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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绝虽是表演系科班出身,但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星途》, 并且借此斩获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奖。
他扮演的失忆偶像越羽几乎契合所有追星族的幻想, 在电影中的唱跳表演堪称专业。
——戚麟当时还把他带去了spf实习感悟, 教了不少专业相关的内容。
如今江影帝过来执教, 在练习生面前依旧平易近人。
“除了舞蹈动作、唱歌发音方面需要练习以外,戏感也是演绎作品时必要的东西。”
江绝侧身看向屏幕上投影的《夜火》歌词,询问道:“哪位同学愿意出来感受一下?”
寂静忐忑之中, 顾少初往前走了一步。
“很好, ”江绝看向他的胸牌,温和笑道:“顾同学,你在演绎这首歌的时候, 共情状态怎么样?”
顾少初微微摇头。
他没太多感觉, 唱歌时感情并不算饱满。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 用你自己的亲身经历, 去找这歌词里的情感记忆。”江绝用报纸卷一点屏幕, 如同催眠师一般沉声道:“这首歌唱的是黎明前夕, 野心在黑夜中燃烧的烈火。”
“顾少初, 你最失败压抑的那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顾少初目光一定, 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所有同学, 还是如实坦言。
“三年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很好, 那场比赛最后怎么样?”
“抢七, 然后输了。”
顾少初在参与这场排练时, 一直表现的相对内敛和平静。
可是一提到过去的遗憾, 眼神都开始无意识转变。
他后来赢了很多次。
更大规模的赛事,更加强劲的对手,以及更高层次的荣誉。
可是再想起那个失败,不甘心和怒意还是会在脑海深处如同荆棘藤蔓般攀附而上。
如果当时战术改变半分——
如果当时他最后没有失误——
“记住你现在的情绪。”江绝凝视着他的双眼:“你其实记忆的很清晰。”
“被压抑的状态,被否定的不甘心,还有所有复杂又细微的内心情绪。”
“现在我们再跳一遍。”
“在副歌之前,顾少初,你要保持现在的这个状态。”
祝熙之站在第二排,全程茫然又好奇,甚至想再举手过去和江老师聊聊天。
他们和江绝大概相差五六岁,但从气质和阅历方面来说,又好像遥远到有云泥之别。
他眨眨眼,再次确认自己的那种感觉。
裴老师,霍老师,江老师,封老师。
似乎每一个赞誉满身的传说级人物,都有种涅槃重生后的特殊气场。
音乐再次响起,少年们开始旋转着聚集分散又汇合。
祝熙之侧头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又看了一眼耐心引导的江绝。
他们会不会也即将踏入一段旅程,以队友的身份共同去经历些什么?
傅明年专心观察着顾少初蜕变般的骤然进步,良久才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祝熙之。
小雪豹子晃着尾巴在神游。
江绝临时出去接了个电话,练习生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在想什么?”
祝熙之晃了晃脑袋:“我也不知道。”
傅明年还在观察顾少初的眼神,半晌道:“江老师好厉害。”
他本来没懂戏感是什么,可刚才看了半场玻璃镜里顾少初的独舞,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祝熙之糯糯的应了一声。
“对了,”傅明年突然回过神来,看向他道:“裴老师是不是教过你什么?”
“裴老师?”
“对,”傅明年试图学到更多技巧:“上期你在裴老师那里学跳舞,然后在舞台上,状态也完全不一样。”
“哦那个啊。”祝熙之会意点头,往后退了三步,侧头对助教道:“拜托再放一遍音乐。”
节奏卷土重来的下一秒,他眼睛一眨就扬了笑容,跳舞时动作明烈流畅,又有当时那种说不出的勾人。
像风月场里摇摆而过的纨绔子弟,像危险而不可捉摸的神秘人物,一抬手一侧眸都尽是掠夺感。
傅明年皱眉道:“就是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绝刚好推门进来,看到了祝熙之跳舞的后半段。
“就是……裴老师当时上课时说,”祝熙之拉好黑白斑点外套,挠了挠头道:“初学者跳舞时想要撩人,得给自己定位一个足够有特点的角色。”
江绝露出了审视的目光。
“就这么简单?”傅明年讶异道。
“就这么简单。”祝熙之溜回原位,大大咧咧道:“我跳舞时给自己定位的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江绝忽然开口了。
“不是特定的人?”
