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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可止损这词, 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是真的难啊。
她要是把林慕之扣在这,她怎么跟一心替她打算的杨氏交代?
可若不把林慕之口在这, 秦钧的那一番筹谋,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杜云彤哀怨地看着林慕之。
桌上有酒杯,雕龙覆凤, 甚是精致。
这个时代并不以龙凤为尊,尚处于崇敬自然, 并非动物的时代, 就连皇帝皇子们的衮服上, 绣着的是日月星辰,而不是龙凤呈祥。
故而龙凤是上至勋贵, 下至平民百姓都能用的装饰吉祥物。
林慕之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端给杜云彤, 一杯留给自己,道:“姑娘之大才, 慕之自愧不如。”
说完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得有点急,林慕之眼角微微泛红, 夹了一口手边的菜,细嚼慢咽吃下。
杜云彤放下酒杯, 并没有喝。
都这个时候了, 她还有什么心情去喝酒?
能止损的办法不是没有, 可这样做起来的话太伤杨氏的心,杨氏待她那般好,她早已把杨氏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她不想伤杨氏的心。
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小吕氏,吕老夫人虎视眈眈,她孤立无援,是杨氏,带她去见太后,替她鸣不平,也是杨氏,频繁来承恩侯府,以此向吕老夫人施压,让吕老夫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虽然聪明,知晓如何去跟吕老夫人相斗,但若没有杨氏,她不会赢吕老夫人赢得那般轻松。
可她如果不做出抉择的话,秦钧的心腹大患,又该如何解决?
她终究是要把林慕之扣下来的。
用林慕之,逼迫林家为秦钧提供钱财,提供粮草,让秦钧再不用为粮草担忧,能够专心致志地去对付青州兵。
“慕之并非鲁莽之人,知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林慕之再饮一杯酒,烛光下,他俊脸微红。
夜色皎皎,印在窗户上,杜云彤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林慕之低头垂眸,解下腰间佩戴着的玉珏,放在桌面上,道:“姑娘将这块玉佩交给慕之父亲,若慕之在父亲心中的分量颇足,那姑娘所求之事,或许能够实现。”
杜云彤手指停在空中。
他来的时候,已经对策与结果了。
“姑娘放心,父亲是不会将此事告知母亲的。”
宫灯明明暗暗,林慕之清俊的容颜似乎带了些广陵之地特有的温柔潋滟,抬起眉,眉也是如诗如画的,道:“林家儿郎虽不是能征善战之辈,但也知气节二字如何书写。”
“身为男儿,本就该护一院家小平安,母亲不会知晓的。”
杜云彤默然,不知该笑该气。
林慕之让她和秦钧的算盘落空,却又给秦钧送上一份大礼,就连她最担心的如何面对杨氏,林慕之也帮她设想好了。
无论是林远,还是林慕之,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杨氏。
杨氏知晓的,不过是林慕之与秦钧聊得颇为投机,吃多了酒,在秦钧这住下了,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杜云彤把林慕之的玉佩拿在掌心。
入手温润,雕工精致,是块上好的料子。
既然是林慕之贴身佩戴的,想来是幼时杨氏或者林远送给林慕之的。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将这块玉交给林远,不需多说什么,林远便知该怎么抉择了。
是以举族之力一心追随秦钧直到死,还是任由秦钧把这件事爆出来,林慕之受律法制裁,林家身败名裂,全在林远的一念之间。
被秦钧叮嘱过不许喝酒,杜云彤抿了一口茶水。
如果说林远之前是努力在夺嫡中保持中立,谁也不帮,那林慕之给齐文心图纸,便是让林远再也无法保持这种现状了。
给齐文心图纸,对于林家来讲,就是留了一个把柄在齐文心手里,下次齐文心再问林家要东西,林家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便越陷越深,不给,齐文心将此事爆出来,李晃,太后,秦钧,都不会放过林家。
所以林远只能在李晃李易和李昙中做出选择。
杜云彤把林慕之扣下,把林慕之的玉给林远,便是逼迫林远做选择。
至于林远会不会记恨秦钧,以致不真心实意帮助秦钧,杜云彤觉得,多半不会。
利益一旦捆绑在一起,便由不得他帮还是不帮了。
否则李昙或者李晃得了天下,第一个要清洗的,就是曾经帮助李易的人。
秦钧以军功立世,只要他不败,便无人敢动他,但林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杜云彤让人把林慕之的玉佩给林远送过去。
只希望林远能尽快做出抉择,这样一来,秦钧的军费就解决了,往东能对青州出手,往南能让马逐溪怼荥泽郑氏。
心腹大患就这两个,解决了齐氏和郑氏,其他的诸侯世家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琅琊颜氏一向恪守本分,税赋只有多交的,朝贡也是按时来,动他们的意义并不大,至于蜀地的姜家,那就更不需说,蜀地的保护神,大夏的中流砥柱,谁反了,姜家人都不会反。
广陵、兰陵、云中、广平等地,都是一些小诸侯,打着秦钧的名号出个几万兵,只怕尚未兵临城下,他们就先开城投降了。
说到底,还是要先解决齐氏和郑氏。
能不能解决齐氏和郑氏,要看秦钧有没有足够的粮草,想要有足够的粮草,就要有林家的支持。
杜云彤看着面前有意把自己灌醉的林慕之,端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借酒消愁愁更愁。
杜云彤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广宁公主还能帮助她...
