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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这不打紧,以后可以慢慢教。
几个学生便是楼家大小姐云阳、二小姐锦茵,小公子荣哥儿,楼姨娘的公子文叶映,以及景辛子、景寒烟兄妹。
大大小小的坐了几桌。不知这几个学生学业是不是等齐,待会还要一一考校一下。
张先生将手背在身后,拿出几分先生的威严,踱步在课堂里走了一遭,似乎在看学生们课前的准备怎么样。嗯,都不出声,还是很乖嘛!
此时无声胜有声。
张先生的教学方式主要是读。
“现在大家一起跟我先读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张先生摇头晃脑,表情也配合的非常好。
课堂里响起了郎朗的读书声,但是明显磕磕巴巴。
学生们一开始读并不要求立刻懂,只在读得不顺畅时,张牧遥便停下来,耐心再教一遍,这也是做先生的耐心所在。
开课的第一天,学生们倒也听话,张牧遥并不知其中缘由,心里很满意,又讲了一段春秋谷梁传,“癸末,葬宋缪公。为什么到了癸末才将宋缪公安葬呢?因为当时遇到了危难,或者说当时有大事发生,以至于……”。
景辛子和叶映坐在一起,听先生如此说,不由想到,或者当时宋缪公也曾经还阳,以至于没有按时安葬呢?
第一天的课是新奇的,大家都认真的听。难为这些自由掼了的孩子。
还另一个原因则是,今天下学后,云阳小姐要收徒弟,还定了那新奇的规矩,人人心里的压制着兴奋,等着下学去围观。
南城楼府前街,日影虽已西斜,但人头攒动,比上午时更热闹。摊贩们为了要看这场热闹,早早便收了摊。
四周也已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占据有利地势。楼府的小厮们正维持着秩序,每个要下场的人都要验看号旗上的名字。
几匹高头大马,影子拉得长长。云阳和景辛子、叶映等人骑在马上,一面看着在街上准备好出发的人。
“看啊,那位就是楼家小姐。长得真好看。”
这话语引得众人随着望过去,那马上的少女身姿挺拔,嘴角微扬,目光带了几分灵动微微凝视过来。
只这一瞥,众人都惊为天人。
“啊呀,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是啊,好美啊。”
“她的皮肤为何那么白?”
“听说每天用牛奶洗面。”
“啧啧,这楼家可真是奢靡至极,回家我也淘弄些羊奶渣子让我闺女洗洗!”
“好看有啥用?还缺点大家小姐的矜持。”
“这楼家小姐脾性古怪,你就看做这么一场子工事,选个徒弟也像撒网捕鱼,这哪里是斯文人做的事?”
“这叫什么事啊,倒比过年还热闹。”
“什么事?你不是也说了?撒网捕鱼,不是人去决定逮什么鱼,是让大海来替你选,这叫海选。”
张牧遥与木管家站在边上听那些人议论,收回视线摇头一笑:“这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好生无聊,我还是回去备课吧,那才是代圣人立言的正事儿。”
“斯文也不能当饭吃,看看无妨。”与张先生想的不同,木管家此时饶有兴趣的看着场内。
“你看,除了那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个个都穿着短打衣衫精神抖擞,想必都有了十足准备。你们猜这谁会赢?”一人笑问道。
“当然是跑得快的那个。这跟斗蟋蟀斗公鸡是一个理儿。”
另一人答,“那几个公子哥穿得倒是华丽,瞧,还在往衣服上洒香粉呢,他们就是闻不得汗味。一会也不知谁会撞大运,跑进六个人的人选里去。”
“楼家这回又要发大财了。听说后院堆满了银锭子,县老爷把县衙的兵都拉来了,日夜看守呢。”先一个感叹说道。
“你见别人交银子了?没有吧。”
“说不定是有钱人家偷偷交的呢?他们都想学制香。”
木管家侧目看了看,这些市井闲话不能全信,但有时也能听出些端倪。
“快看,要开始了,那里划条线作甚?”一人指着街头开阔处。
“那叫公平线,任你是什么身份,拿着号旗,就得从线后面开始跑。这些规矩少不得说与你们听,最后赢的几位还要撞绸子哩。”
宝来就站在线旁边,举着一个锣答道。
“啊,原来如此……”
看热闹的众人就惊讶的嚷,后面也在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大概是要相一相这些后生谁跑得快。
