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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滚沸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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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岭看着地上的女人, 喊了一声:“学姐。”

    女人缓慢坐起来,突然仰头将脸靠近,从鼻子里喷出的气息尽数打在青年脸上,然后慢慢张开带着诡异弧度的嘴唇。

    那张嘴张得很大, 唇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露出脸颊上血糊糊的面部肌肉。

    陈岭看见她嘴里空荡荡的,浓黑到看不见牙齿舌头的口腔, 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学姐已经魂飞魄散了。

    被江域手里的地狱之火焚烧过的邪祟, 怎么可能还留有余魄?

    眼前的要么是幻觉, 要么, 是他在做梦。

    陈岭没去搭理地板上的东西,他仰躺回去, 用两根手指捏住自己手背的皮肤,正要用力,脸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那力道不疼不痒, 生怕他被拍碎了似的。

    紧跟着,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一下接着一下, 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疲倦,带着一点着急。

    陈岭听出是江域在叫他,连忙闭上眼睛, 心想再睁开可能就从梦境或者环境中出去了。

    可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声,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了,猛地下沉,像是沉入水中后,有人拉着他的脚往下拖拽。

    陈岭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在水里。

    这个认知一出现,四周变得冰凉,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拼了命的往他嘴里钻,涌进嗓子眼儿,将他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给结结实实压下去。

    窒息感扑来,陈岭越发用力地挣扎,可四肢就像是被困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隔着不太清澈的水,他发现自己的脚竟然真的被一只青白的手用力抓住。那只手略微浮肿,脉络藏在臃肿的表皮下,指甲因为长期浸泡已经脱落。

    陈岭只觉得这一幕眼熟,但此时的境况容不得他去细想。

    呼吸越来越困难,一串串的泡泡从他嘴里冒出去,随着水流往上漂浮。

    渐渐地,他感觉越来越没有力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那只手开始下沉……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梦里被活活溺死的时候,有双手突然从上方伸下来,将他拉了上去。

    嘴唇被堵住,腥甜的味道从唇齿间传递过来,让他冰冷的身体瞬间被温暖充盈。

    陈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淡色的瞳孔。

    那双眼睛长得很漂亮,由窗外淡色的月光点缀着,像最纯净的琥珀。

    他抬起无力的双手,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胸口,江域这才起身,拇指揩过青年带着水光的嘴唇。

    “你被梦魇缠住了。”江域声音低哑,视线停在青年的眼睛上,试图从中窥探出什么。

    陈岭感觉身上黏答答的,如果不是眼前多了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触摸到身下结实的床板,他会以为自己刚刚真的去水里淌过。

    刚刚的确是在做梦。

    只是在梦里的时候一切体验过于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他拧着眉头,努力回忆起刚刚的细节,随即猛地坐直,他伸手抓住江域的胳膊,疾声说:“我刚刚做了个梦,先是梦到学姐,然后是十九岁时去海边游泳被水鬼抓住,差点拖下去的事。”

    陈岭是个心大的人,过去的事情,如果不去刻意回忆,他根本不会将他们翻出来。

    如果说关于学姐的梦是因为傍晚的事,那遭遇水鬼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江域温暖的掌心贴在青年的额头上,干燥的皮肤将湿冷的汗渍轻轻擦掉,“我来的时候,你正处在梦中,怎么叫都不醒。刚才是让你吞了我的舌尖血才将你从梦魇中拉出来。”

    男人声音轻缓,眼帘低垂着,将他眼底的戾气遮去了大半:“房间里没有邪气,是有人用了其他办法,让你在神不知鬼不觉间陷入噩梦。”

    陈岭觉得不可思议,“让人坠入噩梦可不是正派法术,怎么会没有邪气?”

    江域看了眼四周,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几件摆设,让人一目了然,别说是邪气,就连一丝一毫的晦气也没有。

    没有人或者鬼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人鬼为之。

    说不定,始作俑者本身就是梦魇呢。

    “还睡吗?”江域敛下思绪,哄小孩儿似的侧躺在床,大手把人揽入怀中,掌心一下一下的拍打着。

    “暂时睡不着了。”陈岭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江域抬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湿润,“那就先躺一会儿,聊聊天,等想睡了再睡。”

    “嗯。”陈岭伸手抱住男人的腰,仰头,下巴抵在下面坚硬的胸膛上,“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域浑身一僵,没吭声。

    陈岭故意收紧胳膊,用力勒他,“嗯?”

    “没你在我睡不着。”江域低头嗅了嗅青年身上的味道,虽然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平日不太相同,但他还是能精准的从中剥离出属于青年独有的气息。

    陈岭笑了笑,含着下巴,额头在男人胸口蹭了蹭。

    他舒服的喟叹一声,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温暖,让踏实又安心,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

    “对了。”想起明天的安排,他道,“我明天一早就要跟李鸿羽去特调部。”

    江域一只手落在青年头顶,拨弄着乌黑的头发,“去做什么?”