林慕之给齐文心天启城的地图,反倒是因祸得福,能换来林家的投靠。
命运这个东西,时常会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你带来打击,但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带来惊喜。
这种感觉,挺好。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林慕之道:“姑娘无需感恩公主。”
“若非姑娘辅佐侯爷,侯爷性情不似从前残暴喜怒不定,纵然林家有把柄在齐夫人手里,父亲也不会转投侯爷。”
这话说的有道理。
如今秦钧还跟以前那样,林家纵然来投,秦钧也会干脆利落抽出陌刀,不接受林家朝秦暮楚。
思及这个因素,林远宁愿投齐氏也不会投靠秦钧。
果然人和人都是互相影响着的,秦钧改变着她,她也改变着秦钧,秦钧没了之前的戾气和杀意,旁人也敢亲近他,不再像之前般,避他如蛇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杜云彤不好接下林慕之的话,承认秦钧之前就是一个杀人武器,话题一转,只夸林远有眼光。
杜云彤道:“哪里哪里,是林大人慧眼独具,能看出七皇子不是池中之物,值得倾心辅佐。”
林慕之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站起来,有了几分醉意的眼底,落寞之色一览无余:“姑娘大才,慕之敬你。”
她挺能理解林慕之的落寞的,心爱之人远嫁蛮夷,自此以后,再不是夏人,更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午夜梦回,只能远望蛮夷之地黯然伤神。
“不用不用,表兄自己喝吧。”
仔细想想,林慕之与广宁公主挺般配的,一个是娇娇弱弱的公主,一个世家勋贵之后,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只可惜,广宁公主所求甚高,只能用一生去作为交换了。
.......
皇城里最不缺的便是算计。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天家夺嫡,从来都是各凭本事。
屏风摆件,美人儿或行或坐,描绘得栩栩如生,就连挂着的羊角琉璃宫灯上,也描绘着各色美人儿。
周围皆是各色的美人儿,李晃倚在花梨木的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尖一晃一晃的,一边抿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与齐文心说着话:“如今夫人已经得知三哥下落了,还用得着来找孤吗?”
齐文心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若放下对妾的成见,那齐家,或许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成见?”
李晃大笑,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上挑的桃花眼看着齐文心,道:“孤可不记得孤对夫人有甚成见。”
齐文心抿了一口茶,不置可否:“杜姑娘容颜倾城,倒让妾想起——”
“夫人!”
李晃眼睛虚眯,已经有了几分威胁之意。
齐文心温柔一笑,端着茶杯,转开了话题:“说起来,太子殿下姬妾虽多,但正妃一位,似乎尚且未定。”
讲到这,齐文心话音微顿,晃动着茶杯,看茶水荡起层层涟波,慢慢道:“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意属哪位闺秀?”
李晃盯着齐文心看了一会儿,而后又笑了起来,道:“青州之地,山好水好,美人儿也好。”
“东莱齐氏出美儿,不知夫人可愿给孤王引荐一二?”
这话说得颇为轻浮孟浪,齐文心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道:“太子殿下又在说笑了。”
“您的正妃,自然是在郑家挑选,又怎会扯上我东莱齐家?”
李晃道:“想从秦止戈手里救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换言之,夫人纵然救了,又如何带出城?”
“莫说孤小瞧青州兵士,秦钧麾下府兵,个个以一当百,去年元宵节三哥举事的事情,夫人还没忘吧?”
李晃手指轻叩着的桌面,道:“秦钧不足万人,却将五万青州兵拦在天启外城,虽占了地形优势,但秦钧的悍勇,亦不可小觑,普天之下,无人可挫其锋芒。”
“五万精兵尚且不是秦钧的对手,夫人又有何信心,用区区几百人,便想把三哥带出天启城?”
