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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的一声“是”,让千流眼中风起云涌。想杀他的生灵太多太多,自是不会多它一个。可却独独它的杀意,让他动怒。褐色的眸急遽收缩,边缘的金迅速延展,他体内真气波动震荡,只需稍稍释放出星星点点,缠抱住他的白猫都会被绞成残渣碎沫。
他眼中杀意已深,却在看到紧紧闭住双眼,眼皮如抽筋般颤动,全身又僵硬如铁的白猫时,脑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它在害怕,它并不是真的能够做到视死如归,它不仅害怕,还怕得要死!可即便是这样的害怕,它却依然要拖着他一起死!
为什么,到底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只为它那个所谓的没血脉关系的弟弟?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跳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漆黑无月的夜,天空飘着雨,银袍紫带的小男孩,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比自己身量还要高的重剑,他的身上脸上,伤痕处处,流出的鲜血混着雨水几乎要汇成了红色的小溪。他双腿都受了极重的伤害,此刻已无法站起,他望着那转身要走的玄衣少年,无助地喊:“哥,哥!不要走啊!哥哥,你走了,我会死的!”
玄衣少年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冷漠:“若我留下来,死的就会再多一个我。”
“可我是你弟弟啊!”
“弟弟?别傻了,若你还能活下来,便要记住,谁的命都不如自己重要,哪怕是血缘至亲。这便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哥!”小男孩绝望地望着少年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四周传来“荷荷”怪声,空气中涌动着臭气熏天的腐烂血腥味道,数以千计的腐尸正向他团团包围过来。
雨水包含着泪水,合着他脸上的血,弄花了他玉白漂亮的脸蛋,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重剑,他还是无法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直崇拜着的哥哥会丢下他?
画面如流影,深埋在十几万年前,偶在午夜梦回一闪而过。千流皱了皱眉,眼中的杀意却渐渐的淡了。
就在一个意念变转间,他们已不知又坠落了多少高度。千流扫了一眼脚下深渊,下面火光穿透逐渐稀薄的雾,似是一大片藏在地下的火窟。热浪一股一股翻腾上来,灼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千流反手搂住绛雪那加粗了不止十倍的肥猫腰,准备施法一跃而上,跳回原来的山洞之中,可此时他突然闻到灼热气浪中卷带出的异样气息,不由心中一动,索性放弃了一切自救的手段,反客为主地以更快的速度抱着绛雪往下坠去。
越往下,炙感越重。两边石壁上寸草不生,有隐隐红痕流窜,仿若流火。
绛雪一直紧闭着双眼,只听到耳畔风声呼啸,忽觉位置有了改变,睁眼一看之下也是惊楞,难道是这魔君脑子突然出了问题,竟然丝毫不抵抗,还反以这种自杀式的行为主动一头撞下去?
大概是感觉到了绛雪的凝注,千流低头与它对视一眼,忽地唇角拉开一个森然笑意:“既是你这么想死,咱们就来个壮烈些的,也不枉同生共死一回。”
疯子!绛雪瞪着魔君,那一刻终于懂得何为疯魔。
再说山洞内的烟蘅,他应变已是极快,发现魔君被绛雪拖入缝隙,一边应付着所剩不多的金甲虫,一手便去拉手中的绳索,那绳索还捆在绛雪的腰间,他只需催动灌输于绳上的术法便能将绛雪召回,然只觉手头一轻,猫与魔君未曾得见,回来的却是一端焦黑,明显被灼断的一截空绳。
烟蘅大惊失色,不见明火,只凭气浪就能他这法宝蛟筋绳灼断的,必不是普通世间之火。若是好死不死碰上三火之一,魔君岂不是正逢天敌?
烟蘅无心恋战,可那金甲虫却是一旦出动,至死方休!烟蘅就算想立即跳下去寻找魔君,也得先留住命才行。
他一侧身,快速地击落一只金甲虫,似有一抹红光从他身旁一闪而过,消失于洞底的裂隙中。烟蘅只以为是眼花,不曾停顿分心,终于消灭了最后的几只金甲虫,正待飞下裂隙,忽而地底传来隆隆闷响,在一通地动山摇中,大小不一的石块从四壁疯狂滚落。烟蘅及时躲过碎石的冲击,再寻望裂隙,却发现所有的裂缝全都已经被重新合拢,竟没有留下丝毫曾经裂开的痕迹。
烟蘅扑过去,一通仔细寻找观察,眼中却慢慢呈现出失望之色。他焦虑如焚,若魔君真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那一刻,他简直是无比地痛恨着那只该死的猫!
绛雪狠狠地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而他们还未坠入谷底。这种等死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不知何时是尽头,心一直吊在那里,绛雪不由在心头骂了一声娘,这年头,怎么连求死都这么折腾?
