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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秘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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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睡得一眠无梦,惊醒是因为梦外传来一阵铁器声,她揉揉眼从马背坐起,却看见百里扶桑一手握着刚才解开的一把门锁,一手作势要退一扇青色拱门,听见身后动静他回头看过来。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盗窃呀?”

    百里扶桑头也没回:“不是盗窃,我们今日在这里借住。”

    她爬下马,“不去客栈?”

    “不去了,人多口杂。”

    她抬头望了望矮的几乎可怜的墙和探出墙头的小杨树枝,“但是为什么不翻墙进去?”

    百里扶桑沉吟半响,“我忘了。”这才放走马,将锁铜锁重新锁上,抱起她从墙头翻了过去。这小院模样别致,只是空落落的,少了活人里的气息,墙角雕栏处多有蛛网,应是很久不曾有人留住了,百里扶桑里外看了看确认无人这才放心,对她嘱咐几句便独自外出觅食去了。

    胭脂一人百无聊赖,坐在小池塘边望着着池水上打漩的扶叶又合上了眼睛,肩头刚松懈下来,院门外却传来开锁声,不会是百里扶桑!她猛然沉入池中,猫腰在桥身下面,好在正起一阵大风,水面四处涟漪,院门推开时门外三人并未有异样,他们前后缓步走过池上小桥,又突然停在桥中央。

    一人说:“这处小院玲珑雅致,却摆在这冷巷的最后一间,的确隐蔽却也委屈了些。”

    一人道:“百里大人说笑了,要与大人说上两句,自然是要寻一处足够僻静又不惹人生疑的地方,寻一处寻常百姓的宅子是最好的。”

    “不必废话,苏大人与陆大小姐有什么要事要选一个这样足够僻静又不惹人生疑的地方来与老朽说两句?莫不是董妃想将老朽也一并纳入囊中吧?”

    “尚书大人又说笑了,我二人手无缚鸡目光寸断,怎敢如此逼迫大人,还请大人院中坐下说话。”

    三人移步到石桌边一一坐下,胭脂微微侧身果然看见了苏如仕陆因茵,以及不曾见过的兵部尚书百里方。

    苏如仕道:“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因茵早已是董妃身边的人了。”

    百里方冷笑一声:“老朽以为陆太傅府上的人都是全力支持世子的,看来我真是看走了眼。”

    苏如仕亦不客气的冷笑一声:“恐怕更多的事百里大人您还完全蒙在鼓中,您以为的世子一派其实早有人暗自投诚去了董妃和皇后那处,这几年为何世子一事无成,既无法拉拢北安将军,又不得民意,屡屡受挫无以作为,皆因世子一派暗藏一群叛变者而无以分辨,想来也并不奇怪,世子他整日嬉笑玩乐,何以有心去观察身边的人事。”

    百里方回:“这些事我们早已在暗查,倒是陆大小姐你,你父亲陆太傅对圣上与世子皆是一片赤胆忠肝日月可鉴,而你在这里做了董妃的耳目难道不叫他羞愧心寒!”

    陆因茵面对斥责漠然道:“尚书大人您一把年纪还如此天真,您真的以为陆公府还是从前的陆公府吗?除了我,这里面叛变者可不少呢。”

    “你什么意思?”

    “不妨与您直说,我爹我的妹妹连同府中上下早已向皇后表真心,一早投了诚。这几年他屡屡退缩不愿为世子出谋划策,如此明确的所为您看不出来吗?”

    百里方沉思半响,眉目紧蹙,半晌道:“陆大小姐竟会甘愿出卖自己的至亲?”

    “呵,宫中是一个战场,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我不是出卖只是救我自己,何况现在皇后屡步壮大,如今又有传闻说世子失踪…”

    “你说什么?”

    “原来府上扶桑公子并没有告诉您吗?世子早在天山上便失踪了,而这已是一月前的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百里方的面色转而惨白,双手握拳,骨节发白,掌心近乎要握住血来,面上难掩悲切与恐慌,吐息之间似是有进没出,竟形容不出他的模样,他猛然站起身,“这件事,等爱子回府老朽自会盘问清楚,是谣传还是确凿今日还是不便多说,就此别过。”

    陆因茵见他乱了方阵满意的松了口气,点头称是,走前又幽幽道了一句:“处理陆公府这些人之事,尚书大人您可切莫忘记了,免得日后出了更大的岔子,大人可莫责怪我们没有提醒一二。”

    早前陆千芊暗自买通皇后那头的消息,正证明她还并未完全投靠皇后,再加上她对世子似有恻隐心,一时之间更加不会投靠皇后,所以陆因茵这一通消息自是谎言,不过是谋划借他人之手铲除至亲,而于董妃来说也正合了心意,不费吹灰便叫世子一派互相猜疑。

    从前陆因茵在府上多是受陆千芊压制,而陆德陆太傅一向不够袒护她,叫她一次又一次在府上内外青州内外颜面无存,都知道她难免有怨气,从前看着陆千芊的眼神也总是百般狠毒,可如今胭脂回想起来,才顿悟那眼神不是恶意,是杀意。

