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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侧身挑起帘子,雪兰点点头,这才携了雪华的手一同进去。
雪华照着长姐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将双手放在左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口中喃喃,“请祖母安。”
“好好好,”三个叠加在一起的好字,如透着暖意的春风一般和煦,“嗯,快快坐下。”
两人告了坐,才在小杌子上坐了。
“紫苏,取金橘、草莓并青枣来,给两位小姐尝尝。”
“诺。”紫苏应了,忙转身取了三盘果子,摆在几上,鲜艳欲滴,煞是诱人。“大小姐,三小姐,请慢用。”
雪兰取了一枚草莓放入嘴里,霎时那清甜的汁水顺着丁香小舌流入喉咙,令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熨贴无比,她轻笑两声,宛若银铃,“这似乎是早晨才摘的呢,色泽鲜红,香甜浓郁,祖母何不也尝尝?”
太夫人眼中便多了些诧异,“你这猴儿,什么都瞒不过你,既喜欢,便多吃点,这还是你父亲特地着人送来的,只可惜就这一盘。”说着,伸出两指夹了一枚放入唇中,须臾,矜持一笑,说了句“果如兰儿所说,甚甜。”
看雪华略带着拘束,雪兰调侃了句,“怎么,三妹不想尝尝?”
雪华见祖母脸上并无异色,这才夹了一枚到小嘴里,咂摸出了味儿方咽了下去。
老夫人看雪华谨小慎微的样儿,心中不忍,语调中多了抹温和,“华儿。”
雪华忙起身,“孙女在。”
“坐吧!”太夫人顿了一会,复又道:“日后若是到了海宁,记得凡事多听你长姐的话。”这一番话倒也说得语重心长。
“孙女明白。”雪华的回答不失乖巧。
雪兰将一瓣金橘放进嘴里,又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帕子净了手,才郑重其事道:“祖母,兰儿想着不日就要启程,想带三妹去街上转转,买些物事。毕竟三妹也是我严府嫡女,若只带几套衣服未免失了周全。”
一席话可谓滴水不漏,便是精明如太夫人也挑不出错处,看着顾大局识大体的雪兰,眼中愈发柔软。想了会子,吩咐了紫苏:“取五百两银子给兰儿,她是个有分寸的,让她为华儿置办物事,我也放心。”
不一会儿,紫苏将银票交到了雪兰手中。
“既如此,我这就带了三妹出去。”说着,忙示意雪华一道起身,对着太夫人福了一福。
“紫苏,你去唤人,用我那辆车送了她们去。”紫苏忙应了,同二人一道出去。
太夫人生了会闷气,回想适才的场景,华儿莫说气度远远不及,便是衣着、首饰都没法与兰儿相提并论,心中的恼恨愈发深了几分,这张姨娘也着实可恶,再怎么华儿也是嫡次女,那些个头面首饰又岂能失了分寸?看来兰儿送出那般贵重的血玉镯子,不过是一种委婉的提醒而已---华儿虽小代表的亦是我严府的形象。
正想着,紫苏挑了帘进来,回禀道:“太夫人,大小姐并三小姐,带了翠儿、李嬷嬷一道去了。”
太夫人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只微微一点头。
见太夫人面色不善,紫苏便也默默,只垂了首站着。
“张姨娘这蹄子管家也有些时日了,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一面斜睨着紫苏,一面恨声道。
紫苏素来见机,忙陪着笑道:“张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好出身,她能为妾也不过太夫人同老爷的抬举。再怎么算计荣宠刻薄他人,也得顾着您和老爷的颜面不是?”
太夫人一脸阴郁,“可不正是这话。王氏过世后,松儿念着她服侍周到,还欲将她扶正,我觉着不妥未曾答应。松儿多番劝说,我不过看在松儿面上,亦念着她又有浩儿在侧,这才许了她管家,她倒好----竟通过松儿跟我讨要雁如及王氏的嫁妆。”
“不过破落户的女儿,也不撒泡尿照照,竟跟您较劲,想染指正室原配的嫁妆?”紫苏神色不豫道。
太夫人正色,“我管着她们的嫁妆,不过为着她们的女儿而已----兰儿与华儿横竖都会嫁人的,若无与之相匹配的嫁妆岂不是让我严府脸上无光?”
紫苏一脸体贴,“这打点嫁妆亦不是件容易的事,稍不留神便会着了别人的道,而且,”见太夫人微点着头,才续了下去,“王氏的陪嫁也不算多……”
“谁说不是?”太夫人深深地叹口气,“她的父亲不过是神武将军手下的一个参将,能嫁给松儿当平妻都是高攀了,哪会有什么像样的嫁妆?”
“老爷似乎最宠她?”
“不过生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太夫人脸上多了一份厌弃之色,“家世一般倒也罢了,谁知她父母皆是个短命的,却又无兄弟姐妹可帮衬一二……”
紫苏试探着道:“只怕将来三小姐出嫁,您还得倒贴呢……”
“只怕松儿还没考虑到这一层呢,”太夫人的眼睛含了赞许,“若是你能为他的妾室,我也能睡得安稳,只是……”
“只是奴婢生的粗俗,又怎配得上老爷?”
“你倒是个明白的,松儿确是个好色的,不过你大可放心,”太夫人利眼一转,悠悠笑道:“你跟赵嬷嬷皆是我心腹之人,如何能亏待了你?”