“嗯,不是。”
“没有考虑过别的细节。”
“没有,”祝熙之笑道:“大概想了想,然后就都凭感觉了。”
江绝停顿许久,示意助教回头把这个练习生的联系方式留给自己。
“你也许有潜力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演员。”他笑道:“能这样一秒入戏的可不多。”
与此同时,霍刃在spf的总部安排专辑的配乐和运营。
他许久没有回过这个园区,在看到那栋双子大厦时都会心悸一刻。
他们原本就住在隔壁的那栋楼。
十七层,六个人,无忧无虑,平安长乐。
会议气氛有些许的压抑。
人们都敬畏如今的霍刃,哪怕知道他是曾经的知名艺人,也不敢大着胆子再客套询问些什么。
等下属们抱着文件快速告退之后,裴如也关上了会议厅大门,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们需要谈谈。”
霍刃回过神来,在看向未婚夫时情绪缓和了许多。
“不用这么公事公办,”他扬起笑容道:“晚点一起回去吃饭?”
“现在是商务接洽时间,”男人象征性地理了下领子:“你的这张专辑,原定有十二首歌,已经有九首处在制作中,预计二十天后,也就是七月二十八日发行。”
“对,没有问题。”
“作为你的经纪人——虽然我这几天都在和龙家那边沟通别的事情,”裴如也注视着他,语气平和:“我的建议是,我们提前卖掉其中的三到六首。”
霍刃怔了几秒。
“……卖掉?”
他和裴如也已经认识了太久,知道对方根本不缺钱,也没有半分贪财的可能。
而这里的每一首歌都是霍刃日夜煎熬写出来的心血。
裴如也确认着他的情绪反馈,缓缓地继续往下讲。
“卖到电影,电视剧,甚至是综艺节目里,作为主题曲提前公布。”
霍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在旧观念里,至少是corona没有解散前的旧有认知里,这是一种很掉价的行为。
音乐圈一直有阶级圈,细分在不同的小圈里表现方式也各不一样。
最底层的歌手都逗留在酒吧里,靠唱流行歌赚辛苦钱。
能够拥有经纪公司,发表独属自己的个人专辑,一直是很荣耀和艰难的事情。
制作成本和发行成本都会很高,但也有里程碑般的意义。
三四线歌手、专业科班选手则会献声于大小影视作品的ost。
只有阵容投资足够豪华的作品,才值得大牌歌手主动‘降格’参与宣传。
“实际上,”裴如也斟酌着表达方式,简短道:“时代已经变了。”
“现在一首歌想要出圈,完全是碰运气的概率问题。”
霍刃下意识道:“靠实力已经没用了吗?”
“不,是听众的选择实在太多了。”裴如也低声道:“我们需要在他们做出选择之前,就让他们反复听见你的作品。”
霍刃这两年因为心理创伤,上网频率一直很克制,也不会在论坛微博过多逗留。
但从2010年到2018年,大众娱乐几乎迎来了一波颠覆性变化。
corona是时代衔接处的最后一批幸运儿。
很多人抱怨再也没有听到过好歌,实际情况却是,智能算法在无形中迎合着他们的舒适圈,让固定口味被反复强化。
喜欢古风歌的年轻人可以关注大量的网络唱见,搞摇滚嘻哈的青年可以搜刮无尽的地下作品。
他们根本不需要也不太可能去听兴趣范围之外的新专辑了。
旧时代里,不同风格流派的歌手混在一起,共用同样的推广平台和发行渠道。
如今不同小圈子逐渐固化,能百分百出圈的大火歌曲只有《心肝啊心肝》这种无脑土嗨夜店曲。
——足够简洁易懂,足够魔性洗脑,也足够适合所有任何场合。
霍刃喉头一动,有几分大梦骤醒的感觉。
“你还记得,corona的最后一张专辑吗?”裴如也轻声问道。
“《角色扮演》。”青年喃喃道:“非常成功……非常出圈。”
那张专辑最终拿到了皇冠,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当之无愧。
裴如也微微颔首,凝视着他的眼睛道:“osc皇冠奖的评选,看三个地方。”
“词曲原创度,演唱会现场,以及综合情况。”
这个‘综合’里,既包括了作品对潮流和创意的开拓引导,也涵盖了社会知名度、传唱度、路人综合评价得分等种种。
“我这几天挑到几个很不错的剧本,基本都已经制作完毕,会在这两个月陆续上线——刚好处在全方面的宣传期。”
如果能够共赢引流,对双方而言都会互利颇多。
“有几个虽然没有名气,但在我的判断里,是很好的选择。”
裴如也慢慢解释着自己的建议,每说几句,就停顿一会。
“……刃刃,你在走神?”
