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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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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监狱外面下着细雨，朦朦胧胧的。昏黄的路灯下萦绕着黑点大小的飞虫，路灯下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
看望室里只亮着一盏灯，光线很暗。
戴着手铐的女人被女狱警带到这个空荡荡的看望室里，这里，静谧的有些冷，脚轻抬轻放的都能听见那种空洞的令人害怕的声音。
她走进去，拖动椅子。
——哧呀
椅子发出的声音让她难受的皱起一半的脸。她坐了下来，两条腿像男人一样随意张开，坐姿很是随意，却不算难看。她看向窗户边的人，目光里的兴奋是藏不住的。
长久的沉默中，窗户边的男人轻轻的低叹了一口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声音很成熟，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几岁左右。
她抬动手臂，故意的放重动作，手铐不可避免的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不会后悔。”她咬重字音强调。
站在窗户边的男人终于走过来，靠着桌子半坐着，双手抱胸，他垂着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他油腻的发顶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油腻，像是涂了劣质发蜡一样。
朦胧的黑暗。
随后，男人坐到她身前，真情关心的问了些她在这里的生活如何。她都一一告诉他。二十分钟后，她走出这个房间，走了几步，听见里面的门被合上的声音——他离开了。
铁门关上的声音在这空荡有寂静到危险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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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晴。
“0672号，回去。”
姜辛尼跟在女狱警的身后，看着她宽大的肩膀和肥胖的身躯，不禁想：这样的女人不是狱警简直没天理。
几天前，因为集体闹事，姜辛尼受伤，这几天都在医务室和禁闭室里来来回回，再次回到自己待的地方竟觉得莫名的违和感，但，视线一触到某人时，她就笑了。
这里还有一个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光头，漂亮的有些危险。女光头叫裴娜，隐私点说是这儿的女老大，在这儿待了六年多了，人狠心也狠。可有人不觉得她狠。
每个人都是好人，只不过看的角度不同。她是站在危险的角度看到裴娜的好。
她走进去，笑着喊：“娜姐。”
裴娜点了点头，摸了下自己光溜溜的头，抬眼，问：“怎么样？”她坐在铺着席子的床上，裤脚一高一低的卷着，袖口是直接捋到肩膀的。说话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声还是女声，很中性的声音。
“哎，没事，不就关个禁闭嘛，大不了延迟一个月出去咯。”姜辛尼的开心，裴娜看的出来。她点了点头，对姜辛尼招了招手，“我有事跟你说。”
姜辛尼刚走过去——
突然——
裴娜一手紧紧捏住姜辛尼的后脖子，然后迅速的朝着墙面按过去。动作快准透着狠意。
她努力侧过脸，看着一脸忽然狰狞起来的裴娜。
心跳——
砰！砰！砰！
“娜姐......”
她看着裴娜慢慢弯起的嘴角。
慢慢的......
她的心跳也慢慢的......
