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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山这一声喊的是情深意切,倒让宋桂侧目了。他也不解释,阴着脸抬手,让人将醉酒的汉子拖下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姑娘难道还要因此小事和老夫伤了和气?”他今夜本就难眠,半夜少言直接拜访他榻头,无声无息,惊的他险些晕厥,才知这批内贡的好货都是她的。这段时日里当属这个少言名头最响,杀神在侧,他再怎么张狂,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吞了她的货。
只得暗地里来。
“你我和气不足,杀气倒有。兄弟如手足,难称小事。宋老爷子,给兄弟一个赔礼,此事当解。”九韶嫣一开口就是火药十足,她如何不知宋桂怎么想。她要的是朴刀帮,和宋桂没什么废话。
宋桂被她呛的冷笑,“老夫敬少姑娘勇气可嘉才思量放人,姑娘可别得寸进尺,老夫的朴刀虽然老了,却不钝。”
“不然。我倒觉得宋老爷子不但刀老了,人也钝了。”九韶嫣抽出布帕给王太山,王太山捂着鼻,额角还在滚血。
宋桂不做声,朴刀帮众团团围屋,人墙层层,在夜雨中私语不断。气氛有些热,人从雨中探寻来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在九韶嫣身上。
少言再厉害那也是传闻中的厉害,况且他们人数如此之多,一个少言,能起什么风浪?
低笑和淫词秽语不绝入耳,宋桂背手而立,胸有成竹道:“老夫知你是孤军作战,眼下玄云宗穷追不舍,你若是能把内贡烟粟的烟仓钥匙给老夫,朴刀帮就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所谓拿人手短,可我看宋老爷子不但手不短,心也不小。玄云宗的货有能耐者得,送给你也不见得能有大用。宋老爷子,你已经打定主意要用硬手腕了?”
“既然你如此。”宋桂脸上的刀痕一狞,厉声道:“砍了她!”
四下的人群一涌而进,破旧的柴房滴滴答答着雨滴,九韶嫣连刃都未出,凌身旋脚踹在人群最前方,在对方后仰的瞬间再借旋身,让对方退飞撞了出去。朴刀劈砍来,她双手阻架,朴刀清脆一咔,刀刃已经断在她左手指间,九韶嫣就用着半刀,一刀抹出半弧的寒光。人群半圆折膝跪倒,九韶嫣抬脚凌厉,眨眼就突破人围。如此悍然让玄云弟子都未能吃消,何况普通流痞帮派。顿时有人惊愕退后,砍刀的动作慢了几分。
谁愿意招惹杀神!
九韶嫣趁势退下凌踹的越来越快,人群中只听砰砰砰的倒地跪摔声。
擒贼先擒王!
宋桂只见九韶嫣犹如破竹之势,不禁后退几步拔刀而出。朴刀直锋青芒毕现,就要和姑娘撞上,哪料九韶嫣闪身顿住身形,抬手一刃倏地抛出,狠快准的一击必杀。
宋体喉中呼噜,直直地倒下去。
九韶嫣当即扬声:“宋桂已死,谁还敢动!”
四下呼啦的退开,朴刀帮众持刀退后,看着宋桂血溅喉咙,一时间竟怔住。朴刀帮之所以叫做朴刀帮,正是因为帮主宋桂朴刀使得相当了得,如今几个瞬息,帮主已死,那接下来谁能笼络士气?
“人处一世,当为自己,如今宋桂没了,各位还要送命给我么?”九韶嫣松开手中断截刀身,血迹滚滑,她一掸衣袖弯眸道:“没了宋桂,我与各位还是朋友。朴刀帮不大不小却名满玄云城,各位,少言来问声好了。”
王太山捂着鼻口,闷声道:“新帮主在此!还不归服!”见四下犹豫和惊退,他一咬牙,大声道:“宋桂都死在少主手下,各位谁还能与少主相较!宋桂生前专横跋扈,各位兄弟名头虽响,腰包却羞涩!如今我少主来此,各位还犹豫什么!”他砰的跪下,一头磕下。“皇天在上,我王太山愿跟随少主,生死不论!”
