。且不说这个可能性有多渺小,能不能把墨清明叫来都是个问题。你以为我魔族在入侵昆仑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吗?前往皇都的那五只高级神兽可是够他忙好一阵子的了!不过……”语气突然一转,沉吟,“以他的能耐,现在道不定已经将那五只神兽解决了……”
“我有办法联系尊上!”白若鬼连忙道,“不过,我要先回趟昆仑殿!”
白若鬼走出茅草屋时,红幽将紫木剑递到她手上,道:“没了它,你可去不了昆仑殿。”
白若鬼有些惊讶,“你不拦我么?”
红幽笑道:“我为什么拦着你?我虽是魔,但也在昆仑私塾做了很长时间的老师,终究对私塾也有些情谊,不想看到私塾里血流成河。白若鬼,你且记住,就算是魔,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大开杀戒。”
白若鬼心中冷笑,然而,为了目的却可以不择手段!她不想再多做无谓的争辩,御剑匆匆往昆仑殿而去。
穆明扇看着白若鬼离去的身影,开口道:“她真的能够说服墨清明交出四件仙器吗?”
红幽摇了摇头,叹道:“她根本没打算说服墨清明交出仙器,也用不着她说。她只要能把昆仑山上的情况告诉墨清明便可。不过,呵,我哥的这个算盘,实在有够离谱。就算墨清明回来了,也只会同昆仑虚上的那些人一样,绝对不会为了救区区一千多人而交出仙器的。”
穆明扇惊道:“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杀人?”
“可能会杀几十个人示示威吧。他们毕竟不如我二人对昆仑虚了解得透彻,用这个法子,真的用错了!”
飞往昆仑殿的路上,白若鬼看着昆仑私塾所在大山上的魔兽,几次吓得差些从剑上摔下,又看到山中云层之中密密麻麻的魔族大军,更是心头惶恐,一路飞得小心翼翼。
到达昆仑殿时,已是晌午时分。
白若鬼刚刚着地,便被在门前等候了两天两夜的灵蛋扑在了地上。
看着灵蛋哭肿的眼,漆黑的眼圈,白若鬼知道自己让他担心了,心疼地把灵蛋放在怀里揉捏了会。
面对灵蛋的问东问西,白若鬼实在没有时间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顾不得昆仑殿的规则,御剑飞去了卧室,匆匆翻出六界信书,将魔族以私塾学生为人质要挟昆仑的事,提笔写下。然而,等了好会,也没用回复。她想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决定前往昆仑虚掌门所在的玉珠峰万绝殿问个究竟。
离开前,灵蛋拉住了她,“鬼鬼又打算丢下灵蛋么?为什么?为什么鬼鬼总是一而再地说话不算数……”
白若鬼心头一颤,回头看向灵蛋稚嫩的脸庞,满是酸楚,“灵蛋,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很快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我,在殿里该睡觉便睡觉,不许再熬夜等我了。吃的要自己学会做。等我办完了事,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一定再给你做一顿大餐。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灵蛋含泪点头,“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灵蛋终于放心地松了手。
白若鬼深吸了一口气,直奔玉珠峰而去。
玉虚峰距离玉珠峰并不远,只是陡峭险峻程度更加骇人。白若鬼毕竟是第一次前往这里,一路上难免不跌跌撞撞。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会遇到夹杂着雷电的云彩。正逆着气流,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往上冲去,却突然一道闪电打过来,不偏不倚,正中后背!白若鬼只觉身体一阵飘飘然,眼前便全部黑了下来。失去了控制的紫木剑载着她,径直飞入了山上丛林中。
与此同时,十几个人组成一条线御剑飞过这里。一个嘀咕道:“明明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另一个道:“也许是你眼花了吧。”另外几个人认同地点点头,遂又一起飞往别处,继续巡逻。
白若鬼从紫木剑上落下后,摔了一身的伤,醒来时已是黄昏,身边早已不见了紫木剑。
没有紫木剑,便没有办法飞行,无论去哪里都不方便。
看着所剩不多的夕阳余光,白若鬼急出一身冷汗,不顾周围荆棘丛生,拼命地拨开草丛寻找。突然,一阵热风吹来,带来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呛得白若鬼直咳嗽。
有人受伤了吗?白若鬼连忙循着血腥味找去,不久,在一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看到一把折断的血迹斑斑的剑,而断剑的不远处,是一具残肢断骸的血尸。
白若鬼忍着心头的恐惧走上前去,只见那血尸的左膀和左腿像是被什么生生咬断,还不断有鲜血往外流淌。而身上其他亦是多道血坑,像是被巨大的尖锐武器所伤。待看清那血尸的面孔,白若鬼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大眼睛喃喃:“容……容大哥……”
容令蘅,那个阴麓山的山贼头领,那个被破例收入私塾仙班的学生,音河姐姐的兄长,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想起容令蘅是博学山上的学生,白若鬼害怕地浑身颤抖,难道容令蘅是想强行从书院闯出来结果被魔兽所伤吗?
“妹……妹妹……”微弱的声音自容令蘅的口中传出。
他还没死!白若鬼连忙爬起,颤颤地抱起容令蘅,哭道:“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一定还有救的!”
