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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
嫣红的雨打溅在身上,嫣红的水绵延在脚下,嫣红的夜笼罩在四方。
“少言……”
谁在唤她?
“快逃……跑啊……”
谁在说话?
“不要死在这里!”男孩子干净的瞳眸猛然抬起,嘶声的喊,推开她。箭羽狠厉的穿射在他身上,他连痛都不曾喊出口,就倒在雨中。
铁木由……
“铁……木由……”细微的声音呼唤,九韶嫣趴在污水中,腰腹处如火燎过一般的痛。“铁木由……”
……我们……一起跑……
“喂。”顽劣的女声靠近,一只手拍在九韶嫣颊侧。“真是,还活着么?剑冢宗的那些家伙搞什么,这是什么?漏下来的小鱼?噢……真是,又给我添麻烦!”
手掌移到她腰腹间,突然不说话了。指尖点在她身上,女声似乎叹了口气。
“如今的玄云宗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下第一宗了,恶狗当道,哪里养的起这么多难民。你们这些小可怜,真是,来玄云城就是找死。”她在九韶嫣腰腹上摸索了一阵,一股清凉舒缓的感觉随之而来。
女声有些桀骜,靠近她耳际,低低道,“小丫头,醒了就快滚蛋,别给我添麻烦。”
远处似乎有人在唤女声,这人懒散的应了声,过去了。
“云黛师姐,今日可是大日子……”
声音逐渐远去。
九韶嫣的指尖动了动,清亮的眸子瞬时睁开。污水晃动在颊旁,她爬起身。
这里是难民地外的地方。布褂男子用她的身体当做抵挡箭的盾牌,所幸他跑的快,只让她挡了一箭。腰腹上的箭已经被人取出,甚至做了些简单的包扎。
应该是刚才的那个云黛师姐。
九韶嫣垂头看伤时脸上没有表情,她扶着墙爬起,寻着昨夜的路,踉跄的走。
铁木由。
月眸通红。
铁木由。
女孩子被起伏不平的地面绊倒,她缓慢的再扶墙站起来,继续走。
铁木由,那里都是陌路人。他们总是淡漠深沉,你不要怕,我来带你走。
昨日还有些人气的难民地今日寂静一片,从这些瓦砾破墙上可以看出昨夜围射之后的纵火痕迹。地面上还有些斑驳残存的暗红色,可却没有任何人。
所有尸体,似乎一夜之间被拖走了。
九韶嫣摸着地上的血迹,久久的沉默。烧焦的呛鼻味似乎还残存在空中,她缓慢的在四下寻找,终于在一处倾塌的墙角下边,拖出一个人。
……是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小姑娘,胸口细小地、微弱地还在起伏。
九韶嫣俯身抱了抱她,听见她低小的呻吟。
“……疼……”小姑娘喃喃着,气息微弱,感觉到她,手艰难的动了动,“……救……救救我……”
九韶嫣别开脸,通红的眼中浮动着,她手颤抖的抚在小姑娘姑且还能称之为头发的东西上,“抱歉。”她说。
这是大成的错,是九氏的错。抱歉,我没法……也无力救你。
“姑娘。”她俯身近贴在小姑娘耳侧,“下辈子,去做伫立的树木,去做迎风的花簇,去做自在飞鸟,甚至是寸流云,都不要再入轮回啊……我会替你报仇,你要睁大眼看,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送你走。”
背上的包袱被拉开,暗泽的短刃缓缓抽出。九韶嫣就这样俯身贴在她颊边,让泪滚落在她颈上。
“对不起。”
短刃一抹而过。
焦灼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澄净的望向天空,她安宁的、解脱的,甚至有些欢愉的望着天空。这是雨后的新晨,洗刷过的天幕蔚蓝亮丽,初阳穿越高大的城墙投射在她漂亮的眼睛上。
九韶嫣脱了勉强还能维持本色的外衫,盖在小姑娘身上。她最后再一次俯身抱她,对着这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轻轻的温和。
“你要在天上看着,我替你报仇。你……要看着我。”
你的仇,铁家娘的仇,铁木由的仇,甚至整个大成百姓刻骨饥苦的仇,都该从这片腐朽中讨回来。
女孩子站起身,背起九螭刃,转身一步步走远。风扬起她的发,穿过整片寂静无声的难民地,像是苍穹在唱的悼歌。
腐朽古老的王朝倾斜崩塌的声音,开始了。
——*——*——*——
“云黛师姐!”挥来的手打断云黛的游神,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做什么大呼小叫,真是,好烦。”
“您看!”坐在下位的年轻弟子指着对面,愤愤道,“看看那些剑冢宗的人,昨晚抢了咱们的任务,今日还敢这般夸耀,真是不要脸皮。”