九韶嫣俯身扶他。“老兄言重了。”
那厢有人掉了刀,跟着跪下,“我也甘愿!”
血腥的浓郁就在身边,宋桂死不瞑目的眼还大张。这个男人驾驭朴刀帮十几年,积威已久,一个照面就死在九韶嫣手下,少言带来的震慑力自然不言而喻。人的勇气往往就在一个瞬间能够殆尽,遇见一个超出往常的强悍,敢与之拔刀的人凤毛麟角。显然,朴刀帮中恰好没有那样凤毛麟角的人,所有有人起了头,剩下的自然就和滚葫芦一样的顺利。
凶名在外的朴刀帮,就在这样一个雨夜易主,对九韶嫣来说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而她当即接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名。改朴刀为乞,乞帮这个名字非但不好听还落魄异常,可惜九韶嫣兴致勃勃,王太山擦了擦血,默默地顺了新主子的名。乞帮兄弟们见王太山都默默了,碍着宋桂还没拖走的尸体,也默默了。
默默中,乞帮出现了。
他们不叫帮主,跟着王太山一样,叫九韶嫣一声少主。
很快,九韶嫣利用原朴刀帮的人力,无声无息地在玄云宗烟仓下通了条长道,就通到泥巷的破庙里。每日不多不少的烟粟就会运输出来,她将这批货清点完,交给王太山。王太山继续朴刀帮原先的声势,暗中搭上了中都的烟行。
本来该有两个选择,北漠和中都,他认为北漠更有赚头,可是他主子沉默一瞬,指尖点在了中都,并且告诉他,乞帮永远不做北漠的烟粟生意。
没有理由。
王太山机灵的不多问,也不多嘴,带了兄弟,就开始暗中悄无声息地买卖。
烟行嘛,为了生意什么货都敢收。况且这行也是有规矩的,只要乞帮不愿意,他们就老实闭嘴不要声张。短短几日,九韶嫣手中的账簿上进账的数目大到骇人。随后她挑了一百个靠谱且家在贫民区的汉子,带着这几日赚来的一半金铢,前去邯城交给李奕。
帮中撤掉繁多的堂口,直接提拔有口碑且有能力的小头目,一百人一队,这么一来,整个乞帮立即分为六队。并且这六队分划,九韶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些人值得用,有些人不能轻用,有些人可以用得起,有些人无法牢牢掌控,她都清楚,做到心中有数。
不出七日,焕然一新。王太山不隶属任何一队,他直接归于九韶嫣手下,受九韶嫣的随时命令。
在九韶嫣财源广进的时候,圆月节到了。
团圆的日子,这对云岐和九韶嫣都是道伤,所以过去几年里,师徒二人从来不会记得这个日子。可今年不同,她收了乞帮,得为帮中置办些东西来拉拢还不紧凑的人心。
九韶嫣爽快的拨了账,交给王太山。王太山带着人办了丰厚的节礼,分发下去。不仅如此,九韶嫣还亲自带了厚礼,登门这几日出力尤多的兄弟家中,上到老父慈母,下到娇妻幼子,无一例外,礼丰实用。一时间,整个帮中人心拢聚。
唯一让九韶嫣意外的是,拨货的时候,王太山将原先给他的那份烟粟交了回来。在九韶嫣询问的目光中,他摸了摸还高肿的额角,笑了笑。
“没啥,不想抽了。以后到底是跟着您的人,总是云里来烟里去的,您面子上也不好看。”
九韶嫣将烟粟扔进堆累的仓中,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头。
“来得及,老兄。”
王太山的眼,瞬间红了。他抖了抖唇,别开头,隐约的呜咽道。
“少主,给我个钗子吧。我……带回去给我娘子。”
九韶嫣立即拉开礼盘上的布,指着一盘无数钗簪。“但凡能入眼的都拿去,也算是我给嫂子的初见礼。”
王太山看着满盘珠光,忍不得闭上眼,泪如雨下,对九韶嫣哽咽着含糊不清的一句谢谢,心底默念一声。
娘子,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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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都过节了。