    “去问问青昙子的天魂,到底为什么要专程把学姐弄到凤岭山来。”陈岭也想越奇怪,傍晚才遇到学姐,晚上就有人故意使计谋让他再次梦到。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还是在道观里。

    他睁大眼睛,警惕的看向四周,手指抓着男人胸口平展的衬衣扯了两下:“你说,不会是观里有人想害我吧。或者背后主使神不知鬼不觉得跟着摸进来了?”

    “都有可能。”说起观里,江域想起了李道玄,他眉头微蹙,“离开凤岭山之后,你见过李道玄吗?”

    陈岭摇头:“眉间,晚上跟李鸿羽回来好像也没看见他。”想起男人之前对李道玄突如其来的警惕,他急忙坐起来,认真问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把三尸蛊的事说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东西在男人的袖子里蠕动。

    陈岭:“……什么鬼!”

    江域:“三尸蛊。”

    这东西属于超高危物种,江域不可能将他随便放生或者给别人,陈岭离开前将三尸蛊给他以后,他就一直放在袖子里。

    三尸蛊接连两次听到有人叫自己,探出脑袋。

    大概是多看几眼吧,陈岭觉得这玩意儿也没那么恶心,就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还是能听懂人话的那种。

    陈岭还没上手,三尸蛊就自己从男人的袖子里爬出来,顺着床爬到了陈岭的膝盖前,抬起身体,仰着脑袋看他。

    看着看着,蛇信子吐了出来。

    陈岭:“……”

    江域把它捞回来,随手丢去桌子上。

    陈岭沉默片刻,问:“这东西怎么办?”

    江域道:“随你处置。”

    陈岭想起昱和山,一只黄大仙,未来还会有两只鹦鹉,还有一只德牧,哦,他房间门上还挂着一个五铢钱。

    他问:“它以前干过坏事吗?”

    江域扫了三尸蛊一眼,语气肯定:“没有,它身上几乎没有沾染血腥味,应该是刚养成不久。倘若你不喜欢,我便把它杀了……”

    “算了算了。”陈岭从最后几个字听出几分冷厉,知道老祖宗是真的对三尸蛊没有怜悯之心。

    他想,既然三尸蛊既然长得像蛇,是不是习性也和蛇差不多了?

    “它打地洞吗?”陈岭问。

    江域:“你问它。”

    “……”陈岭还真转头问了一句。

    三尸蛊连忙沿着桌腿爬到地上,类似饭团一样的三角脑袋立刻怼到了地上,还没看清是如何操作的,三尸蛊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小堆土和一个小小的圆形洞孔。

    陈岭:“……那把他暂时留在昱和山吧,让他担当蚯蚓的角色,帮忙松松土什么的。”

    三尸蛊:“……”

    江域笑着摸摸青年的头,再无礼的要求在他这里都会得到同一个答复:“好。”

    三尸蛊的去留问题被暂时决定下来,言归正传。

    陈岭:“你是不是对李道玄有意见?”

    老祖宗很少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好恶,李道玄算是头一个。每次见到李道玄,老祖宗身上多少都会染上些许冷感,尤其是说话时,疏离的态度十分明显,其中还带着一丝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尖锐和戒备。

    “没有意见。”江域的脸微微绷着,眸色暗了几分,“李道玄此人不简单,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煞气。”

    这种煞气并不浓烈,但若是将其放在一个脾性温和的修行人身上,就显得有些突兀怪异。

    陈岭:“有言,煞气即凶秽之气,邪恶之气。”

    “李道玄身上不该有这些东西。”江域的指腹在青年脸上滑动,动作散漫,语气却十分严肃,“总之,小心为上。”

    陈岭的脸被抚摸得有点痒,挡开男人的手,他困惑道:“身染煞气的人怎么会当上特调部组长?”

    身上沾染了凶煞之气的人,虽然上阵杀敌时会表现出不一样的勇猛,但也容易被邪祟入侵神志,找到弱点,进而抢占身体上身夺舍。

    江域:“我派人去查一下。”

    陈岭:“查什么?”

    江域:“生死簿。”

    “你想看他有没有被别的东西控制?”陈岭的重点忽然歪了,“生死簿你想看就能看?”

    他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我不信,你就吹牛吧。”

    江域将高大的身体往下移,额头抵住青年的额头:“激将法?”

    陈岭撇嘴说没有。

    江域摸了摸他的脸,语气少见的有点得意:“生死簿而已,若是你想,就是轮回池我也能带你去看一看。”

    陈岭揪住男人领口的衣服,微眯起眼睛,用威胁的口吻说:“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域面不改色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青年的拳头:“你的心上人。”

    陈岭:“……”

    这是什么要命的回答。

    但不可否认,土味情话什么的土归土,亲耳听到还是有点难为情。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陈岭睁着眼睛看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回忆起方才老祖宗一本正经的语出惊人,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江域不会告诉他,这又是江盛行那老不正经的灌输给他的,“无师自通。”

    “行行行,你厉害,恋爱天赋max。”陈岭把脑袋埋进男人怀里,闻着对方的味道,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江域在他头顶轻笑一声,再次轻轻拍打青年的后背,没几下,就感觉怀里的人身体发软,没骨头似的往里钻。

