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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写了一上午的稿子后,出门吃午餐。走到“落生花生态美食馆”,我朝里一看,里面暖黄的灯光环境更加煽动了我本来跃跃欲试的心。这里的生意这么好,菜居然很难吃?我终究是走了进去。
这真是一个适合调节心情的地方,大面积的仿真塑料草皮和各色小花,局部的山水小景让人有种身处森林中的感觉,在炎热的夏天坐在这样清新优美的地方听着水流清脆悦耳的声音就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每个餐桌与周围空间都采取了三面隔断的设计,尤其适合想放空情绪和寻求安宁的一个人或两三个人的小团体。
当时正是下午两点半,不是饭点,但店里的客人却不少。我看了一下菜单,点了酸菜鱼、麻婆豆腐和炒青菜。
菜的颜色和样子与一般餐馆的有一些差别,我却对它们有着似曾见过的感觉,特别是青菜的炒法,味道是特别,却好像在哪里吃过。
当我又一次看见“落生花”三个字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嘲笑自己想多了。可当我抬头看见那个走进来的人,我后悔走进这个地方了。
刚才给我点餐的服务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晓生哥来啦。”她笑得又神秘又兴奋,年轻娇嫩的面容越发光彩了。
他看向那张灿烂的脸,嘴角微扬,礼貌地点一下头:“嗯!”
而当我看清楚他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地看见了坐在面向门口位置的我,我们都躲闪不及。
我看到他的脸色逐渐由惊讶紧张变得平静舒缓。我想,他在我脸上看到的是同样的过程。
他微微一笑,然后向我走来:“回来了?”
我缓缓点头:“哦。。。。。。嗯。”
他也点点头,然后向我示意对面的座位说:“可以坐下吗?”
我说:“当然可以。”
我以最大的自控力把眼睛直视他,自信地微笑,我想我没有失态。
刚刚那个服务员小姑娘在店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打量着我们,她的脚步跟神情一样的暧昧。她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事情似地朝我身后小跑去了。
顾晓生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眼神似乎带着点凄然?我有点不自在,就改问他:“这家店,是你的吗?”
“是,但不属于我一个人,跟两个朋友合伙的。”
“哦,你们真的成功了。祝贺你们。”
他看看桌上的菜说:“你还没吃饱吧?继续吃吧,这个味道,你应该喜欢。”
我点头:“嗯,很好吃。”
“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在别的地方,聊聊。”
“这个。。。。。。”
“这么久不见,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像朋友一样。”
我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说:“那好吧。”
他说:“我记一下你号码,把手机给我,我拨过来。”
我把手机递给他。
“我的号码没有换,一直是以前那个,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他拿着我手机一边拨号码一边说。
有些曾经烂熟于心的东西,用一生的时长都不足以忘记,想忘都忘不了,就像小学的时候背过的某首唐诗。
隐约听到身后有女生议论嬉笑的声音,想必是店里的那些女孩子们就她们这个帅气冷酷的老板跟我这个陌生女人的关系在极尽想象力呢。
他把手机还给我后,我说:“那我先回去了,我们今晚再聊吧,你先忙。”
他问:“你在哪落脚?”
我说:“离这不远,就在前面的便捷酒店。”
他说:“好,那我今晚去那等你。”
“行,今晚见。”
“欢迎你。。。。。。再次光临。”
我点点头说:“谢谢。”
三年时间,他长高了一点,又清瘦了些。
第一眼看到他就让我想起那一年在机场看到励凡的样子,是啊,那个时候的励凡,跟现在的他是一个年纪。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比当时的林励凡阴郁了许多,也比以前的顾晓生阴郁许多。
那久违的笑容还不曾见到,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难道是过得不开心吗?落生花,落生花,这个名字,跟我们有关吗?如果他过得不开心,那跟我又有没有关系呢?
他还是那个习惯,到了你的楼下才告诉你他已经出门。还在睡觉的我再怎么加紧收拾也需要他等上至少二十分钟。
他说要带我去一个老地方,我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过小溪村对面的街道。
我疑惑,当年的我们好像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值得玩味的回忆。
他突然停下来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家快餐店,是那家熟悉的快餐店,它的招牌和装修一点都没有变。
我一阵惊喜:“啊,原来是搬到这里来了,我以为它已经不在了。”
我一时忘情,满怀欣喜地转向他,撞上了他正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一下子被拉回了和他的尴尬里。
“现在我才真的觉得你回来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他说:“进去吧,我请你吃排骨饭,还是那个味道。”
“两份排骨饭。”他一边掏钱包一边说,又转头面向我:“说好了请你,别又拿钱了。”
我们站的位置和当年一模一样,我看着他掏钱的样子,时间仿佛像电影里一样,闪回到了四年前,只是我记得他最爱吃的是卤肉饭。
“你最喜欢的不是卤肉饭吗?口味变了?”
