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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飞鹰》剧组在电视剧金牡丹奖上大获丰收。
最佳剧集、最佳导演、最佳男主演、最佳编剧,甚至最佳新人竟然全都雀屏中选,狂揽五项大奖,成为当晚最大的赢家。每隔一阵,剧组的座位区就要有人起身领奖,轮到顾阳时,整个会场内更是掌声雷动,坐在高处看台区的粉丝挥舞起自制的灯牌和条幅,为他整齐地呐喊出加油的口号。
这几个月来,他的人气实在上升得厉害。之前在路上,经常有路人会叫错他名字,把他认作团队中的其他成员。当然,这也跟公司选拔偶像的审美有关系。据说BP公司选拔男艺人有个特别的外形打分公式,身高不能低于180,相貌要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所有人在初选时都要先拍一张正面和一张侧面的照片,放到公司专门的软件做一个评分,低于一定分值的会直接淘汰。有些入选的练习生如果颜值分数偏低,还可能被公司拎去整容,而万一整坏了,分分钟都可能弃用。
如此选□□的偶像,简直比选妃的入围难度还大。而最后挑出来的人,当然论美貌都不相伯仲。
顾阳从座位上起身,十分有风度地欠身向舞台行礼,左中右各一次,然后180度转身,向身后看台上的粉丝们招手示意。他这一套招呼礼貌又周到,也是公司训练的产物,只有真正熟悉他的粉丝们才能从细微的区别中看出来,今天的顾阳似乎没有那么高兴。
他上台,接过奖杯,向台下的坐席扫视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遍寻无果之后,只得清了清喉咙,准备发表获奖感言。
顾阳的发言稿是公司宣传拟定好的,中规中矩,每个获得提名的人不论获奖把握有多少,都会事先准备这么一份。稿子里把所有该感谢的名字都列上了,真要一个不落的都念出来,还非得加快语速不可。
“今天有幸拿到这个奖杯,我想感谢……”顾阳眉头蹙了蹙,忽然停下。
台下的粉丝似乎感觉到异常,加油的声音也默默压低。
顾阳把稿子收起来,不打算读准备好的获奖感言,他一手扶着话筒,微微前倾了身体:“其实,这个奖杯我受之有愧……”
台下一片哗然,没有哪个得奖者会拿了奖还做如此发言。他这么说话,莫非暗示奖项评选不公?这将评委会置于何地,又将被淘汰的其他候选人置于何地?
有时谦虚过了头,往往会被人当成虚伪。席上但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们,都为他这样冒险的发言而捏一把汗。
“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拿奖。”顾阳望着黑压压的坐席,没有理会那些惊诧,“大家都知道,一开始,我的演技曾引发过很大话题,当时所有人都说我演技不行,演不好楚鸣。说实话,当时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角色的台词太困难,就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下来,也像是在说外星语,怎么说都不对味。我和这个人物好像隔了厚厚的一层墙,我穿不过去,他也破不出来,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重叠在一起。”
观众席渐渐安静。顾阳的演技受到质疑的新闻大家都记忆犹新,那段时间也是《王牌飞鹰》这部剧最艰难的时期,剧组正在拍摄中,谁也没有办法拿出证据扭转舆论,只有死扛着呼吁换角的压力硬拍下去。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剧组却相信我,大家不厌其烦地帮助我。行内人知道,牟家班是业界的一块招牌,他们多年来与各大电视台合作了许多有口皆碑的大戏,这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是身经百战的前辈。而我是新人,是白纸一张。如果没有他们的包容和提携,我真的没有今天。我身上的每一笔每一划,是他们帮我写上去的,我今天拿到的奖杯,也应该是属于他们的!”
现场爆发出轰然的掌声。顾阳说得声情并茂,他难得在人前表现得如此动容,灯光打在他脸上,可以看见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观众席中的粉丝被他说动了,有人爆发出一声喊“顾阳好样的”,紧接着“顾阳你最棒”“顾阳不要哭”等等喊叫声也纷至沓来。
顾阳低头拭了拭眼角,继续说:“在这里,我要感谢剧组里一个特别的人,她为了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新人,宁愿牺牲自己的时间,不计辛苦地帮我。也许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对我而言,却觉得能够遇到她实在是天大的幸运。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义务对你好,是她的善良,让我觉得有了全力以赴的力量。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郑重地对她表示感谢,今天在这里,我想说……”
发言已经超时了,编导急得在舞台边画圈圈,主持人不得不出言打断他:“谢谢,顾阳的发言真是非常感人,我们看见台下的牟导也红了眼圈呢。很可惜我们时间有限,不如请顾阳先下台稍作休息,我们请上下一组嘉宾,为大家介绍下一个奖项的得奖人,有请嘉宾!”
顾阳微微叹了口气,台下没有他想找的人,台上不能说他想说的话。他垂下手,握着沉甸甸地奖杯,并不像一个荣誉加身的赢家,反而是有些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仍有些不甘心,倾身问旁边的副导演:“夏老师还没来吗?”
