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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因为宝玉的受伤, 府中上下乱成一团。贾母和王夫人交代完事情后, 就不知所踪。那善后的问题就交到了熙凤和鸳鸯身上。
鸳鸯倒也罢了,熙凤自是偷不得懒。伺候着那娇生惯养的宝玉,应付着他层出不穷的要求, 真是累的身心疲惫。
好不容易熬至晚间,伺候着贾母及姑娘们用完晚膳后, 又到刑、王两位太太那里请了安,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屋内歇息用饭。
回到房中, 心腹丫头平儿赶紧出来迎接。服侍着熙凤洗漱, 换上家常衣服松快松快。待熙凤歇息片刻,晚饭也已摆好,那贾琏也恰好回来。
两口子坐下吃饭, 期间说说笑笑倒也融洽。饭毕, 夫妻喝着茶又各自聊了些府中杂事后,才上床歇息。小夫妻此时正年轻, 贪慕那鱼水之欢, 少不得恩恩爱爱、浓情蜜意的缠绵了好一阵。直待弹尽粮绝才鸣鼓收兵相拥着沉沉睡去。
熙凤疲累,正睡眼微蒙之际,恍惚间,看到可卿从外进来,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 你也不送我一程。”
熙凤心中恍惚,闷道:可卿此时正缠绵病榻,怎的会来此?丫头们怎么不阻拦, 就让她直闯到卧房来了?
正心下不喜,就听可卿说道:“婶子,你我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鬼差大人怜我惨死,故允我与亲人别上一别。”
熙凤一惊,思量着,这可卿莫非病昏了头?她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倒胡沁些鬼话来唬人。真是可恼!
可卿又说道:“婶子莫要忘了我上次说过的话,切记!荣华易散、富贵皆空,心存善念、退步抽身方能保你平安。”
熙凤一头雾水,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她与贾琏惊醒。就听平儿回道:“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熙凤闻听,登时吓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才和贾琏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赶去。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怎么白日里还好好的人,就突然去了呢?不过虽有疑心,却都三缄其口并不说出。
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
因贾母年事已高,就由两位太太带着众人赶去宁府奔丧。待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众人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可卿。王夫人因心中有鬼,行动不免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邢夫人不耐烦等她,径自带着探春、黛玉几人先进去了。而熙凤和迎春恰在王夫人身边,不好撇她而去,只好陪她慢慢地蹭了进去。
此时的房间内,可卿静静地躺在灵床上,面容祥和。而在旁边的角落里,瑞珠也安静的躺在那里陪着主子。
众人见此皆放声大哭,那守灵的婆子丫头自是赶紧上来劝慰各位主子,一一搀扶着出去歇息了。
王夫人在熙凤搀扶下,哭泣着来到可卿身前,此前见到的那恐怖一幕,仿佛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禁浑身颤抖,惊恐不已。那手一哆嗦,拭泪的帕子竟飘飘荡荡的落到了可卿遗体上。
王夫人顿时目瞪口呆的吓在那里,不能反应。身后的迎春见此,急忙伸手去捡。在拿帕子之时无意拉扯了可卿的衣衫。迎春正欲起身,眼睛在扫过可卿颈项之时,蓦然惊呆了。
她停顿了片刻,压住心底的慌乱,将帕子递给王夫人。王夫人正心慌意乱之时,并未留心迎春的异常,见帕子到手,自是在婆子的引导下匆匆离开了。迎春因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发现,故装作等待熙凤,留了下来。
熙凤素来与可卿交好,见她逝去,自是要好好哭一场的。打发走伺候的婆子,熙凤坐在那里哭了起来。就在她伤心欲绝之际,抬头发现迎春竟然还未离开。
她看迎春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盯着可卿,不禁疑惑不解:这二妹妹和可卿素来交际不多,怎么会如此伤心,好生奇怪?又看她直勾勾的望着可卿脖子位置,心下好奇,就望了过去……
只见可卿微微露出的脖子上竟然有一道粗粗的红痕。熙凤本来还未在意,转而一想瞬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猛然站起,心不受控制急剧的急剧跳动起来。望向四周,看丫头婆子并未留意这边,她急忙伸手把可卿的衣衫整理一下遮盖了痕迹。
随后熙凤扶住迎春在她的胳膊上狠掐了一下,将迎春从迷茫中痛醒。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惊恐的神情来。
姑嫂两个稳住心神,心照不宣的携手离开。只是那略显凌乱的脚步,显示出两人此时的不平静来。
不说迎春回去如何。单说那熙凤忍住心中惊恐,脚不沾地的忙着招待各方前来吊唁的亲眷。整整忙了一日,才得以回家歇息。
熙凤躺在榻上,脑海里不断显现那道红痕。联系到梦中可卿的那句“惨死”的话,她的心里已经得出结论:可卿是被人所杀!
