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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澹说完这话,颜缙苦笑一声。心知自己今天恐怕是彻底栽这个公子澹手里了。
他如今受了伤, 内外重重包围, 要逃出去怕是难比登天。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等来博裕上前缉拿自己。
公子澹看向一旁并未上前的博裕, 脸色黑沉地说道:“博裕!你莫非是要反了不成?”
博裕回答道:
“公子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原先曾对属下说过。若是您有朝一日,对颜上卿拔剑相向反目成仇, 或是要对黎雅小姐不利, 便让属下一定不听从公子吩咐。
若是您执意一定如此,便让属下定要阻止您!”
博裕起初得知公子殿下有梦游症时也是吃惊万分。但是细细想来,只有这样殿下之前夜间的行为才解释得通。
那日, 公子殿下虽然备受打击, 可是第一件事却是嘱托了他这句话。无论如何,他都会谨记当时公子殿下对他的吩咐。
公子澹竟险些忘了这么回事,自己可还还真是低估了那个“他”啊。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 如今已无法再装成白日里的那个公子澹,他便索性弃了自己的伪装。
颜缙站起身来,拿起剑指着公子澹, 对他说道:
“不论你究竟是谁,如今你的身份已被识破。你已经无法再装下去,速速离开公子殿下的身体。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鬼谷虽一向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但是此刻他也不得不信, 公子澹是被鬼魂占了身体,因此才会时而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如若此鬼魂不打算主动离开,他们便会请来这大秦最好的方士为他驱魂,逼他离开。
而同样一同拔剑上前的, 还有博裕等诸多公子的亲信侍卫。他们皆纷纷亮出剑,将平日里一向尊之敬之的公子团团围住。
颜缙却看着那人或是鬼依旧毫无半分惧色,甚至嘴角还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他说道:
“你们还真是浅薄无知啊!孤就是公子澹,你们此刻拔剑,难道是想弑君不成?”
博裕等人的确是投鼠忌器,他们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是来吓唬此人。并不敢真的伤到公子殿下。
颜缙心知此人不好对付,正在想着对策之际,却听到站在一旁的女子开口说道:
“妾相信,你就是公子殿下!”
话音一落,博裕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去。就连此刻的公子澹,都惊地抬眼望向她。
那女子越过手中持剑的侍卫,走向被包围在内的公子澹。她目光盈盈,声音如流水般划过众人的心间:
“你知道公子的每一件事,除了脾性不同,你和公子各处习惯皆一模一样。你不可能是什么鬼魂。所以妾相信,此处的你是公子,白日的公子也是公子。”
博裕瞪大了眼睛:“黎小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话无论谁听着都像是大胆的疯话,感觉似是只有疯子才会有如此言论。
妺妩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他。她越过众人,毫不犹豫地走向公子澹。
公子澹望向她,她的目光是那般的真挚动人,仿佛带着满天的星辰,又如同一汪最深的湖水蕴藏着无限情意,几乎融化掉了这世间一切悲愤和欲望。
他环视着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那是排斥与痛恨,视他为异类。唯有眼前的女子,肯接受他、容纳他、认可他的存在。
此刻,他几乎就要迷醉在这湖水之底,可是他却依旧清醒的很。
这个女子,从不会对自己露出如此神色。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迷惑自己罢了。
果然,他看着那女子上前,拉住自己的袖摆,目光中带着哀求,仰起头对着他说道:
“可你能不能,将那个公子澹还给妾?”
公子澹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眸,苦涩如同泉水流至他的心间,浇灭了他心中燃起的火焰。
他弃了手中的剑。龙渊剑“珰”地一声落在地上,剑身震颤,似是发出一声哀鸣。
他满腔嫉妒中带着酸楚,对着她说:
“你以为的那个公子澹,他根本就是个懦夫!你们总是想让我消失,可是谁又曾想过若是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现在的公子澹。你们又可知,我为什么会出现?”