李晃的桃花眼虚眯又睁开,笑意一层一层漫上眼底,道:“又或者说,虎踞青州之地的东莱齐家,真的为了一个皇子,便让青州城池割让给秦钧?”
屋里的檀香冉冉升起,甜腻的气息让人的血液都跟着躁动起来。
李晃道:“齐家长房嫡女,年十五,恰与孤相配,夫人以为如何?”
齐文心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犹豫。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文心终于开口,轻声道:“太子殿下看上明嘉,便是明嘉的福气。”
李晃笑了一下,道:“如此,孤便让朝臣拟旨,不日迎娶明嘉妹妹。”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夫人以为,此时出手,如何?”
齐文心慢慢摇头,道:“不妥。”
抬起眸,齐文心看着李晃,眸色温柔却也坚定:“待明嘉生下皇太孙,我东莱齐家,必然举事。”
她没有用嫡长孙,用的是皇太孙,意思再明显不过。
齐明嘉生的儿子不被立为太孙,东莱齐家便不会帮李晃。
李晃瞳孔微微收缩,审视着齐文心,停了一会儿,他微挑着眉,语气如旧,道:“好,孤允你。”
与李晃议定,齐文心不再多呆,起身告辞。
“慢走。”
李晃看齐文心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深处,身边一直伺候他的小内侍忍不住开口道:“这位齐夫人,不是对三殿下情根深种吗?”
李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起身往寝宫走,边走边道:“情根深种?你也信?”
“这个世界最不可信的,便是感情。”
不用情根深种去伪装,杜云彤怎能去相信她一心要救李昙,秦钧又如何笃定,齐家人一定会割舍城池来换李昙?
而齐文心,又如何明修栈道,私下与他示好合作?
感情,从来是齐文心的一种伪装,但她伪装的也确实很好,让人以为她来天启城,就是为了救李昙了。
但谁又能想得到,李昙早已是齐氏的弃子。
不过是一个身上流着齐氏血液的皇子罢了,扔了就是扔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流着齐家血液的皇子。
齐文心的演技足够好,骗过了杜云彤,骗过的秦钧,但惟独骗不过他。
他在她眼底,看不到任何人,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长夜漫漫,齐文心回到院子时,夜色已经极深了。
衣着单薄的少年站在院子,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她。
齐文心走上前,眉头微蹙:“夜里风大,公子为何不加件衣服?”
说着便唤丫鬟过来,给王少斌加衣。
王少斌冷冷道:“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王少斌便转身离开,仿佛他于深夜长立,枯等迎风,不过闲来无事罢了,并非看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齐文心似乎早已对王少斌的脾气习以为常,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目送他远去。
王少斌走到一半又停下,清亮的少年在深夜里被夜风吹得有些寒意冻人:“齐氏虎踞青州,气吞山河,可我王家亦是百年世家,麾下将士个个悍勇,没有护不住母亲一个妇人的道理。”
“但母亲若再一意孤行,广宁公主远嫁蛮夷受奇耻大辱的今日,便是母亲的明日!”
夜,越来越深了。
.......
杜云彤从宴席抽身离去时,心情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广宁公主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一生都呆在蛮夷之地,该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她虽为大夏公主,但蛮夷与大夏有血海深仇,又怎么可能善待她?
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天边月亮圆了又弯,她的人生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要早早埋葬在蛮夷之地。
夜风送来阵阵花香,杜云彤不觉湿了眼眶。
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呢?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如果李昊没死,他将是最为出色的皇子,也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他淳孝仁善,想来会善待自己的兄弟姐妹。
可广宁偏偏弄死了他,弄死了他还不够,利用李昱的性格,又把李昱送上了黄泉路。
杜云彤揉了揉眼。
她挺怀念那个爱大笑的少年的。
李昱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但他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更是一个会雪中送炭的知己。
九曲回廊尽头,秦钧一身暗红织锦衣裳,手里拿着她的大氅,迎风而立,正在等她。
千雁带着小丫鬟们,极有眼色退下。
秦钧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月色凉如水,却也温柔如水,秦钧牵着她的手,静静走在长廊上。
清风徐徐,迎面吹来,飘起她的发。
秦钧的发也被微风吹起,两人发尾交织在一起,似乎是极为缠.绵缱绻。
秦钧低哑的声音响起:“这条路,从来不好走。”
她知道不好走。
但心里还是会难受,李昱只是第一个,夺嫡之路一旦开启,鲜血便再也止不住。
“但我会陪你。”
月色倾泻而下,印在秦钧眼底,周围的风似乎都停止了,只余下心跳声加速的声音。
秦钧站在她面前,低下头,极轻极轻,在她眼下落下一吻。
像是要吻下她有感而发的泪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