忽闻耳边声声巨响,不知是不是它的视觉出了问题,它只觉两侧山壁在动,并且是向中间在压拢过来,它睁大眼睛,看着那山壁石缝中流动的如有生命一般的火焰,就像是无数藏于山壁内的凶兽在吐着猩红的舌,狞笑着向他们伸来。
难道他们最后不是会被摔死,烧死,而是要被活活挤死吗?
千流亦发现了此时的变化,低咒一声,忽然一个翻转,低喝道:“抓稳了!”一声宝器神兵出鞘才会发出的铿锵清鸣自绛雪耳畔响起,绛雪只觉眼前一花,它本是被千流拖着大头向下,此时却感到视角恢复了正常,而它身前的魔君已不见踪影。
它低头一看,不由张大了嘴巴,“哇”字虽没有吐露出来,但眼中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它此刻的震惊。
它的脚下是一炳纯黑的巨剑,它化为巨猫,已是体型增大不少,可它此时站在巨剑之上,却只占据了剑柄上的三分之一。
那宽大的剑锋,闪着乌沉沉的暗光,上有银色的暗纹,古朴端华,剑柄却风格突变,上缠金丝,垂以华穗,编珠玉绦结,飘荡着一股子艳华奢靡之气。
绛雪不由抽了抽嘴角,这——难道就是魔君千流的真身?
它知妖界之妖多是以有生命特征之物修炼而成,而魔界则是多以无生命特征的物质修炼而成,当然,经过千万年的演变和聚合,各界都有不同物种的融合,也不能再单纯的以先前之规来判断界籍,但千流既是魔帝之子,必然还是有着相对纯正的血统吧?
“魔君?”绛雪忍不住低头对着那流光灿灿的剑柄唤了一声。
然而剑柄并未回答,剑锋还在继续放大,直到剑尖与剑柄的顶端都抵住了两侧山壁。
“喀啦啦滋”一连串的刺耳声响,在山壁间回荡,剑尖划过山壁四溅起的火花,连成一串流火。绛雪在颠簸不已的剑柄上,急忙伏身将四爪紧紧勾住边缘,以免掉落。
山壁在呈三角形合并,上面的山壁已重新连和在一起,而下面的山壁,因巨剑两端撑住了两侧,被强行分开,但山壁仍在蠕蠕运动,巨大的力量,将巨剑挤压得咯吱作响。锋锐的剑尖,一路下划,愣是将一侧的山壁划出了长而深的剑痕。
由于下滑的阻力,导致了剑身开始灼烫起来,而从地底而来的气浪亦渐渐露出火光,火红的颜色将剑身都映红,绛雪只觉四个肉垫下面温度越升越高。
“刺啦”一声响,是绛雪伤口中滴下了一滴血,正滚到滚烫的剑身上,立刻蒸腾为水雾,冉冉而起。但同时,连绛雪都清楚的感受到,身周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低了大半。
绛雪愣了愣,又一滴血滚落下去,同样的声音响起,这一回似乎连剑身上的火红霞光都暗了几分。
绛雪脑筋急转,忽想到酷爱红衣的家伙曾在闯出天雷阵时以它的血做法,当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此时想来,难道是它的血中有什么奇特之处被那家伙发现了?
来不及细想,巨剑的周身越来越红,上面的银纹隐隐有融化似的迹象,绛雪忽地亮出前爪锋利的爪尖,对着自己身上已渐渐凝住的伤口用力一划,伤口瞬间被撕裂得更开,血流如注。
她爪尖凝出一条水柱,将体内的鲜血引流而出,化作雨雾喷向整个剑身。剑身巨大,一次不够,就两次,三次,如此循环,剑身终于恢复了乌沉的色泽,四周的热度也不再那么炙烤灼人。
绛雪嘘出一口气,才感到脚下阵阵虚浮。剑身此时恰好划过一处凸出的巨岩,引起强烈的晃动,绛雪一不留神失足跌下。
此时距离地底不过百余丈,已可见下方跳动燃烧的火焰,绛雪想要控住平衡,却有些力不从心。这时上空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坚硬物器被折断的声音,而下一瞬间,绛雪下坠的势头已然停住,有硬邦邦带着余温的东西将它托起。还是那炳剑,只是此时缩小了不少,剑周银光闪出层层飘动的剑气,有如云雾缭绕。
轰的巨响引得绛雪抬头观看,上方曾被巨剑撑开的山壁合上了最后一丝缝隙,他们继续在下落,下面的空间豁然开朗,他们此时就像被吞入了一只巨兽的腹中,上不见天日,而下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