想到此处,熙凤不禁害怕的颤抖了一下,想不通是谁要杀了可卿,又为何要杀她?如果不弄清楚,任一个未知的凶手藏在暗处,熙凤就觉得浑身发毛。
她强迫自己慢慢想来。贾珍?应该不是!如果他要杀可卿不会等到今天。尤氏?倒有可能!她恨可卿入骨,做出此事也不无可能。只是依着自己对她的了解,尤氏无此胆量。但是在今儿这大日子里,她竟然抱病在床,倒是可疑!假如真的是她,必然还有帮凶!
可究竟是谁呢?可卿为人温柔谦和,除尤氏外并未与人结仇。也没有挡了谁的路,怎的就落得如此下场。
熙凤百思不得其解,头疼不已。平儿见奶奶烦躁,以为她还在为可卿难过。就递过一杯茶来,劝慰道:“奶奶莫要再伤心了!逝者已逝,那蓉大奶奶也算解脱了。听说宫里娘娘也派人前来吊唁,那珍大爷为了蓉大奶奶能风光一些,还花费不少,求来了诰命。说来她也不枉此生了!”
熙凤听了平儿的话,灵光一闪,所有的事情在此时通汇贯通。她害怕的手一松,茶杯掉落在地上。平儿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收拾。熙凤无力的吩咐平儿出去,她要清净一会,不要让人前来打扰。
平儿虽然担心熙凤,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熙凤用被子紧裹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温暖心中的冰冷。她终于知道了谁是帮凶!此人就是自己那慈眉善目的姑妈王夫人!或许还有老太太也说不定。
今儿姑妈那失常的反应,无不显示着她的做贼心虚。她之所以如此做,是怕可卿的事拖累了元春的大好前程。恐怕此事也得到了老太太的默许。
想到两人慈善的外表下掩藏着如此狠毒的心肠,熙凤不寒而栗。她的思维发散开来,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新的认知。
自嫁到贾家以后,姑妈就以无才无能之名,求了老太太让自己帮着管家,当时自己还得意着终于有了施展才能的地方。为了报答姑妈的赏识,她甚至略过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转而孝顺姑妈。以至于她和婆婆之间嫌隙颇深,形同陌路。
而自己在管家期间遇到周转不灵报到姑妈处时,都被姑妈哄骗着拿出陪嫁填补上,如若一时没有补上,就招来姑妈的埋怨。而她一向争强好胜,不想被人小瞧,就想尽办法硬撑下来,以至于到现在自己嫁妆所剩无几。
如今看来,姑妈是早有打算,拿她当枪使不算,还要弄得她众叛亲离,只能依附姑妈成为棋子。恐怕等到姑妈为宝玉娶妻后,自己就要被一脚踢开了吧?
想到前几日姑妈的暗示,要她偷偷地放高利贷。熙凤冷笑了一声,姑妈真是好算计!用自己为她敛财,得尽好处。如若出事,自己就是那替罪羔羊,与她毫无关系。如此算计亲侄女,真是令人寒心!