霍刃安静了许久。
“你现在每天只睡四个半小时。”
裴如也随即扬眸,神色微变。
“每天八个小时用来经营夜火直播和此刻视频。”
“六个小时处理和我有关的所有事务。”
“你还要去给练习生上课,和不同高层应酬往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时尾音忍着情绪。
“即使到了这种程度,如也,你还在帮我看剧本。”
为我找最好的选择,效率最大化的方向。
现在挑到了三到六个可以合作的项目,就等于裴如也过去曾经看过数十甚至数百个剧本和策划书。
霍刃甚至没法思考他到底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又闷不做声地喝过多少杯咖啡和浓茶。
亲力亲为,不计得失。
而且也从未打算告知半句,自己曾经为了这些事付出过多少,又牺牲过什么。
如果霍刃此刻不问,这些都会像过去种种一样,都被缄默地放在幕后,仿佛只是随手摘了一片叶子般轻描淡写。
霍刃对自己狠的时候没有过半点犹豫,可如今真实看到有一个人为自己奋不顾身到这种程度,反而会无措到想要流眼泪。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值得被你这样地照顾和宠爱吗。
裴如也在这一秒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少被识破过。
这一刻他可以说出很多积压的情话,在看见霍刃的红眼眶时却只想抱着对方摸摸头,再给一个温暖的吻。
他定定地看了他很久。
霍刃红着眼眶看着他,站起身抱过去,压着呼吸抱紧他的脖颈,用力到几乎想把所有感情都借此表达出去。
“老师……”声音是哑的,沾着慌乱尾音颤抖:“你每天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能处理这些事情,我还可以做很多事,不需要被全部分担。”
“你说的那些我都会听,我就希望你多睡几个小时,一个月里好好休息,哪怕就空闲一天。”
裴如也任由他紧紧抱着,失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怎么又在害怕。”
霍刃急促地换了口气,苦闷道:“怕把你弄丢了。”
男人侧头吻他的眼尾,垂眸蹭了下彼此的脸颊。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的不得了。
从一开始就足够值得。
霍刃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他松开男人时很想说句‘我也好喜欢你’,哽了半天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够正式,只低着头把自己的椅子从桌子对面一路绕弯拖到裴如也身边,闷头趴着。
“其实你可以早点跟我说,我去给他们量身定制几首歌也没什么。”
“倒也不用,”男人噙着笑看他:“我舍不得。”
霍刃听着脸上发烫,莫名有种十七八岁时被撩拨的青涩感,把头别到另一边不去看他。
“你继续讲。”
裴如也伸手揉了揉小白狼的脑袋,温声和他讲自己看中的几个项目。
合作公司即将宣发的一档素人综艺,阵容豪华的玄幻电视剧,当红艺人出演的恋爱偶像剧……如此种种,以及并不被业界看好的一部电影。
最后那部《听黄昏的人》是一部悬疑片,投资只有几千万,而且拍摄场景很简单。
导演是蒋麓,主演叫苏沉,两人年龄相差四岁,曾经在知名电视剧里合作过多年。
但在电视剧九季完结之后,他们的职业转型状况截然相反。
一个华丽转身,接连斩获了好几项大奖。
另一个令众人大失所望,如今已被戏谑为烂片之王。
“这个叫苏沉的演员,从前有过……很辉煌的一段过去。”裴如也颔首道:“十五岁就夺得视帝,而且很受老演员和老导演的认可,只是近两年没找到好的作品。”
然后蒋麓在风头最盛的时候激流勇退,今年正式转行成为导演,用低到不可思议的成本导了这部戏。
业界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好这部电影。
悬疑片本来就不好拍更不好卖,苏沉最近两年拍了四部糊了四部,票房最低的那部连四百万都不到——粉丝压根就不买账。
再说了,蒋麓也不是什么专业导演——这根本就是胡来。
霍刃思索片刻,询问道:“你想赌一把的原因是什么?”
