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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外。
和贵人果然遇到了刚下肩舆的定嫔,并着永寿宫东西配殿的良贵人、高答应也一道在,那高答应是与和贵人一同入宫的,但长相不算出众,顶多是个清秀可人,又因是汉军旗的,家世也不出挑,因此至今未获恩宠。好在她性子开朗,平日里说笑自如,过得倒也自在。
那高氏对着定嫔、良贵人、和贵人一一行礼请安,和贵人眼眸一抬,熟若无睹般,由初晓搀着顾自步下肩舆来。
良贵人见和贵人迎面过来,便颔首示礼,可和贵人却依旧清高,面无表情,这良贵人出身虽低微,可到底是八阿哥的生母,在宫中资历甚久,遇此情景不免面色难堪。
定嫔见此便出言解围道:“妹妹来得巧,咱们也是刚到,正寻思着进去呢。”说罢便转身对良贵人和高答应莞尔一笑道:“咱们走吧。”
和贵人与定嫔同住咸福宫,她仗着盛宠素来不悦定嫔居主位压她一头,因此平素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也并不热络。这会儿却听和贵人娇媚一笑道:“定嫔娘娘请留步,都说娘娘的妙目最是厉害,什么奇珍异宝都能辨得清明,妹妹有件东西想让娘娘帮忙过过目。”
定嫔闻声回眸,淡淡一笑道:“妹妹过奖了,虽不知是何物,但皇上偏疼妹妹,在妹妹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见和贵人迎上来,定嫔便止了步。
那良贵人见和贵人独独唤了定嫔留下,加之方才之事心思郁结,便也未多理会,先携着高答应一道入内了。
和贵人一扬脸,侍婢初晓忙将怀中的匣子打开,奉到定嫔身前,定嫔疑心有诈,并未近身,笑着拿眼去看,只见匣中是三对名贵耳坠,入宫多年什么稀罕物件都见识过了,一眼便看出这三副坠子不寻常之处,其上的紫金和玉虽奢华,然更叫人惊叹的是那三对东珠,极其硕大,颗粒饱满,实在罕见。珠身圆润晶莹,色泽透彻,在阳光下熠熠夺目,竟叫人挪不开眼。
定嫔赞道:“今年新贡的东珠皆不够大,原来最好的先呈给妹妹了,这东珠乃是极品,可见皇上对妹妹当真用心。”
和贵人得色笑道:“连姐姐都说是极品了,想来定不会差,拿它送德妃娘娘以贺其贵体康愈,大抵也不算是辱没了。”
定嫔笑道:“还是妹妹有心,倒叫我们做姐姐的羞于出手了。”
和贵人略略一笑,不多理会,径直踏过永和门步入。定嫔见她这般清高,不由面色微沉,低首闭目,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如常般挂起一抹笑意盈盈向前殿走去。
转入殿内,只见良贵人和高答应已在西面下首就坐,定嫔对德妃笑道:“先前娘娘在静养,皇上怜惜娘娘贵体,不让旁人扰了娘娘清净,妾身倒是许久没给娘娘请安了,说来惭愧。如今娘娘康健了,实在是妾身等人的福气,只怕日后要来叨扰娘娘的时候多着呢。”
和贵人眼眸闪过一丝轻浅的讥笑,不露声色。
德妃温和道:“宫中姐妹自当常走动,何来叨扰?你们来了,本宫这永和宫也跟着热闹了,不似之前一直乌沉沉,没什么生气。”她挥了挥衣袖,款款道:“都坐吧。”
定嫔与和贵人一一入座。众人一面吃茶,一面叙叙闲话,只听和贵人对德妃柔媚笑道:“娘娘,妾身新近入宫,一直没机会好好拜见娘娘,今日姗姗来迟,略备薄礼以表心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说罢向初晓点了点头,初晓忙捧着匣子双手呈上。茗湘亦是双手接过,呈递德妃。
德妃笑着接过道:“和贵人客气了,本宫虽在静养中,却也听闻和贵人美貌绝伦,深受皇上怜爱,前次宫中设宴不巧未能一睹贵人芳容,今日见着才知传闻确未为虚。”
和贵人盈盈一笑道:“娘娘过奖了。”
高答应笑道:“和贵人这般隆宠,想必定有什么奇珍异宝,娘娘可否开匣一览,也好叫妾身开开眼?”她素来性情直爽,不过心有所思便脱口而出。
和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捧起盖碗怡然吃茶。
德妃不便推却,便淡然一笑,将匣子打开,只见她望后神色异样,将匣子搁在案上,微清凉的目光望向和贵人,未置一词。
高答应心下犹疑,伸长脖子望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道:“这……怎么是空的?”