颜缙光是听他这样说,就已心中波澜不断。博裕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和众侍卫不该再听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又会牵扯出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幸而颜缙也及时出声让他们离去,博裕便也带着众侍卫赶紧退到院落外。
月光洒在梨院中,满园的清辉里,唯余三人伫立其间。
颜缙预感到这一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率先收起剑走入屋中。他重新摆好屋中的酒樽,缓缓给自己斟了一盅酒,等着听公子澹的解释。
当年七国鼎立,秦国远交近攻,而楚国是六国中最有实力的国家。秦王故而与楚王女联姻,承诺令秦楚交好,秦楚皇室血脉将成为秦国下一任国君。也因此,公子澹自出生便是未来的储君。
公子澹的母亲王女酆,其一母同胞的兄长也随着她出嫁之时便入了秦国,备受秦王郑欣赏,故而封为广安君。自此之后,离楚辅秦。
公子澹的父皇虽然对他严苛,向来以君主的要求严加管教,但是好在自己的母亲极为宠爱她。因此,公子澹也与自己的母亲和舅舅更加亲近。
可是这样表面其乐融融的景象不过只是幻象而已,这一切都随着秦国攻打楚国开始,便再也不复存在。
他的舅舅广安君深得父皇信任,说只要给他十万兵马,他必能攻下楚国。
父皇信了,将十万人马交予他。可岂料他一回到楚国境内,竟立即造反,秦军之中但有不服者全部坑杀,剩余的全部化为己用。
他在楚国之中自立为王,积攒力量与秦国相抗。
父皇得知后大怒,母妃也因此受到牵连。
史书上都称他的母妃是自认有愧于秦王,因此上吊自缢而死。
可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无论他的母妃怎样哀求,声嘶力竭地表明自己对父皇的拳拳爱意。可他只见到自己的父皇那样的冷酷,将母亲的手指一根根从他的袖摆上拽离。随即便命宫人上前,用白绫生生勒死了自己的母妃。
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也或许是母亲早有预感,借着玩捉迷藏时将他藏到床下。告诉他一定不要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的活着。于是,十岁的他就躲在床下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之后他便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间,他又梦到自己的母亲是怎样被生生勒死,父皇又是怎样的残酷无情。而他一直以为宠爱自己的舅舅,又是怎样为了自己权力的野心抛弃了他们母子。
他恐惧着、怀疑着,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十岁的他瑟缩地抱着自己的膝躲在床上,见到来人就大惊大叫。几日依旧高烧不退,御医们都说怕是没有办法。
他一面恨着自己的父亲和亲人,一面想要复仇可是却不知如何做,一面却觉得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公子澹的身体越来越烧的厉害,就在公子澹已濒临死去时,强烈的求生感催生了他。
两种意识相互胶着,终是黑暗和仇恨的他占了上风。
他一面装着温和有礼,学习着原先“他”的所有一切。一面又可以将所有的仇恨与欲望全部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所知。
年幼的那个“他”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可是他本就是从最阴暗处出身的意识,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正是因为那场高烧,那个“他”遗忘了这一切。后来,忘记了这一切的“他”再次醒来后,依旧尊敬着自己的父皇,坐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子之位。备受所有人的仰望和赞誉。
听完了这个故事,颜缙放下了手中的酒樽。他一时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理了半晌思绪后,他才开口说道:
“我应感谢你,要不是你,绝没有现在的公子殿下。”
颜缙举樽,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公子澹只是看着他如此这般,并没有发话。
而一旁的妺妩听着这一切,她看着公子澹握紧了手中酒樽。手上的青筋都看得十分清晰。
妺妩伸手,以五指相扣他的手指,渐渐卸去他地力道。
公子澹垂眸看向一旁抬头看他的女子,妺妩眼神之中带着痛楚,还有对他的怜悯同情。她还从未给予过自己这般的温柔。
颜缙饮完了酒,接着说道:
“如今的朝堂之上,需要的是那个公子殿下,忘记仇恨的、怀着仁善之心的公子殿下。唯有他才能救民于水火。所以,即便如此,为了天下万民还请你将身体归还于他。”
公子澹听完此话,饮下了杯中酒,之后就将手中酒酒樽狠狠掷了出去。上好的琉璃酒樽应声碎裂一地。
他才说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只希望他存在,生怕我对你们是个威胁吧?你们和他一样,都是一群懦夫而已!”
颜缙正要开口辩解,却听到一旁的女子柔声开口道:“颜大人还是先请回吧,妾想和公子说几句话。”
颜缙看向一旁的妺妩,女子柔弱如扶柳,可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
此事已陷入僵局,若是说此时能劝服这个公子澹的,恐怕也只有妺妩了。
可是他又兀自疑心,害怕公子澹会伤害她。
妺妩似乎看出了他心间的忧虑,冲他点了点头说:
“大人不必担心,妾不会有事。您还是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势吧。”
颜缙不再犹疑,他点了点头,临走前嘱咐她小心。
屋中的烛花突兀地响了一声,衬得屋中更加寂静无声。
公子澹砰地一声放下手中酒樽,说道:
“你居然那么关心他?还盯着他的伤口看!”
妺妩本想好要说出的话顿住了,真是没想到公子澹到了这时候,还犹自在吃着醋。
可她却也不生气,好言安抚道:“颜上卿大人浑身的衣袍都要被血染透了,妾能看不见吗?妾又不是瞎了。”
公子澹哼了一声,算是暂时听信了她的解释放过了她。
此刻,他感到那女子再次将那柔嫩如玉的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佳人抬起眸子,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感激之色:
“妾应该感谢你,是你救了公子殿下性命。”
听闻此话,他刚刚才被压下去的酸楚就又翻了上来,填满了整个胸腔。
殿下殿下,这女子的心满心满眼里都是那个殿下,何曾有自己半分位置!
公子澹反手扣住妺妩五指,反问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只想让他出现?”
此时,他看着那女子面露犹豫之色,似是不知该怎样斟酌用词。
公子澹的脸上阴沉的如黑云一般,他陡然间放开女子的手,心中的占有欲让他几欲失控。
此时此刻,他只想着要彻底占有她,只有如此才能继续霸占着她的心吧。
心下如此想着,可他却以手抚上女子的面颊,话语中似是含着无尽地怜惜:
“只要你能让孤满意,孤便让他出现,这样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澹:日常吃醋吃醋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