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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桃树所在的地方离中心湖不算近,江蛟是一路寻来,才终于找到这零星的几棵野桃树。再被小胖子和劈柴的这么一耽搁,时辰已经不早了。
不过天这会倒是灰蒙蒙的,空气中透着些闷热,怕是要落雨。
江蛟索性把外衫脱了裹桃子,倒还凉快一些。
江南的夏季也就这点好,虽然炎热,可一热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总会自然落雨,浇灭你一腔热血。天空白昼如黑夜,突然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浇了江蛟个措手不及,只得闷头狂奔。
待江蛟赶到中心湖的时候,浑身已湿了个透。
有人正坐在小屋旁的竹板上,头顶着片巨大的荷叶。雨水打在荷叶上,先是弹起,复又聚成水珠,最后顺着叶片的纹路从一侧滑落,落在鹅黄色的衣襟上,浸湿了衣角最后滴入湖中。
那人望着湖水出神,思绪或许已经飘回饮月城。
直到有人把她拖拽着起身,拉回竹屋内。
她浑身湿透,只有头发还一丝不乱,该是荷叶的功劳。
“你怎么不在屋檐下躲着?”
大小姐的常识总能出乎他的意料。
施杞一双杏眼闪着光,嘴角微微上扬,对他的问话却像没听懂似的,“躲什么?”
“躲雨啊!你看你淋成什么样了?”
一场雨打焉儿了江蛟的短发,原本就随便拢上的刘海此时正耷拉在额头,堪堪遮住眼睛,雨水正顺着他额前的头发向下滴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嘴边。相比于施杞,他的狼狈样子也不遑多让。
“可这不过是水而已,为什么要躲呢?”
“…………”
江蛟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半晌他耸耸肩,不顾潮湿,直接躺在了那破竹床上,视线透过茅屋顶上的破洞,翘起了二郎腿。
“你干什么去了?”施杞问道。
江蛟移回视线,道:“去摘了点桃子,饿了就先吃点。”
他朝桌上努努嘴,复又将视线投回屋顶上巴掌大的“天窗”,低声道:“乐观点估计,还捡了块腰牌。”
…………
江南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下不长久,待江蛟把这件事交代完,也就雨过天晴了。空气中的闷热一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竹叶荷香。湖中心的花苞竟在这躲雨间绽放,等人采摘。
想来陆良人一行也在这附近躲雨,雨停后没出多时,四人便又聚在了一起。剑影依旧不见踪影,江蛟只道他必藏身于暗处。
江蛟询问黑衣人的情况,没想到陆良人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
这腰牌手掌般大小,由槐木所制,为原木本色,上面以浮雕的形式刻着一个“楼”字,雕工精细常人难以模仿。
原来,等陆良人一行找到郭翀的时候,他正和七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这七人该是临时组成的抢牌小队,他们武功套路各不相同,若是强行七打一,很容易误伤彼此。七人是采用轮流的战术,妄图以耐力取胜。郭翀已与七人打过一个回合,虽能应对,可体力明显不支,这七人也好不到哪去,大多中了郭翀的狠招,勉强一战。
陆良人抓好时机,折枝为剑,飞身上前,硬拼郭翀的鹰爪功。
郭翀本就强弩之末,这会要对招技法、体力全盛的陆良人,他自知不敌,在中了陆良人一招之后,借助推力后撤,同时从怀中摸出腰牌,向反方向全力掷出,以此脱身。
江蛟听完点点头,咬住拇指道,“既是陆兄拿了这腰牌,那七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良人摇了摇头,勾起嘴角,“不是我抢了那七人的腰牌,是剑影抢了我们八个的腰牌。”
江蛟先是一愣,复又笑道,“还是陆兄思虑周全。”
漏可不是那么好捡的。
即便是郭翀没把腰牌掷出,他也会假装腰牌被剑影夺走。这样一来,陆良人看起来就是出了力了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着,那七人估计把他当难兄难弟来看,也不会追究他插一脚的事了。
“只是……剑影在附近吗?”江蛟四面八方打探,平时剑影总是神出鬼没的,“他不会在被围追吧?”
“他昨晚连夜离开撼风林了。”陆良人摸出一把匕首,正是剑影随手把玩的那把,“不过他把这个留给了我。”
“…………”
用单面刃的匕首作为武器……
江蛟忽觉脖颈一凉,有点知道剑影平日是干什么的了。
“陆兄既然有了腰牌,其实也不必留在撼风林,何况还带着妙菱。”
“嗯,不过我们在多少能帮到点忙。”陆良人说着看向妙菱,妙菱也点点头,应道:“江公子可有打算?”
回话的却是施杞,“叫花子也拿到一块——”
“不是不是,”江蛟连忙摆手,道:“不知消息是否可信,若是打起十二分的乐观,可以算是拿到了一块。”
他又对陆良人夫妇正色道:“另外线索找到了,选派人会假装左撇子。”
“假装左撇子?”