九韶嫣自个却孑然了。
玄云峰加设防卫,云木已经对她和云岐有了怀疑。所以九韶嫣只能站在距离玄云峰不远处的山头,在风里对深谷方向敬杯酒。
师父当懂她,亦会为她饮杯小醉,即便是不能见面,也无碍师徒两人同望一月,同醉一坛的心思。
这半月的忙碌不断,九韶嫣几乎没能坐下来好好喝壶酒。
她坐在山头上的孤树桠上,背着一轮皎洁圆月,独自饮着一坛酒。
酒是普普通通的街头自酿,喝起来劲不大,味绵长。
她习惯含在口中,尝够了味再吞咽。
回头仿佛人就在月中,她独自对着影子笑笑,忽地起了兴致,也不要拍,便这么在月光和风中,清唱一曲子。
“家住苍烟落照间,”九螭长刃醉滑出刃鞘,她自个哈哈,继续唱道:“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长刃暗泽波动在月华中,她在枝桠上点足凌身,一个轻旋双刃伸展,发掠秋露,在月中刃舞,美得铿锵又柔媚。
“贪啸傲,任事残,不妨随处一开颜。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1】”
长歌一展,素衫凌翻,长刃斜仰挑出,酒坛顺着刃身滑动。她顺势张口,清冽倾滑,甘醇入喉。
秋夜星斗,月中女子挑刃独饮酒。风沾衣摆,墨发荡漾。
山下负手仰首的墨袍男子站了很久,听她哈哈笑的荡歌,看她长刃弧耀月中。一句“不妨随处一开颜”,让男儿胸口动荡,竟隐约的热血沸腾起来。
另一头倚栏撑首的月白身影也听了很久,在风中模糊可见月光柔软,窥几丝歌声清扬。
一山两方,墨色和月白几乎是同时而动,快的仅留残影,直掠山头圆月去。
九韶嫣自然看得见,却放声一笑,长刃破空,声调一转,愈发激昂起来。
“大别知我友,突兀起西州。十年重见,依旧秀色照清眸。常记狂客,邀我登楼雪霁,权策拥羊裘。山吐月千仞,残夜水明楼。黄粱梦,未觉枕,几经秋。与君邂逅,相逐飞步碧山头。举酒一觞今古,叹息英雄骨冷。清泪不能收。鹦鹉更谁赋,遗恨满芳州!【2】”
墨白相触的刹那罡风迸溅,风扬起九韶嫣的发,见萧野和秦欢浅在月前悍然碰撞。拳对的是睥睨天下的傲气,两双眼一对,就是波涛暗涌的当仁不让。
杀气无垠!
谁会料到,姑娘月中随意一曲,竟引来争锋锐利的两个人。
拳风相砸间,陡然刃风冲击,长刃一把插在两人之间,将汹涌的杀气阻隔在一刃之边。两拳相对的手背上,蹲着姑娘轻如羽的身。
她双手朝两侧一送,两坛酒分别撞入两人怀中。九韶嫣弯眸道。
“呦,这么好的月,这么好的曲,这么好的夜,何必杀气吓人。来,我请你们喝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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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自陆游《鹧鸪天》,一句“贪啸傲,任事残,不妨随处一开颜”,深得我心,十分喜爱,每自读来都会豪情丛生,洒脱几分。陆游一生心事皆未成,不得贤妻伴,未铸战场功,男儿依旧胸怀如此,怎能让人不敬佩非常。
【2】:选自王以宁《水调歌头呈汉阳使君》此中的大别山景和典故虽不能套进大成背景,却无妨让长皇女念一念,因为我太喜爱豪放词,忍不得加进去。此篇顿挫铿锵,纵横有力,实在喜爱,用在此处情景中,也不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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