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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何沐声就收到肖梦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何老师,我今天有事,不能去上课了。”
在何沐声的印象里,这还是肖梦第一次请假,上次即使生病,她依然坚持按时上课。何沐声赶紧把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
他看了一眼日历,仿佛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今天天还没亮,肖梦就出门了,一袭黑衣如每年的今天一样。她在路边的鲜花店买了一束满天星,那是外婆生前最喜欢的花。
从学校到陵园距离不算近,即使坐车也要半个小时,但是肖梦一直坚持步行。在路上,许多和外婆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六岁的时候,外婆在画板前画画,她坐在外婆身旁。
“外婆,你画的是什么?”
“这是两匹骏马,梦梦,你长大以后也要像马一样,勇往直前、不畏艰难。外婆不能一直陪着你,你不要害怕,要一直向前。”
“不,我要外婆一直陪着我。”
外婆笑笑,“外婆也想一直陪着你。”
“外婆,我也想画画。”
“等梦梦长大一点,外婆就教你。”
“好,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外婆慈祥地看着她,“好、好、一百年不许变。”
九岁的时候,在外面受了同学的欺负,回来抱着外婆哭泣。
“呜呜、呜呜……”
外婆从屋里出来,“我看看,我的宝贝外孙女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和外婆说,外婆给你做主。”
“他们、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说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爸爸妈妈工作忙,忙完一定会回来看梦梦的。再说,梦梦还有外婆,外婆永远不会离开梦梦。”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外婆,“真的吗?”
外婆轻轻拍打她的背,“当然是真的了,外婆什么时候骗过梦梦。”
十二岁的时候,学校要开家长会,可外婆年龄大了,腿脚已经不利索了,思来想去,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外婆,她已经做好了被老师批评的准备。
家长会那天,她竟然在校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外婆拄着拐杖,一步步地向她走来,每一步走得都那么艰难。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外婆,你腿脚不好,以后不用来了,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什么事也没有我外孙女的事重要。”
她扶着外婆向教室走去,她感觉那是她这辈子走得最漫长的路。
十五岁的时候,外婆生病住进医院。
“答应外婆,今后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不,外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傻丫头,外婆的病,外婆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要外婆离开我。”
“梦梦,你还有爸爸妈妈。”
“不,他们不是我爸妈。”
“梦梦,相信外婆,他们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能让他们不要自己的女儿。”
“梦梦,记住外婆的话,原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
肖梦多么希望脚下的路没有尽头,似乎这样,自己和外婆间的故事也会继续,永远不会停止。
来到外婆的墓碑前,肖梦把花放下,她有好多话想说。
外婆,我今年上大二了,再有两年就毕业了。我正在学画画,小时候您说过我手指修长,很适合拿画笔,您还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教我画画,可惜再也没机会了。说到这,肖梦已经泣不成声了。肖梦想起来,外婆墓碑上的照片,是外婆陪她去春游的时候她给外婆拍的,那是她给外婆拍过的唯一一张照片。外婆,我说过,等我长大了,赚钱了,要带你去好多好多国家,吃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你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外婆,我好想好想你。
哭泣有时候也是一种发泄,那些埋藏在心底,不愿意轻易吐露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
对了,外婆,现在教我画画的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师,他办过好多次画展,还有很多媒体采访过他,我从来没见过画得那么好的人,我能跟着他学画画,您一定很高兴吧。
肖梦没有发现,自己没有和外婆提安晴,也没有提丁默,唯独说到了何沐声,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把何沐声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每年的今天,都是肖梦心情最沉重的一天,多年前的今天,外婆在睡梦中永远地离开了她。当她一遍遍地回忆起白色单子盖住外婆脸的那一幕时,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肖梦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陵园,多年前外婆去世时,那种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恐惧感和无力感又涌上心头,漫漫人生路望不到尽头,可一切的酸甜苦辣她只能一个人品尝。
走着走着,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何沐声,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是刚上完课吗。
“我一朋友家在附近,我下完课过来他给他送一幅画,没想到碰到你。你怎么在这?”
“今天是我外婆的祭日。”
“哦。”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肖梦当然想不到,何沐声是提前下课十分钟,特地赶过来的。
何沐声笑着对她说,“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肖梦不需要问去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值得自己信任的。
车行驶了好远,终于到达了山顶。
肖梦有些诧异,“这是?”
“下来看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一下车,肖梦喜欢上了这里,因为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城市。肖梦站在山顶,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视野变得如此开阔,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心情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这里可以算是我的秘密花园,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过来,把心里想的大声喊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何沐声说。
“你也会有不开心的事?”
何沐声笑笑,“那是当然了。”
“还记得大学毕业那会,我同学都去了什么设计公司、影视公司,但是我坚持想走职业画家的道路,结果那会我画得也不如现在好,当然也没啥名气,我的画基本都没有卖出去,只能留着自己欣赏了。画卖不出去,我就没有经济来源,也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当时穷得裤兜比脸都干净了。”
何沐声接着说道,“我记得我最穷的时候,兜里只剩下二十块钱了,买了七包方便面,吃了一个星期。那会我还穷乐呵,每天跑十几公里来这山顶大喊,我一定能成画家,我一定能成画家。幸好那时山顶没人。”
肖梦没想到,如此光彩照人的他还有如此艰难的过去。她想起了她手腕上的那些伤疤,那些伤疤又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呢?
肖梦知道,今天何沐声的行为、话语看似是无意之举,实则都是有意为之。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语,甚至没有问一句“你还好吗?”,却把她带到山顶,说着自己心酸的过去。他是在用自己亲身的经历告诉她,人生道路上哪会一帆风顺,没有过不去的坎坷,也没有不经历风雨就能看见的彩虹。
肖梦鼓足勇气,站在山顶大喊,“外婆,我想你。”
沉淀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