她没有动，努力让心跳随着裴娜嘴角弯起的弧度慢慢地平稳下来，连呼吸也悄悄的平静下来。她眸子透着冷静与兴奋，克制住自己的冷静和热血的兴奋。她看着裴娜。
“你不怕么？”发觉到姜辛尼的心理变化，裴娜挑眉问道。她看着被按在墙上的人，先前她的目光里那么一点的害怕——甚至都说不上的害怕骤然就变成兴奋，和刚刚进来的时候可完全不是一样了。裴娜手指微微弯曲，更加用力的扼制住她，大拇指尤其是用力的摁在她后背上处的伤口上。
“怎么？不方便回答？”裴娜凑近她，呼吸喷在她的侧上，视线不断的在她脸上游离着。“辛尼，我记得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被打的很惨还知道还手，现在没胆子了么？”
她弯曲的手指在说话间霍然一用力，血液缓缓渗出，姜辛尼皱起脸，忍不住的闷哼一声，然后微微动了动腿，转动眼珠看向裴娜，笑了出来，“娜姐，应该是你没胆子真把我怎么样。”
裴娜眯起眼睛：“哦？”
“你已经被关了6年，还有13个月你就可以出去了，这也就是你当初为什么好心帮我的原因，你只不过是想做好人，拿到好人卡可以出去而已，维持这里的秩序是你能最快出去的最好方法。”
姜辛尼挑起眉毛，脚尖悄悄一转，手指也做好准备动作——
胳膊一抬穿过裴娜的胳膊，迅速的用力的按住肩膀上的肩井穴，趁她上肢麻痹时，用力挥开她的胳膊，侧身靠着墙面，一腿顺势高扫向裴娜的脖子。
风一样的速度——
这三年，从认识裴娜后与她交好，因为裴娜也是格斗手，她这种菜鸟有幸得到她的教训和指导，开始研究各种攻击术，可以说，是裴娜让她的攻击从正统变得野性随意且更具有杀伤力——在那个地方学到的东西还不如裴娜所教的。她有些自嘲。
裴娜怔怔然的看着姜辛尼。
上肢麻痹的一瞬间，兴奋也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迹象。
她僵住的脸色在几秒间恢复了过来，甩了甩手臂，摸了下自己的光头，笑着看着姜辛尼。“我没有选错人。”
姜辛尼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如果这是选择，那也太简单了。”
“这次测验的是你的心理。”裴娜笑眯眯的仔细的看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
姜辛尼揉脖子的手顿住，她看向裴娜，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被掐住了一样。
“我有个老朋友说，心理强大的人说谎能力也不错。”裴娜摸着光洁的头，眼神玩味的盯着她，好似盯着的是猎物，一个不听话却极为有意思的猎物。
从姜辛尼进来的那天后，裴娜就一直注意着她，姜辛尼不仅是身手敏捷，胆识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姜辛尼对她的胃口。所以，那时候，她才会出手帮被人围攻的姜辛尼。
她现在很需要这样的人，可，不能随便需要。说实话，姜辛尼的出现也曾令她不安过。
静悄悄的。
呼吸声变得明显，缓慢而富有节奏。
姜辛尼看着裴娜，半久后，她说：“说谎是我这种人的必备技能。”她扭了扭脖子，“不过，”她的视线落入裴娜的眼球里，“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谎。”
深褐色的眼眸清晰的映着她自己的影子，看的清楚也看的认真，她听到裴娜笑出声音来，动了动发热的眸子，视线重新对焦，看着她整张生动的脸。
“应该？”裴娜笑着，“应该可不是好词吧。”
“我的人生没有百分百，只有百分之五十，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大概也是百分之五十，这是我最好的答案。”姜辛尼挪开视线，动了动自己的手腕，低着头眨了眨发热到酸涩的眼睛。“没有好坏之分。”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裴娜笑的更欢了，那双深褐色眼眸里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她愈发想挖掘姜辛尼了，如果由自己挖掘出姜辛尼的全部，那种感觉是不是很棒呢？可惜，时间不多，她挖掘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交给别人了。
裴娜弯下身子，整了整床上的垫子，顺手拿起床头仅有的一本书。书很破旧，破旧到发黄，这书从她进来后的一年就在这儿了，即使重要，可还是要弄的破旧不堪，甚至破角丢页。姜辛尼一直不明白，这本书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弄成这个样子呢，对此，裴娜的回答是：她看着房间里仅有的小窗口，外面是蔚蓝的天空，狭窄却令人向往，她又换了视线，看着房间里的其他的人，极力隐藏目光中的不善。姜辛尼顿时明白了，在这里，越被珍惜的东西就越被惦记想要毁灭。关在这个地方的人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尤其是在这个区的人，非疯即狠。姜辛尼初到这个地方，房间当时是有六个人的，她初来乍到，除了裴娜，其他五个人都是以拳脚来欢迎她的。