    三人走了半晌后,胭脂还不敢从池中出来,彼时已是酉时,大地残温已散尽,东风阵阵钻过桥洞,她终于忍不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后背后一只手垂下桥身将她拉出了池水,百里扶桑见她如此模样,面上又是冷冰冰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是手上连忙褪下外衣将她紧紧裹住,半扛半抱回屋中,见她半身是池泥便去院后烧了半桶水提进来,胭脂已经冻得唇色紫红,见状脚便直直踏进热水桶,怎知是刚歇的滚水,才一缕烟的时间便近乎烫下她一层皮肉,她嗷呜怪叫一声缩回脚满床打滚,一双小脚片刻红肿的好似萝卜大小,百里扶桑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去扯了一条帘子布浸湿了冷水来裹她的脚,这一下炙痛里透着骚痒,她身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摆弄不肯他碰,他冷声道:“别动。”

    胭脂有些呆住,一时猜不出他这么恼火是为哪般,只好赔罪似得傻笑,又小心翼翼的转移话题说:“你走了之后,院子里来了三个人……”

    “我知道,我折回来跟在他们身后都听见了。”

    “关于世子的失踪,是不是该回去与你爹解释了才妥当?”

    他摇头:“不必了,解释并没有什么用,我若独自回府便不能再出来,你怎么办?”

    “你可以带我一起回去。”

    “那是要你和我一起挨鞭子了。”见她没有接话,他笑笑:“不必在意,我爹不是恶人,只是脾性如此,他只是太在乎世子的安危了。”

    处理好胭脂的脚,二人便找了城南清冷地段的一家小小客栈,开好房时胭脂已经发了高烧,百里扶桑出门去抓了药回来熬,回房时窗外一片星光,屋中灯火相映,既稳又静,床榻两处长帘已垂下,床沿探出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听见关门声它在半空探来探去的寻他,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依旧滚烫,下一秒他被用力往帘子里拉去,也不知是他手中的葱葱小手变得千斤重,还是脚下突然没了气力,竟被一把拽了进去。

    帘上雕花,透着半层灯火,昏暗中带着奇异的流彩色,她躺在被褥上,开了层层外衣,露出一件旧旧的里衣,领口绣着一只绿蛐蛐,看上去人是那么瘦小几乎陷在被褥上,十分可怜。

    “我的脸好烫好像烧起来了一眼,帮我把面具摘了吧。”

    百里扶桑拦下她在拉扯面具的另一只手,“不可以,在你入宫之前还不能摘。”

    她眨了眨眼,轻轻叹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天。”

    她一愣,睁开眼看着他,“莫非圣上回来了?”

    他点点头:“刚才路过皇城门外,看见午门高墙上的石兽嘴中含了一面角旗,那是宫中暗语,在圣上出行归来后的十二个时辰会挂上以便将臣知晓。

    “我要赶快好起来,明天和你一起入宫去面圣。”她突然坐起来,伸手要药汤,接过来一口饮尽也不喊一声苦。

    百里扶桑不语半响后问道:“如果此去你没有找到真相或者叫你失望,甚至深陷危机呢?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她脱口道:“都到了这一步我还在乎什么,我什么都不在乎。”她并不是假意洒脱,而是真的不大在意,她不在意人们如何看她的落魄,也已经不留意自己的落魄,现在她心里只有满腔要向皇城说出的愤恨,她想要无数人的亏欠,甚至幻想要几条鲜活的人命来抚平她的内心,又或许她的内心永远得不到抚平,但至少她要一个痛快淋漓,要见生死。

    那夜窗外有流银过,她闭上眼,竟是五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翌日清晨,皇城午门下正是川流不息,胭脂立在车马人群中凝视眼前高大城门,脑中偏偏浮想全是点子,不知是用移花接木之计,还是美人计,亦或是声东击西,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偌大城门与她二人之间似乎并非小计谋可较量的。

    百里扶桑抬起手,将她脸上面纱揭掉:“且不说用一块布包住口鼻通过宫门是多不妥当,便是这块红红绿绿的布上画着的这只小京巴就已经够惹人眼了,我看你就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不要怕。”百里扶桑将她手一牵,神情自若缓缓走向午门。

    午门下正驻守着皇城司,他挡在胭脂身前淡定自若的掏出腰牌,皇城司不看亦不过问就简单放行了,走出午门三步百里扶桑便若有所思道:“皇城司对世子一派的人进出向来是百般刁难,今天简直太异常,莫非是我多心。”

    胭脂催促道:“也许是因为圣上回宫所以才不敢造次,既然放行了就不要多想,还是早早去见圣上。”

    二人快步走过一片片朱墙碧瓦,眼前再过几条道便到朝堂之上,百里扶桑却突然将她一把拉回身边,往一边岔路上行。

    胭脂垂下头:“看见谁了?”

    他目视前方,加快脚步:“我爹。”

    她扭头望了一眼,兵部尚书百里方正背手从他们身后穿过,脸色看上去阴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