然而,微弱的声音接着道:“妹妹……带我去见妹妹……”他不想在书院里坐以待毙,便是想出来,哪怕是一死,也想再见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一面。
白若鬼哭道:“好,我马上就带你去见音河姐姐,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如今,白若鬼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找紫木剑,索性拿起地上断剑当做飞行的媒介,御起而飞。
一路上容令蘅时而犹如死去,时而又恢复一丝生气呢喃两声妹妹,令得白若鬼心揪成面疙瘩。
每座有书院的地方都有一个医馆。白若鬼在子曰山呆过一年,自然熟悉医馆在哪。一番摇摇晃晃急速如风的飞行后,最终于空荡荡的子曰山医馆前落下。白若鬼拼命地敲门,喊救命,可是始终没有人开门。
手拍肿了,嗓子也喊得哑了。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突然,一个少女的声音于身后响起,“别敲了,没用的。魔族突然来袭,子曰山所有人都被吓走了。”
白若鬼回头,看着拿着灯笼的音河,茫然不知所措。
看到重伤成那个样子的容令蘅,音河却似乎早料到般一点惊讶也没有,平静地从白若鬼身上接过容令蘅,与白若鬼道:“别怕,我有办法救他。你和我一起把他带回我的住处吧。”
白若鬼连连点头。
不久,屋里,油灯微弱的光芒下,二人轻轻将容令蘅放到床榻上。
“怎么救他?”白若鬼迫不及待地问道。
音河没有回答,转身从床头翻出一把匕首,白若鬼吓了一跳,“音河姐姐,你拿匕首做什么?”
音河微笑道:“救他。白若鬼,可以帮我去橱柜里拿一只碗过来吗?”
白若鬼一听是救人,这才放下担心,点了一下头,连忙去拿碗。
音河轻轻抚摸了一下容令蘅的脸,擦去血污,俯下身子,在容令蘅的唇上印下一吻,“我爱你。”她说,然后将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剧烈的疼痛令她身子剧烈一颤,坐不稳当,摔在地上。
白若鬼拿着碗回过身来,看着趴在地上被匕首刺中心脏的音河,吓呆了,连忙跑过去,抱起音河,“音河姐姐,你……你这是做什么啊?”声音发抖,几乎要崩溃。
音河却仍然勉强微笑,“救他。快用碗接下从我心口流下的血,然后喂给他喝。这样,便可以救他了。别怕,我不会死。”
白若鬼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按照音河的话去做,接下顺着匕首流淌出来的血液,然后将血液喂到容令蘅的口中。可是,容令蘅形同死人,根本没有喝东西的意识,白若鬼索性强行掰开容令蘅的嘴巴,一点一点的喂。
随着血液的进入,容令蘅的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愈合,甚至那断了的胳膊和腿都开始重生。
白若鬼欣喜道:“音河姐姐,你看到了吗?容令蘅他……”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地上,音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呆住,“音河姐姐……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音河有气无力地笑道:“我不会死,我会和兄长一起好好地活。”
“真的吗?”白若鬼拼命地擦着眼泪,却擦了满脸的血。
音河点点头,“嗯,真的。我和兄长本就是一体,是天上玉皇大帝的儿子冀珩。冀珩一生自负容貌无人能比,日日迷恋于镜子之中,甚至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镜子里的自己。玉皇大帝不满儿子如此自负,打碎冀珩所有的镜子,并将冀珩关押在一个没有镜子可照的地方。冀珩为了能够再见到自己,拼命逃了出来,以一神化作两人,一个是兄长,另一个便是我,是想在人间自己和自己谈一场恋爱。遗憾的是,只有我一人继承了记忆,兄长没有记忆,所以也不记得约定。不过,我总算是等到他了,即便是等了十七年,还是将他等来了。相逢即是别离,我和他注定只能活下一人,我早已想好要为他付出一切。我会和他一起,好好的活……”
“傻瓜,傻瓜!”白若鬼泪流满面地骂道。
音河却笑得开心,忽而又收住了笑,“白若鬼,你说过,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一定要说,对吗?”
白若鬼连忙点头。
“那么,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瞒着容大哥,即便是兄长误会你,要杀了你,你也千万不要让兄长知道真相,不要让兄长因为我的死而内疚。待我死了,他便是完整的冀珩,一个重生的冀珩,万不能让他为过往之事再走回头路。这也是我与你的约定,一旦答应下来,如若违约,三生七世,不得安生,不得好死。”
三生七世?白若鬼心中苦笑,她虚缈人,只有一生一世。“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让容大哥知道真相!”
“谢谢你。”音河道完,缓缓合上眼睛,嘴角边的笑意渐渐冻结。
然而音河气息却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个身体,在容令蘅的身上。
白若鬼看着音河一点点死去,而床上的容令蘅一点点活过来,耳边隐约再度回响起音河曾经说过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是能确定自己并不是人类。因为十六年来我的容貌没有一丝变化。我唯一知道的,我在等一个人,等到他,把全部都交给他。这也是我留在世上唯一的理由。
容令蘅醒来时,看了看门前站着的手上身上都是鲜血的白若鬼,又看了看地上被匕首插入心脏而死的音河,神情一颤之后,眼眶几乎撑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