裴娜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弓着微微有些驼的背，翻着那本书。
时间在她翻书的动作中过的很慢很慢。
“辛尼，告诉我，你出去准备做什么？”她仍然在翻书。
姜辛尼想也没想的回答：“赚钱。”干脆直接的令裴娜忍不住笑了笑，她抬起头，手掌平放在刚刚翻过来的书面上，她看着姜辛尼的侧脸，问：“钱很好么？”
姜辛尼转过脸，笑起来，耸了耸肩，轻松的说道：“我就是穷才被人摆了一道关了进来，你说钱好不好？”
她看着书中其中一行字，目光透着淡淡的情绪，转瞬即逝。“因为人坏才显得钱好。”她合上书，慢悠悠的说着，忽然，她紧接着问姜辛尼：“你觉得你坏么？或者好？”
“坏？好？”姜辛尼挑了挑眉，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滞，左边嘴角一弯，鼻孔出气笑出声音来，“有区别么？”她问的轻佻，眼底是好笑的意味，“我要是扶了老奶奶过马路那就是好人，可如果老奶奶碰瓷，我还是扶她过马路，在不明情况的人眼里我是坏，你说这到底是坏还是好？”
裴娜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看着她。
姜辛尼坐到她身旁，拍了拍大腿，一边说：“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我说了，百分之五十，这是我的人生概念。”姜辛尼偏过头，对上裴娜深邃的目光，“百分之五十的好与坏，不仅平衡自己也平衡对别人的看法。”
裴娜转过脸，低着头看着腿上的书的封面。
姜辛尼只能看到她的纤细发黄的睫毛，静静的，她看着那睫毛微微出神。
“姜辛尼，我希望你出去后直接去一个地方。”静谧中，裴娜忽然抬起手按住姜辛尼的后脑勺，用温热的力度让她靠过来，然后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的百分之五十让我信任你，所以也只有你能代替我去了。”
姜辛尼睁大眼睛，呼吸都悄悄的变乱了。“去哪里？做什么？”
“类似保镖。”
裴娜的手很粗糙，粗糙中带有温柔与细腻感。她抵着姜辛尼的额头，仿佛无意识的宣布了自己对姜辛尼的友好心思。
这样的动作让姜辛尼差点动手推开她......这样亲密真的好吗？她不安的踌躇着。
“你没有把好与坏分的很清楚，可你觉得坏可能是好，好可能是坏，对吗？”
姜辛尼没有说话。
“那么，他是个好人。”裴娜松开她，望着小窗户。“对我来说，他是个好人，对你来说，他或许就是你口中的百分之五十，不好也不坏。”
姜辛尼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想开口问一问，却觉得不合适，所以，她静静地听着。
窗外，狭窄的视线就只能看到一小片的天空，可，看到的却不是同样的天空，一秒后，云变了，一分钟后，看到的那片天没有云了。
“他是谁？”很久之后姜辛尼开口问。
裴娜挑眉一笑，不答反问，“要去吗？”
因为这么一笑，气氛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变轻松了。
姜辛尼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不去行吗？有案底的人不好找工作，你给我工作，不要白不要，是吧。”
“姜辛尼。”裴娜先前还在笑的那张脸忽然就变了，变得严肃中带着威慑力。姜辛尼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心，见到裴娜这样粗着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神经也紧绷绷的。
“一旦去了，是回不了头的。”
“我知道。”
窗外，云朵静静地漂浮着。
这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是静静的，静中带着罪恶般的死亡气息。检查情况的狱警按时走到姜辛尼这边的狱室，皮鞋的声音清晰落地，姜辛尼别过脸看向狱警，裴娜则是盯着姜辛尼的眼睛。
狱警冷冰冰的看着姜辛尼。
姜辛尼移开视线后，裴娜便去看向那个狱警，匆匆一眼，只看得到狱警的皮鞋跟，还有皮鞋落地的清脆声音。
“姜辛尼，古往今来，背叛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裴娜把腿上的书轻轻的放在姜辛尼的腿上，“这本书好好看，看完还我。”她看着姜辛尼清澈的眼眸。
沉静且无欲无望的褐色眼眸。
就是这双眼眸在这样的地方吸引了她，以最有力的拉扯力量让她想要扒开姜辛尼的一切，企图把她带到她这边的世界来。
“百分之五十一。”姜辛尼的手放在那本书面上。
“什么？”
“还剩百分之四十九。”
裴娜看着她，将她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理解通后她笑出声音来，笑的很大声，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突然裴娜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姜辛尼，一字一句的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