公平线后,所有人都乱哄哄挤在一起,四个小厮拉了长绳,将有号旗的人围在里面。
绳圈里靠前面的撅着屁股挡着,后面的见空子就往前钻,更有那力气大的,把前面人的缠腰绳扯散,扔了出去,散了腰的人便提着裤腰,红了脸挤出去寻。
挤来挤去也没办法,地方就这么宽,你争我吵,你推我搡,好不热闹。
参加的人与围观的人似乎忘记了为什么才这样。人声鼎沸,吵骂声不绝。这热闹的场面让人好开心,胡掺合一气也是好的。
景辛子和叶映一众等人都看的笑。
宝来手拿的锣已经有了裂缝,锣锤也不知哪去了,临时寻了根烧火棍。
“肃静!肃静!”宝来高声喊道。
“你敲几下大家就安静了”,有人喊道。
“不行,今天只敲一下,一会你们就竖起耳朵听,锣响了,撒开腿脚跑就是了。”
众人都望向他,屏住了呼吸,只等那一声令下。
参加的人都进了绳子圈,宝来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嗓子有些破音,这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高喊。
场内的人个个做出形态各异的姿势,等待那千钧一发。
“噔啷”这锣声跟宝来的嗓子差不多,也是破的,原来一棍下去,锣被敲成两半。
谁还去管破锣的事啊,赶紧跑啊,人群早就开始动,上百个人扎煞着手,摩肩接踵,鞋子被踩掉了,光脚的也拼了命的往前冲。
声势达到了高峰!
大街两旁看热闹的,每看到跑过去的一拨人,便捅了蜂窝似的尖喊,十分卖力。
如果其中有自己亲戚旧识相好,那更是来劲,尖叫着“小舅快跑”
“李大哥,你鞋子呢?”
“三哥三哥你快冲,把前面挡路那个干掉……哎呀他妈的谁踩我!”。
四周年纪大挤不进去的老头老太昏花着双眼问“跑赛谁赢了?”
“您老躲着点吧,刚开始呢。”
“开始了?赶紧挤进去瞧。”
“看,开始了”
“楼家小姐规矩真是怪。”
“听说是能说话了,只是脑子还是有点那个。”
云阳听得这些闲言碎语,从马上居高临下的望过来,那些说话的人,一遇上云阳让人发凉的目光,便立刻噤了声。
云阳不说话,骑在马上专注的看着场内。
大街上奔跑的人形态各异,有快有慢。
除了逛庙会抢头柱香,大家都未在别处这样跑过,一开始还都扭扭捏捏的疾走,眼看追不上了才放开了脚步,到后来越来越快,有的人已经开始张嘴喘气。
昨日没退出的那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本来踞着路中央占了有利地形,一开跑就被后面人冲乱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哪里有人理?
只得撩着袍角跑小碎步,还得防着腰上挂的玉牌、金银坠子被人拽了去,十分的忙。
“这几个不行了,都是叫什么名字?来登个记。”
小厮喊道。
那几个公子只跑了一箭远,便费尽了力气,一起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只想着留一口气来喘,哪里还有力气登记,任由自家小厮赶上来架了出去。
跑到街尾了,守在那头的几个小厮扯起麻绳,绳上垂了许多布条,大声喊着,让人们回转头跑,有几个跑晕了,冲着麻绳冲过来,脸上极为兴奋“我撞绸子了,我第一啦。”
“老兄,调头继续吧,这才哪到哪。”
几个来回下来,被淘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从比赛的人变成了看客,不停的举着袖子擦汗。
云阳骑在马上慢慢的走,半柱香过去了。
淘汰的人超过了一半。还在场上硬挺的人中,有的已经跑不动了,慢慢的走。
“不许停下来,你这对别人不公平。”人群里有人喊道。
“李胖子,你耍滑,赌钱你也这样,你已经出局了。”
四周的群众喊道,一面眯起眼。一面监视着那些偷懒的,有几个没到街头便折返的被人认了出来,连名字都喊了出来。
“对,大家适才可一直仔细的看着呢。”
景辛子和叶映对视着笑:“打小没见过这般场面,有趣的很。”
云阳望过去,有几个身影正摇摇晃晃,两手叉腰,那是实在跑不动了的。
“宝来!给那几人说,跑不动的可以停下来了。到后边跟所有人一样,雅趣林井水泡的茶随便喝。”叶映说道。
宝来扭回头答应着。
二老爷不住的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的一刻。
半个时辰过去了,只见还坚持着跑的人衣衫都已湿透了。
“这还有多久,啊妈呀”剩下的几个人快哭出来了,边嚎边挪着脚步往前赶。
“呼呼……崔狗蛋你怎么还在我前面,呼呼……是人吗你!”