    他低头亲吻青年的发旋,趁着对方听不见,光明正大的占便宜:“晚安,老婆。”

    大概是第一次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江域说完忍不住抿了下唇,泛红的耳尖让他虚弱了他周身的凌厉。

    就像是占有了宝藏的恶龙,他轻轻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密不透风的抱住。

    青玄观的清晨与市区或者昱和山都不相同。

    尚未睁眼,便已经听见观里的道士们做早课的声音。

    陈岭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翻个身,身旁的位置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但人已经离开了。

    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一下床去洗漱,敲门声响起。

    李鸿羽拿了早餐过来,见陈岭居然才起,有些错愕,举着东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岭扶着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等等,我马上好。”说完就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去了院子里的公共卫生间。

    李鸿羽把早餐摆到桌上,双手放在岔开的膝盖上,安静等着,视线漫无目的的打量周遭,最终停在了陈岭的背包上。

    背包被随意的丢在床脚,拉链开着,露出一个弹弓手柄。

    恰好陈岭这时候进门,他指了指那个弹弓,“你自己做的?”

    陈岭显摆似的把弹弓取出来,拉了下皮兜,做了个瞄准的姿势:“不是,是吴伟伟做的,怎么样,看着不错吧,手感挺好。对于远距离的邪祟,这种绝对是最好的攻击武器,小、轻便,容易上手,只要准头够,一下子就能命中目标。”

    李鸿羽有些诧异:“他还会做法器?”

    听他这么这么一说,陈岭才反应过来,非要说的话,吴伟伟做的这些小手工的确称得上是法器。

    他寻思着,若是吴伟伟有意往这个方向发展,回去以后可以多找一些法器或者机关术相关的书籍塞给他。

    陈岭回过神,接上李鸿羽之前的问题,语气不免带着几分吹嘘的意思:“当然了,我们家吴伟伟挺厉害的,手特巧,之前还用墨斗线编网,遇到不怎么厉害的鬼,一下子就给兜住了。”

    李鸿羽接过陈岭手里的弹弓比划两下,的确称手,他将东西放回桌上,笑着道:“我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没想到还能静下心做这些。”

    陈岭:“人不可貌相,吴伟伟也是有沉稳一面的。”

    李鸿羽连连点点,指尖忍不住又摸了几下弹弓手柄,将其往陈岭的方向推了推。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抬了抬下巴,“你先吃,吃完我们就出发。”

    陈岭一心想着吹兄弟,险些把正事儿给忘了,一拍脑袋,赶紧坐下来吃早餐。

    李鸿羽担心自己站在一旁干看着会让人不自在,索性离开屋子,去了院子里。

    院子周围皆是竹林,微风轻拂,沙沙作响。

    他捻动拇指,心里有点发痒。

    李鸿羽自认自己从小到大,很少对什么东西有求索欲,可是今天看到弹弓的时候,他是有点想要的,就一点点而已。

    他低头拿出手机,找出吴伟伟的朋友圈点开。

    这是他很少去接触的东西。

    在他看来,朋友圈无非就是大家发发生活和工作动态,没有意思。

    看到吴伟伟的朋友圈后,他觉得自己的想法错了,吴伟伟的朋友圈不是哈哈哈哈就是嘿嘿嘿,虽然也是晒的吃喝玩乐,但是充满了人情味。

    李鸿羽觉得奇怪,怎么同样的东西放到师兄们身上,就变得无趣了呢。

    他摇了摇头,退出朋友圈,看到“发现”那一栏多了个红点。

    再次点进去,朋友圈里多了一条新动态。

    吴伟伟:【雷击桃木+黄神越章+纯牛头层皮+高弹力绳,驱邪弹弓2.0即将开启!】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成块的桃木,方块的牛皮,还有一卷高弹力绳。

    李鸿羽想了想,默默点了个赞。

    “走吧。”陈岭从屋子里出来,肩上挂着自己的背包。

    李鸿羽这才把手机放好,在前方引路:“有通勤车直接过去,我们在山门外等就行。”

    通勤车是空调大巴,除了从青玄观到特调部上班的人,车上还载了其他道观和寺庙的人。

    陈岭上车后发现一个也不认识,李鸿羽就在他背后小声的介绍,那个是某某寺的未来主持,这个某某观的某某殿主。

    “你跟他们都熟悉吗?”陈岭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声问道。

    李鸿羽摇头:“不熟,其实特调部的几个部门内,大家几乎没有什么私下往来,都是公事交往。”

    陈岭点了点头,笑着说:“那你小师叔呢,他和其他部门的领导也像你们这样?”

    李鸿羽一愣,仔细想了下才说:“小师叔身为正组长,其实平时挺忙的,要开会,要协调各组之间的关系,偶尔还要帮我们善后。”

    “说起来,特调部这次损失不小……”陈岭小心翼翼道,“小师叔不会被上面问责吧?”

    以当时的情况,若是李道玄没有带人上山,而是守住下面……因为青昙子身死而失去钳制的厉鬼们,很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就挣脱压制。

    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牺牲流血。

    严格说,这算是李道玄的指挥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