定嫔和良贵人闻言一震,也齐齐看向匣子。和贵人故作失色,起身一把取过匣子左右翻看,大惊道:“怎么会?方才还在的,就在殿外还给定嫔娘娘瞧过呢,定嫔娘娘还说是极品来着,怎么一进这宫就没了?”
定嫔见牵扯到自己,一时事态尚不明朗,也不便表态,唯淡淡一笑。
德妃面沉如水,微蹙眉凉声道:“和贵人言下之意是本宫殿里不干净,叫你的东西平白给没了?”
和贵人道:“娘娘,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话毕,只见她转身朝着身旁的初晓恨声骂道:“下作东西!我宫里什么稀罕物件你没见过?何至这般监守自盗么?”
初晓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道:“奴才冤枉!奴才再多脑袋也不敢做出这起子事来!”
德妃冷眼看着她主仆二人在那自说自话,一言不发。
只听和贵人气急道:“匣子一直抱在你怀里,怎的东西就不见了?难不成还有人施了法不成?”
初晓细嫩额头已磕出一角血来,乌青一片,听到这话忙说道:“小主明察!奴才方才确实一路拿着匣子,可进了永和门突觉腹痛难忍,便走开了一会儿,情急之下将匣子托付给正在殿外洒扫的彦琳了,奴才也没想着……”初晓音渐弱,几不可闻。
和贵人一反方才气恨模样,转身看着德妃微嘲道:“如此说来,竟叫人辨不明了了,这可怎生是好?”
德妃听到此,面色愈发不悦,只淡淡道:“传彦琳进来!”
不多时,一个着翠色衣裳的宫婢进来跪于地,年岁不大,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德妃端坐于上沉静道:“和贵人身边的婢女方才可有将匣子交付给你?”音虽不重却掷地有声,含着缕缕威严。
那小宫婢吓得瑟瑟发抖,看了眼初晓道:“回娘娘,奴才确实接过她的一个匣子。”
德妃面色一沉,和贵人则浮起一丝鄙夷神色。茗湘见此,意有所指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和贵人的物品也是你能随便碰的吗?也不先拿眼瞧仔细了!出了事你有几颗脑袋够担?”
和贵人嘲道:“哟,不愧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姑姑好大的架势,这牙尖嘴利的,我宫里那些碎嘴便是十个也及不上姑姑你一个。”
茗湘敛声,在德妃身后恭敬垂侍,并不回言。德妃也置若罔闻,只看向跪着的彦琳沉声道:“你且将由来细说一遍,不得有半句不实。”
那彦琳哆嗦着身板,轻声道:“奴才遵旨。方才和贵人在永和门给定嫔娘娘瞧一匣子时,奴才正巧在一旁洒扫,之后定嫔娘娘与和贵人离去,和贵人身边的宫女确实将那匣子交给奴才暂作保管,奴才不知内有何物,生恐不慎遗失事大,又怕耽搁手上的活计,正巧见着千琋姑娘经过,便将匣子交给她代为保管了。之后的事奴才当真不知晓了,望娘娘明察!”
定嫔听到此事牵扯到千琋,不由心头一紧。德妃问道:“千琋呢?”