“坚持啊,马上时辰就到了。”旁边的人在为他们加油打气。
场地中央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空阔。两边打气的观众越是兴奋,都要一睹最后的赢家风采。
“还有八个,七个……”
“……这真跑了一个时辰?”
“呀,那里有两个一起倒了,快去抬出来啊。”
宝来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止一个时辰了,再看马上的云阳,微微点了点头。
宝来得了令,拉着声气大喊一声“时辰……到!”
只剩下了五个人,体力都已耗尽,三个躺到地上,一个横着,一个伸开双臂,另一个躺到了那堆纨绔公子旁,几个公子还未缓过来,只想在地上多坐一会。
“快看快看”,爬在房顶上的小孩们首先嚷嚷起来“他们在地上摆字玩呢。”
围观的老百姓有识字的,就念了出来“一个……长”
“什么长?”
“看,横着的念“一”,张着手的那个念“个”,这是没错了。中间那杨公子屈腿四仰八叉,是个‘才’字,其他几个公子围着他坐,合起来不就是个‘团’字么?”
“王老三你又扯,‘一个团长’是什么?那几个公子坐在杨公子头顶上,是单独的口字。再看最后两个人躺在那里扭来扭去,明明就是个‘丝’字”。
人群里就是一阵哄笑。
“让他们起来慢慢走动,不能躺着。”
云阳骑在马上吩咐牵马的小厮,对众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二老爷喜滋滋的望着地上五个人,喜滋滋的说:“该收钱了,五个,哪怕三百两一个,一五一十,三五一百五,不,一千五百两,哎,少是少了些,这孩子小,太幼稚。收那五个公子为徒最好不过了,他们才是有钱的主。”
刚一要迈脚却又停了下来。他听到宝来又在说话,说的甚?
“第二轮,做餐饮讲究口才,你们现在要发挥你们自己最大的口才,把你们的竞争对手都说走。剩下最后一人胜出,淘汰的有纪念品。”
二老爷气的差点没晕过去,没想到,真没想到那个妮子竟然会傻到这般地步,这本是白白捡钱的大好事儿啊,可是刚才是怎么说的?真只收一个?那妮子竟然会傻到这样?
看热闹不嫌事大,人群异常的激动,人们挥舞胳膊大声的喧哗起来“好,让他们说话,看谁还有气说话。”
二老爷想挤上前来,被别人撞在一旁,人群里竟是连根针也插不进去,皮球般的二老爷只得作罢,翘着脚努力往里看,一边喊“阳阳啊,你又傻了吗?你这是要人神共愤的啊!”
人群里都在起哄,让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好汉’说几句话,二老爷的怒吼被淹没了。
得胜的几人哭丧着脸,这……这,这规矩怎么这么苛刻?这张嘴加上鼻孔,只顾喘气了,哪有功夫说话?
“啊,这可难了,气都快没了,这不是要人命吗?……呼呼呼呼”一个人绝望的问道,就是,这一个时辰下来,人人三口气去了两口半,留着半口还要喘。
木管家微微一怔,张牧遥说的没错!这小姐,好生刁钻!
人在最疲惫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有这种能力的,必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时候,看见的才是人的本性。
早些年跟随提督大人在战场上征战,惨烈厮杀后,还能站在所剩无几的部下面前,从容不迫的再次把他们动员起来,转身杀回去!凡能带兵的将军,都有这个本事。
愈是疲累劳顿愈是豪情勃发,愈是低谷愈是顽强向上。可这个本领却不是人人都有,甚至可以说极为罕见。那小姐有没有这个本事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何选有这种本事的人。
“你快没气了,别人不也是么?等别人喘匀了,还有你什么事?”宝来说道。
几个人一听,是这个道理,纷纷提了提气,深呼吸一口,都要抢着说话。
云阳已经骑着马上前来了:“说你必须要学这个的理由,也可以想法子把你们的对手说走,随时可以开始。”
街上人又都来了兴趣,“好戏来了,等下看看谁说的最好,不知谁是第一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