他没有回答我。
按照习惯,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样的角度,窗外边的风景却由拥挤喧哗的小吃街变成了视野开阔的城市干道,车水马龙,人却不可见。若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看到这种空旷会生出一种深深的落寞吧。
那依然是最好吃的排骨,久别重逢的味道,感觉很奇妙。
他吃饭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沉默,像带着心事。
不同的是,现在我也能和他吃得一样香了,看着我面前干净的盘子,他似笑非笑地说:“以前你每一次吃饭都会剩下一半以上,现在。。。。。。不一样了。”
我略微笑笑说:“总是浪费食物,不应该的。”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
从餐厅出来,我们在马路边上散步,场景恍惚有些不真实,我不敢相信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并肩走在一起。
他先打破了平静:“小落,你瘦了很多。。。。。。没结婚吧?”
我说:“结婚还早呢,瘦是因为这几年工作有些辛苦。”
原来当年我走后顾晓生去找过我,当时我已经在A市,手机号码也换了,他联系不上我,只好在我住过的地方等着房东,直到房东告诉他我去了A市。
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他没有我任何亲人朋友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当初我随口告诉了房东我的去向,那这几年他会连我到底是在与他近在咫尺的小溪村,还是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都不知道。
我对于当年他在分手不久后去找我并不觉得奇怪,可是他接下来告诉我的,却是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我走后的两年里,顾晓生没有给自己放过一天假,他在建筑公司拼命接项目,做兼职,做投资理财才攒下足够的资金和两个朋友一起创下现在的“落生花生态美食馆”,店的名字是他起的,店里的几个招牌菜都是他的手艺。
我说:“其实你若是在建筑公司好好做下去,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有很好的前景,又何必这么拼命呢。”
“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安分的人,做不到一辈子朝九晚六地上班,更受不了看别人脸色生活,我一定要自己做出点事情来。再说,我当时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我理解他所说的,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嗯嗯”回答他。
其实我想问他为什么把店名取做“落生花”,可我害怕听到答案,原因不管是不是如我所想,对于我的心情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好结果。
可还没等我决定要不要开口,就无法避免地被卷进了这个事件里。他站住在我面前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它‘落生花’吗?”
我心惊了一下,然后自动忽略自己的自作多情,平复心绪,说:“这个名字很好,很符合你们餐厅的主题,自然、清新、朴素。”
他说:“还是你了解我。”
我无奈,如果了解一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事就好了。
他接着说道:“里面有我们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难以置信我听到的这句话。
“我就是希望你回来的这一天,看到这个名字,明白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看到,因为你一定会再回到这里。”
我说:“可是这些并不能代表什么。”
往事一幕幕重现,埋藏了三年的委屈和心痛好像又突然疯狂地卷土重来,我转身欲离开。
他拉住我的手:“小落,当年失去你,是我自己埋下的祸根,我不敢埋怨你的不辞而别。可是我现在必须要对你说出心里的话,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我挣脱不了他,也不想刻意逃避什么,不担心会受伤就不怕去面对。他已经不是那个仅凭一句话就能让我在天堂和地狱间急速转换的男孩,我也不再是那个在爱情中战战兢兢没有安全感的羸弱姑娘。
我们在路边的一家咖啡馆相对而坐。
他告诉我,在我之前,他有一个从初中开始,谈了整整五年的女朋友。最开始,是那个女孩在学校的时候追求他,他被女孩的热情感动和征服。
在顾晓生混迹于社会的那两年里,女孩也始终不离不弃。他爱这个单纯开朗的女朋友,用毫无保留的真心保护和疼惜她。二十岁的那年,他们开始在N市工作,女孩在工作中结识了一个三十岁的生意人后,提出分手。“她告诉我,那个人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她急切地想要满足她的各种欲望。”
他们分分合合的闹剧导致顾晓生对我亲近疏离的态度切换,我在他们的故事里充当的是如此卑微可怜的角色。
这段经历使顾晓生不再敢轻易相信女孩口中的真心,更不敢毫无保留地再去爱。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只是把你当朋友,对于我父母的顾忌也是真的。可是当我发现我想你的时间比想她的时间多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的感情了,直到见到林励凡,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他呼口气,平复着有些激动的情绪。
我看着窗外默然。
他继续说:“我所有的冷漠,不管是在见到林励凡之前还是之后,都是因为害怕自己再度沦陷,害怕你的离开。”
我悠悠地说一句:“原来是我不能让你放心。”
“在我想对你放下全部戒心的时候,你跟我说分手了。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叫齐了所有的好朋友,说我要带女朋友来给他们认识。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你。”
原来,他要告诉我的,是三年前一个更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