茗湘道:“回娘娘,她正与妙雯在烹茶。”
德妃颔首道:“那便也叫来吧。”
茗湘应声退下,不多时领着千琋一道入内。一路上千琋已听茗湘大致说了下情形,至殿中,她恭敬跪于地,听德妃问起,千琋细看了眼放在案上的匣子便道:“回娘娘,奴才方才确实经手了此物,正是彦琳交托的,只是方接手立马便有一位宫婢将它取了去,”她看了眼初晓,朗声道:“正是此人。之后奴才便一直与妙雯在烹茶,再未见过此物。”
不待德妃表态,和贵人已先一把抢过话头,讥笑道:“都说永和宫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今日一见倒真是各个不容小觑啊!几句话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是伶牙俐齿。不是你俩,莫非还是那东珠成了精自个儿飞了?”
那彦琳听闻,吓得一身瘫软,带着哭腔胡乱磕头道:“娘娘明察!娘娘明察!奴才真的没有拿……”
和贵人冷笑道:“左不过你二人罢了,既不是你,便总有他人!”她看了眼千琋,似笑非笑道:“见你衣着奢贵,想来也是眼高之人,必识得珍宝!倒不似那些个粗鄙丫头,有眼无珠,再是稀罕也只当是凡物罢了,起不了花花心思。”
千琋见她言语之中一直针对自己,便淡淡道:“小主这般咬实,可有凭证?”
和贵人面色乍怒,高声道:“东西都不见了,还要什么凭证!”她转头气怒道:“初晓!去将那匣子拿来交给这龌龊奴才!”她复看着千琋恨声道:“限你三日之内若是不将我那紫金嵌玉缠东珠耳坠子放入匣中完璧归赵,我便去寻皇上主持公道!”
定嫔一凛,暗咬牙,柔了柔神色道:“妹妹何苦如此大动肝火?许是初晓一时忘了放哪了也未可知。回头再好好找找便是。姐姐虽不及妹妹盛宠过人,却也幸得皇上赏下不少东珠,都搁在咸福宫里呢,纵无妹妹的紫金嵌玉缠东珠耳坠子华美,却也甚美,妹妹若是喜欢,不如一会儿回宫去姐姐那儿挑些带回去?”
和贵人清冷一笑道:“皇上亲赏的东西岂能这般儿戏了事?况且这几颗东珠极为名贵,说丢了就罢了,定嫔如此暴殄天物怎么给后宫众姐妹做表率?”定嫔闻言一时语塞。
德妃沉声道:“胡闹!皇上日理万机,后宫这等琐碎之事怎可再扰他神思!如此小事尚且闹得不让人安生,难道服侍圣驾也由得这般轻率?此事自然是要彻查,无论是谁拿了都一视同仁处置便是。只是和贵人不尽心保管好皇上亲赏的东西,皇上若要怪罪下来只怕和贵人首当其冲,难脱干系。本宫劝和贵人若有空把这闲心思花在我永和宫,倒不如再费心细细回去找一番,兴许能寻着踪影也好将功折罪!”
和贵人见德妃如是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堪,话语间也泄了几分底气,暗咬牙道:“娘娘既如此说,那妾身便先告退了,娘娘这边若是看着了还望知会妾身一二。”说罢略略行礼便沉着脸走了。
良贵人一直缄默,见此情景心觉不便再待,忙施礼道:“妾身今日叨扰娘娘清净了,娘娘好生休息,妾身也告退了。”高答应见此也忙起身施礼,德妃道:“好!待本宫身子爽利了,再与众姐妹叙旧。”
定嫔娘娘虽不甚放心,却也不便久留,亦起身告退。
待旁人走尽,德妃并未揪着此事做任何询问,便让众人退下了。
千琋回到住处越发忐忑,才入宫两日便掀起这般风浪,不知往后该如何自处,她心里闷慌得紧!总算捱到晚间,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起来,决定去找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