紫苏不意太夫人有这番话,虽则欢喜,却疑窦丛生,“那徐嬷嬷……”
见紫苏将信将疑,乃笑道:“徐嬷嬷终究是老了,况且也不是一直伺候我的,又太过贪心,不过念在奶过松儿的份上不与她计较罢了。她又如何赶得上你?”
紫苏这才有些信了,忙福了一福,“谢过太夫人赏识之恩。”一时想起前话便又说道:“太夫人这般心慈,两位小姐将来不知如何感念您的恩德呢?”
闻言,太夫人口中谦逊道:“我不过做好该做之事罢了,不过,”话音一转,“也只能苦了兰儿了,到时少不得从她母亲的嫁妆里匀出一份给华儿……”
紫苏暗吸了口气,凝了下心神,“大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不然也不会那般照拂三小姐。”原以为太夫人心慈,对大小姐更是疼爱有加,不想只是落个面上情,一旦算计起来却是毫不手软……
“如今松儿只得一子,严皓又被他姨娘惯得不成样子,以后这严府只怕后继无人。”
“太夫人何不给老爷张罗一门亲事,有些家世便再好不过,也可扶持一二。再不济,收一两个妾室,或在丫鬟中抬几个通房亦是好的,一则为着开枝散叶,二则叫那张姨娘也能学个乖。”
“嗯,你说的不错。”太夫人收了脸上的迟疑之色,一股决绝渐渐的清明,“这次一定得让松儿听我的。”
……
太夫人的马车宽大而舒适,跟其他府邸一样,也标上了自家的徽记。翠儿跟李嬷嬷一道,坐在轿子稍嫌有些窄的外间闲话家常;雪华雪兰坐在里间,只听雪华压低了声音道:“长姐,晓汶原是父亲的丫鬟,颇得父亲看重呢。”
雪兰眼波微转,“此处无外人,三妹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长姐,我的意思是让您小心这个丫鬟。”
“三妹自然是为长姐着想,可三妹是否想过,父亲为何要派这样一个人到长姐的身边?”雪兰循循善诱。
雪华低了头,忖度了一会子,才道:“父亲与祖母皆是重利之人,自然不肯舍了长姐背后的江家,而让人接近长姐,不过是为了算计更大的利益……”忽而抬起头,不点而朱的唇开成了一朵明艳的花,仿佛带着春天日头下潋滟的光,“他们虽自以为得计,终不知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样……”
雪兰微吁了口气,一抹洞悉的了然滑过眼眸。
雪华嘴角含了一抹俏皮,“长姐是上苍派来拯救我的,自然不会被他们算计了去。”话音陡地拔高,“长姐可否告之,为什么?”
“若说因我们是姐妹,你定然不信,”不过略作停顿,便如行云流水般续了下去,“可若说因为命,因为同样有着为了利益可随时弃我们于不顾的父亲、祖母,你会信么?”
雪华不意长姐这般直接,且惊且悔地道:“非是我无端猜疑长姐,只是,只是……”看到雪兰眼中的鼓励之色,方含泪道:“母亲因生我而亡,父亲曾谓我不祥,祖母亦不甚疼我,张姨娘和二哥更是容不下我,我名为嫡女实则连稍有脸面的大丫鬟都不如,甚至连奶大我的嬷嬷亦敢算计我、出卖我……”
雪兰抚了抚头上红艳艳的玛瑙珠花,那微微生出的凉,轻抚着掌心的灼热,“经历着身边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你才走到今时今日。”
雪华黯然点头,掏出一方粉色的丝帕试去了眼角的泪,“长姐,我不甘心……”
“你待如何?”
“我想像长姐一样,事事由着自己。”
“你终究与我不同,”雪兰皱了眉,“将来你的婚事还是得父亲点头。”
“难道长姐的婚事父亲会放任不管?”
“他倒想管,”雪兰的笑带了丝轻蔑,只一闪便不见了,“倒也由不得他!”
雪华有些不解,想到李嬷嬷提起的“三不”倒没追问,试探着道:“若是可能,将来我宁愿入宫……”
“若是能入宫,”雪兰略沉吟即道:“父亲与祖母非但不能霸着你母亲的嫁妆,只怕倾囊相助亦肯----他自是愿意再升一升他的官职。”
“如此,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你确定要这么做?”雪兰无法置信,“与他这样的人赌气,赔上自己一生值得么?”
雪华头也不抬地道:“皇宫那地方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好歹也能争上一争,哪像这严府,什么人都可踩着我?”
“既然你有此打算,”雪兰慢悠悠道:“我助你一臂之力便是。”
“只是长姐,那张姨娘着实可恶,若收拾不了她,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此事我自有打算”,眼下结盟,仅示好显然不够,至少得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雪兰笑得森然,“她有心推我入水,我又岂能辜负于她?”
“长姐,”雪华愕然,“竟有这种事?”
雪兰沉了脸,“三妹,莫非你以为长姐拿此事说笑不成?”
雪华的心沉了又沉,“原以为祖母与父亲对长姐这般疼爱,不意张姨娘竟胆敢如斯……”
雪兰哂然一笑,“三妹,长姐今告诉你一话,你得记牢了,”幽幽一叹,“即便亲眼所见,抑或亲耳所闻,也说不定是有人存心为之。”
雪华若有所思,“那我该如何识别之?”
“但凭自己的冷静与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