熙凤本来就是杀伐果断之人,待一切想通,自是不会傻呆呆的任人利用。想到可卿的警示,她暗下决定,再不能帮姑妈做那些缺德之事,要想尽办法收回嫁妆,再与婆婆修好,铺好退路,到时抽身回到大房里去。
这边熙凤打好主意,依计而行。那边王夫人却陷入了纠结之中,原因还是宝玉惹出的事来……
宝玉本来是在床上养伤的,谁知半夜里听闻可卿过世,哪里还呆得住,忙忙的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要到宁府去祭奠可卿。
贾母和王夫人自是不依,唯恐可卿尸骨未寒冲撞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奈何拗不过宝玉的软磨硬缠,只得吩咐丫头小厮服侍着好生去了。到了那里,宝玉自是伤心难过的痛哭了一场。由此看来,这宝玉虽是天真不懂世事,倒也不和那些府中的爷们相同,心中还是有几分善念真情的。
且说宁府遇此大事,本应尤氏操持一切。但尤氏自受了惊吓,到现在都未能恢复过来。宁府内宅没了主事之人,顿时乱作一团。
贾珍为此焦头烂额,顾此失彼。那宝玉见此,就出了主意,要他求老太太让熙凤主理大局。贾珍闻言大喜,就求到了老太太这里。
贾母心中也觉得熙凤合适,但王夫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那葬礼之上,来往的都是世家大族,正是交际的好时机,再加上宁府财势比荣府厚重,她早就垂涎已久,如今有了好时机,她岂能放过,不料众人却相中熙凤,怎不叫她酸意直冒。
待叫来熙凤通知此事,熙凤忙推辞道:“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我年轻不经世,就说那来往亲眷都是尊贵之人,两位太太皆有诰命在身,到让我这无职的晚辈主理,岂不是让人看了不像样?到时出了差错,宫中的娘娘面上也无光不是!”
元春本是贾府的软肋,熙凤这么一说,贾母顿时犹豫起来。她直接略过邢夫人那期盼的眼神,落到王夫人身上说道:“既然如此,就由二太太主理此事吧!不过诸事还需和珍哥媳妇商议,莫要自作主张失了体面,连累娘娘!”
贾母深知这个儿媳的秉性,怕她一时糊涂做出什么事来,让人看了笑话,就敲打了一番。王夫人正志得意满之际,哪听得进去。早就打定主意趁此捞上一笔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那王夫人在可卿的丧礼上大显身手。虽说做的不是那么尽善尽美,时不时的出点小差错,倒也顺顺当当的完成了所有流程,让贾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王夫人此举自是风光之极,收获无数赞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却也因此惹恼了两人,对她产生了嫌隙。
其中一人就是那贾珍。自王夫人主理葬礼后,初始还尽心尽力,待到了中途之时,王夫人却拿乔起来。做事拖三拉四,极不上心。弄得贾珍捉襟见肘,忙乱不堪。在得知了王夫人的真实意图后,贾珍无奈的许下重金,才让王夫人恢复了正常。
而另一人,却是熙凤。见到姑妈那杀伐决断,威风八面的样子,岂是无才无能之人的表现!熙凤为此真是恨得牙痒痒,恨自己当了多年的傻子而不自知。
这些,王夫人自然无从知晓。此时的她正忙着做一件缺德之事,为贾家将来的覆灭而增砖添瓦呢!
原来,王夫人在送灵之时,被那铁槛寺的静虚老尼给纠缠上了。静虚托她为一位施主处理一件婚姻官司。王夫人本不予理会,但在静虚拿出的三千两银子诱惑下,最终答应了此事。
她找来心腹周瑞,假托贾政之名,了结了此事,将银子收入了囊中。而这贪财之举却导致了一对有情儿女命丧黄泉,两个家庭支离破碎的惨剧。真是造孽颇深!
王夫人不知,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这些所作所为皆落入那有心人眼中,为贾府和自己埋下了孽根祸胎。
真是:自古机深祸也深,休贪富贵昧良心。檐前滴水毫无错,报应昭昭自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