“对!线索就在小屋倒影位置的水里。”施杞显得兴致勃勃,毕竟是她下水摸出来的,得算头功。
“竟然在水里?”妙菱有些诧异,复一想“林中小屋的新月之中”,再是了然。
好一个水中捞月。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找看起来左撇子实际右撇子的人。”江蛟耸耸肩,语气中带着无奈。参赛者都四散各方的,他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有找人一个个切磋了。
初赛还剩一天半,还需要一到两块腰牌,还是两组分头行动为好。
陆良人本要在十号口碰头,结果江蛟把饺子往他怀里一塞,说饺子无论多远都能闻到自己的气味,不必担心聚头问题。陆良人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他虽心存疑惑,但见江蛟朝他挤了挤眼,便也没再多问。
…………
僵尸小队揣着上午摘得野桃,就踏上了筛选选派人的征途。
过程比他们想象中要顺利,多数情况下仅凭观察人的装扮、武器就能判断,不必真的动手。像那些剑鞘别在左侧,或是右手提刀的基本就可以排除选派人的可能了。
可是我不犯人,人不一定不犯我。有的路人不讲情面,上来就出言不逊,或是小刀乱飞的,最后都由施大小姐教会了做人。
在林中绕圈子也累了,二人索性选了个隐蔽的草丛窝着,安静地观察过路人,伺机而动。
两人隐匿声息,除了微弱的呼吸,就像消失了一般。
江蛟一年苦练对气的掌控,也算小有所成,若是过去让他保持片刻安静,怕是比死还难受,可此时他窝在草丛,像是等待猎物的狮子,饥饿却沉稳异常。
而他们所在的竹林,确实是个是非之地。
为何自古竹林都是仇人约见之地?
依江蛟愚见,因为这竹林里的一切都充斥着江湖气息。随手可摘叶飞花,近身可折枝为剑,轻功可借力竹节,连风吹起的沙沙声都如奏响的死亡之乐。
高手过招总是天上地下肆意来去,若只能在一四方天地中切磋,岂不乏味?有个有所发挥的场子,方能彰显武林人的潇洒气魄。
用江蛟的话说就是——
竹林,装逼圣地也。
……
果然没出多时,便有一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而来,在离江蛟几丈远处站定。此人身着白色麻制内衬,外罩青灰色素纱外衫,身负重剑,正侧头双手抱胸而立,似是在等什么人。
江蛟大致猜到,无非是双方冲突起的不合时宜,最后“明日正午竹林一决雌雄”之类的。
哎,江蛟其实不太理解。
这种关头都能结个仇怨,放在外头岂不仇人千万?若是这事被自己遇见,找腰牌还来不及,是铁定不会来赴约的。
或者……这人是为腰牌而战?
江蛟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看重剑兄身后剑的朝向,是个右撇子。
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身都是防御姿势,没有一丝破绽。
终于林子东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竹林刚落过雨,正是土壤松软的时候,鞋子踏在地面枯黄的竹叶上,再将其碾入泥土。
这是一个迟到的赴约者。
此人毛发偏浅,像秋天枯黄的麦秸,一脸络腮胡五官难以辨识。他右手持剑,剑刃低垂,一路疾驰而来在泥土上留下了一道浅痕。
只听此人一句“多有怠慢!”
话音未落就提剑攻上。
重剑那位也早有准备,眨眼间,右手已将剑从背后抽出,接着双手持剑抵挡住面前的攻势。
这下双方本该僵持着,谁料迟到的那位使的竟是把软剑,那人稍一变换力道,软剑便饶重剑而上,直指对方面门。
重剑兄虽使重剑,却是身法灵巧之人,手上力道未松,上身却是微微后仰,躲过了软剑的攻击范围。
两人起初打得有来有回,可重剑耗力伤神,虽是削竹如泥,却终是比不过灵巧的软剑,只一会功夫,重剑兄身上已布满伤痕,两人高下可见。但两人均没有停止的意思,怕是要到一方战死为止。
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草丛里的施杞却蹲不住了。
江蛟见她悄悄将石子握在手中,猜到她要做什么,便按住她的肩膀,用唇语说了“生死有命”四个字。
施杞斜了他一眼,先是说了“见死不救”,复又摇了摇头。
江蛟见她神色坚决,便不再阻拦。
今天这个闲事,看来大小姐是管定了。
这边二人的决斗正在紧要关头,对草丛中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终于在重剑兄一个喘息间,被软剑抓住破绽,剑尖直戳心口。
重剑兄自知大限将至,咬紧牙关以防吐出一个疼字。
谁料一物不自从何处飞出,“呯”地一声,准确地击中软剑!软剑本身轻巧,即使是小小的力道也可使其改变方向,何况此物快如光线,剑尖因而偏过几分,戳入重剑人的上臂。
即便如此,剑入血肉的声音还是令人生寒。
江蛟猛地扭头看向施杞,施杞却也是一脸懵,她愣愣地张开手掌,那小石子还稳稳地躺在手心。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