“噢?”云黛斟着桌上奢靡雕镂的玉酒壶,困倦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穿过中间轻纱飘嫚的歌姬身形看清对面。那些在她看来本就没什么脸皮的玄云弟子正在放浪的饮酒作乐,云纹月袍松散的解掉在纯白舒适的长绒地毯上,再等等,还不知会发生怎样更不堪入目的事情。
置在唇边的金杯掩去了冷笑,云黛缓慢的饮着酒。
看看,这些蛆虫一样的渣滓。昨夜用强弓围杀了一众难民,为他们淫奢的生活找到借口和理由。当然,也为大宗开支节省一大笔安顿费用,还可借难民暴动的理由赢得个完美的名声。
实在是,大功一件。
“明明该是我们刀刃宗的功劳!”年轻的少女骄奢的佩着玲珑挂坠,拨拉着自己面前的金玉摆设。“宗主是怎么想的,把这样的美差让给那些家伙。您不知道吗,咱们的月例也很吃紧。”她年轻鲜活,明艳漂亮的脸上尽是不满,对着云黛也颇不客气。
一旁的弟子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轻哼一声。
云黛像是不会恼怒,她抛开酒杯,撑着头看向弟子。“这个月你少来些惹是生非,我看月例还是足够的。”
“我哪里……”
“哎呀。”云黛揉着额心,“真是喝太多了,有些不清醒。”她仰靠在座椅上,一手支脸合上眼。“好好享受——别再烦我。”
最后一句话的冷冽之感让位下的弟子全然寂声。
他们一如既往的惧怕这个女人。这个叫做云黛的女人,没人知道她的年龄。那张看起来绝对少女的妩媚脸孔平日里总是懒散,但没人敢在她手下造次。
因为她是除云木尊上外,唯一一个受过号称玄云刀神的云岐尊上亲自教引的玄云弟子。与奢靡宴会格格不入的三把长刀整齐的并列在她座后,那是刀神曾经的刀。这个女人强悍的三刀术,让她稳坐刀刃宗宗主之位多年未曾受过威胁。
这是现下玄云城中最高权威的玄云上层。
真是麻烦。
云黛烦躁的睁开眼。今日除了给这些渣滓庆功,更有另一用途。那就是中都祁灵的小郡王将来拜入尊上座下,尊上闭关,且将由她暂为教引。
呵。她冷笑。九氏衰落,这些藩王倒愈发像皇室之尊。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云黛起身,三把长刀排列负在腰后,她打着哈欠,向殿外去。
外边正值黄昏,光影有些刺眼,她跨出榄时探手掩住了光。
“真是,这些家伙不能……”后颈突然扑来疾风,云黛反手长刀出鞘,雪亮的光芒瞬间回斩而去!
……没有人。云黛持刀有些错愕,云木都未必敢接她一刀,谁在偷袭?
殿中突然爆发出尖叫,沉溺在酒乐中的玄云弟子狼狈的拥挤。殿阁顶部的三寸天窗不知何时开了,令人胆寒的强弩直对着下方的殿堂,熟悉的云纹弩箭潮水一般的突射下方。
血腥味已经迸溅出来,云黛跨前一步,厉声呵斥住慌乱的弟子,“纵队撤出!三纹刀刃宗所属,去撤杀殿顶强弩!”
强弩是整个大成最具杀伤力的攻城御敌之物,如今出现的这样措不及防,恐怕殿中三纹以下弟子都难得活路。
谁?
谁敢这样射杀玄云弟子!
“宗主!殿顶……殿顶……”一个从殿顶撤下的弟子苍白着脸哆嗦结巴。
“殿顶什么。”云黛凌厉侧眸。
那弟子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是我们的人……是我宗的……死人。”
是死人。
人身上的酒味还没有散尽,身体还没有僵硬,但这是个死人,是个玄云死人。
“是剑冢宗的弟子。应该是宴会中喝高,独自去了茅厕,在酣醉时被人从后一刃致命。我等上殿顶时,只有他……挂悬在殿后,做拉开我宗标记的强弓的作用。”
“强弓?”云黛一惊,“不可能!如此大的劲道和瞬息的射速只有强弩。”
“有人修进了强弓,将弓弦两股合并,拆一弓做后座支力,加了粗糙的机轴让强弓暂时能有强弩的冲杀力。”
“修进强弓。”云黛霍然回首,“剑冢宗何在!”
“宗主……”
“混账!”罡风拍扇在来人的颊面,云黛冷然的凑近脸,“昨夜任务后,你们的强弓去了哪?”
剑冢宗弟子闷头不敢抬眼,“扔……扔在了贱民的乱葬岗。”
“真是——”云黛气极反笑,“三百把簇新的强弓,仅用一次就丢弃了?!剑冢宗从大宗处的开支,恐怕难以服众吧!”她冷声,“可有看到对方?”
“没有!但是这弟子的伤口显然是从后朝上插入的利刃,可见对方身形矮小与常人差异。”
“如此厉害的改修手法。”除了诡地中的渊族,只有九氏皇族素喜此技。
云黛扶刀的手紧握。
不可能!
藩王们行事果断狠辣,九氏一脉如今几近死绝,除了才登基的小新帝,哪里还会有血脉残存?
那么是谁,去了乱葬岗拿到了这些强弓,粗糙的改成了简略的强弩?
正想着,地上的箭簇忽然反射出黄昏的日光,晃过人眼。云黛脑中一惊,回身惊愕,“不好,速去阻止小郡王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