“剧本。”
“那部剧本是我唯一完整看完的作品。”裴如也凝神道:“如果情节惊艳,角色和演员又融合度极高,观众缘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珍视霍刃的作品,不会贸然冒险。
如果这个赌被高倍兑现,票房越高,主题歌的传唱度和知名度也越高,是不可多得的大范围宣传机会。
霍刃想了一会儿。
“就分四首,你自由安排。”
裴如也低头又亲了下他的软发。
“明天带你去签合同。”
再回《神佑之选》录制大楼时,江绝和谢敛昀刚走不久。
他们都有行程要忙,发消息约有空一起吃饭。
这半天一过,练习生们像是打过鸡血一样,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了都没几个人想走。
入戏真爽啊!!
a变o变a真爽啊!!!
放我去跳舞我还能再骚一点!!!
霍刃例行过去转悠了一圈,发现好几个练习生都变化很大,这会儿训练服被汗浸透了还满面笑容。
“都还不错啊,”他笑道:“期待你们后天的表演。”
“这几天要定新的舞台妆,记得和化妆师充分沟通,有想法要及时说。”
现在人员减少大半,服装妆容相对的能精致不少。
霍刃心里珍惜过去的作品,特意请了相熟的团队过来帮忙。
挑衣服定妆容的时候,练习生们多少有点兴奋,有种自己马上就要出道的错觉。
“我穿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
“那个胸针好帅!姐姐给我戴那个好不好——”
霍刃呆在现场边写谱子边盯进度,良久伸了个懒腰,起身看每个学生的定位风格。
造型师品位很不错,把每个小孩的特色找的很准。
等逛到傅明年这里,霍刃停顿着多看了几秒。
太内敛了,这样是拿不到第一的。
傅明年属于耐看的类型,五官温润明朗,但被气质压住了一部分,不算突出。
造型师透过镜子观察老板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这个孩子比较沉稳,我们就用了相对斯文的深蓝色。”
傅明年坐姿有些僵硬,看向霍刃时不算自信:“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给他染个银发,要银蓝混色。”霍刃侧身道:“再换一副金瞳,看下效果。”
少年呆在原地:“会不会太华丽了?”
霍刃望着他笑。
“冷暖相济,我觉得也许会很让人意外。”
出于谨慎,造型师去找了一顶银色假发,又找到了萤火金花色的美瞳。
两三笔眉形一改,再照镜子时,少年竟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他果然天生适合张扬显眼的配色。
银发金瞳,长眸挺鼻,几分内敛温和与张扬肆意共存,竟较旁人更融洽。
傅明年眼尾天生微挑,唇形也蕴着桃色,不需要过多点染。
只是严肃认真的气质被这金瞳一衬,便转作了无形的禁欲感。
他是从容的,温和的,像再正直不过的学生会主席。
妖精般的银发流泻在额侧耳边,剔透金眸轻巧一眨,和这印象糅杂在一起便过分撩人。
“好看。”霍刃笑着招手:“有哪个同学不太确定?我来帮你们看看效果——”
“老师看我!!”
“霍老师小傅那也太闷骚了!!!我也要!!!”
“我先来的你们都排队——”
一帮学生高举着手就冲了过来,还有人试图趁乱求抱抱。
傅明年被造型师拎回染发机旁,自己盯了自己好几秒。
他突然从沉闷的重色里被捞了出来,此刻在镜子前怎么看都不太习惯。
“淡金很配你。”旁侧有人笑道:“这样看超帅气,不用担心啦。”
发型师在他的头发上搅拌着植物染色剂,味道像熬到馊的苦中药。
傅明年偏头看见是薄环坐在旁边,正张着手指涂指甲油。
他穿着一身中古巫师般的宽大打歌袍,像是要去给可怜公主递毒苹果。
软刷蘸着樱桃红落在修长指甲上,被浅白指节衬得格外分明。
“……我帮你。”傅明年伸手接过小瓶子。
薄环很配合的张开十指,缎子般的长发蜿蜒着垂在一侧肩上。
樱桃红很适合他。
明快又可爱,观众们一眼就会注意到。
然后就印进脑海里,很难再忘掉。
“涂指甲油的男生很少。”傅明年低着头帮他一笔一笔涂匀,涂好一处便轻轻吹一下,动作很轻。
“等节目播出以后,不怕被攻击吗?”
薄环扬起下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像落了许多星星。
“他们可伤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