“哦,刚才小夏来消息,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工作室去了。”
“不舒服?”
“可能肠胃不好吧,老毛病了,以前也老犯,作息不规律,干这行都会有的老毛病。”
顾阳得到答案,不知为甚,心中稍微安定,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夏晴的工作室。
她拿起遥控器,把直播的金牡丹奖颁奖礼的画面关上。
电视的最后一个画面刚好捕捉到顾阳接过奖杯后的表情。夏晴真怕自己再看就要发条信息过去,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得个奖还愁眉苦脸,被小报抓到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手机屏幕被滑开,夏晴踟蹰半天,终于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
瞿少川之前劝她的话还历历在耳,虽然她嘴硬不肯承认,但内心的感觉骗不了人。
再待在那个地方,只会让她觉得羞耻,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口每分每秒都在互相驳斥。就像一个嗜甜的人对着满桌糖果,还要拼命安慰自己与它们毫无关系。
一旦她坐在那,就忍不住会去猜测,这段日子以来顾阳像只温顺的宠物一般粘着自己,究竟是将自己当做了□□,还是有别的什么意义。
很可惜,夏晴没听见顾阳最后被打断的那部分感言。他的即兴发言实在太长了,长到节目组不得不自作主张地进了广告,电视机前的观众压根就看不到最后一段的“特别感谢”。
不过,就算现场的观众们听到了,也没人明白他什么意思。顾阳这番话究竟是想说给谁听,说些什么,恐怕除了他想感谢的本人,不会有人能够懂得。
夏晴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靠在转椅后背上。她一回家就换下了礼服,卸掉了脸上的彩妆,把额前的碎发朝天扎了一个小辫儿,为了打消脑中胡思乱想的念头,打开了电脑文档,准备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每个人的成就背后总有看不见的辛苦。
夏晴在这一届的金牡丹又让别人帮忙领回了一樽奖座,算起来,已经是她捧得的第二座奖杯了。多少编剧终其一生都难企及的奖项,她不到30岁却拥有两座之多。这些成就固然会让外行人羡慕,但只有真正了解这份工作的人,才会知道每一座奖杯背后凝聚的汗水。
手头上的新工作依然是民国背景的电视剧,篇幅更长,50集,谍战片,双男主设定。其中一位夏晴已经想好了要用顾阳,要是这事现在就传了出去,恐怕那个“抱大腿”之说又要再添一笔新证据。
的确,要不是因为她对他的个人偏爱,以顾阳目前的演技和经验,演一台大戏的男主角还是为时尚早了一点。
然而夏晴不理会这些,她只觉得在这个男孩上看到了许多闪光,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动人,让她禁不住提笔,把他化成剧本中的人物,送上那个绚丽多姿的舞台。
所谓灵感缪斯,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会禁不住地在脑海中描摹他的动作,想象他的语言,这虚幻的形象太生动,非得要落实在纸上,看到他被演绎出来,才能够觉得满足。
邱振轩这个人物,几乎就是顾阳的美化版。角色以他为原型创作,演绎起来难度大大降低。不仅如此,在场景与情节上夏晴也有过精心设计。因为顾阳练舞,肢体协调性很好,就在戏里为他适当增加了一些打戏,方便他进一步发挥个人魅力。
整个人物就好像是专程设计来突出演员本色魅力的,会让熟悉顾阳的人在角色身上看见他的影子,但在戏剧效果上却更加饱满有张力——一个初出茅庐个性耿直的谍报人员,跟着前辈老鸟一起磕磕绊绊地执行任务,平时看似表现愣头愣脑,关键时刻总能化险为夷。
最后,菜鸟也成长为了老鸟,在关键时刻大放光彩,反过来救了当年□□出自己的前辈,正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情报人员。
这样由金牌编剧度身定做角色,就是多少一线大咖想求也未必能求到。顾阳不过一个菜鸟演员,竟然能得到如此机会,也无怪乎有许多人会嫉妒,羡慕得眼都红了。
流言蜚语固然可畏,但要是当真为此改变计划,就太可笑了。
阴暗是小人们用来掩饰懦弱的盔甲,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应该无视这些诡计。
夏晴没有理会这么做会招致的质疑,因为她为他写戏,本来就与顾阳本人并无关系。
夜深人静,她对着文档敲敲打打,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删了写写了删,这些都是创作中的常事,有时候写到肩背酸痛,就伸个懒腰,听听音乐再继续奋战。
音乐便是早前顾阳温柔哼唱的声音。
如流水一样,轻轻滑过心头,把焦躁一一抚平。像有双手,牵引着她,在这自在的空间里轻松地旋舞。
门铃忽然响起。
夏晴愣了愣,想起自己应该没叫外卖。
这大晚上的,照例不会还有人来。莫非是音乐放得太响了招来楼下的住客投诉?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猫眼,眯起眼睛一看,却是彻底傻眼。
打开门,看着面前的人发愣:“你、你怎么来了?”
顾阳看见她头上的小辫子,噗嗤一下笑出来,而后抬手扬了扬外卖的塑料袋:“我来给夏老师送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