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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半天没刹住。
只见前方有一挺拔的男人背影,挂着耳机在距离我们五十米的地方慢慢走,似乎并不在意公交车
即将从他身边掠过。我被李明朗拉着迎着呼呼的小风一顿狂跑,刮得我脸都疼,我也已经先公交车一步蹭着他的衣角从那个人身边刷的一下掠过去。
等跑到站牌那里,公交车刚好缓缓停下。从公交车司机被墨镜挡住半张脸的诡异表情中,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此时的形象是有多么狼狈。
我随便抓了抓狂草似的头发,迈着尽量拘谨的小步子上了车。
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赶上了车。原本正暗自庆幸的我再次汗颜。
我和李明朗站在公交车前门对了个眼儿。
只见他咽了口唾沫,很认真的问——
“莞莞……”
我也咽了口唾沫。
公交车缓缓发动,我感受到了公交司机墨镜后满眼无奈的怨念。
李明朗用眼神说:你为什么不投币。
我也用眼神告诉他:我没钱。
他颓废了,抱着我可能没明白他意思的心态再次求证:“你……带零钱了吗?”
我很坚决地摇摇头。
“坏、坏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儿,一脸的歉意,“我出门就带了两块钱零钱,刚刚你说要去图书馆,花……花没了……”
他掏出张百元大钞晃了晃:“要不,我从车上找个人破开它?”
我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该死的沉默。
我发誓,他声音真的很大。因为我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整个公交车上人的齐刷刷的视线,即将把我插成刺猬。
我还发誓,我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首歌唱得好。
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趟过了几条河。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人生就是多磨。
眼看着空气中一种叫做“尴尬”的分子正飞速膨胀。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帮你们付吧。”
这句话语音刚落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我头顶的HP红框框嗖的一声,爆表了。
我带着无限感激的心缓缓回头,然后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耳机。
这身影好生熟悉啊。
不就是刚刚被我们反超了甩在身后的那个人吗。
然后我顺着那只耳机往上看。
于是我愣了。
王导曾经评价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说“居然有赢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
怎么说呢……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总之就是美男子。
真不是我吹牛。李明朗和他站一起就是相形见绌东施效颦。也不是我花痴,我虽然看人也看脸,但让我折服的至今只有奥黛丽赫本和年轻的小李子(口出狂言==)。眼前这个,说是从小说里穿越来的一点儿都不为过。正常女生多看两眼实在是人之常情。
他伸手投了两元钱,一元硬币顺着金属投币箱磕磕绊绊地到了底,时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
的心也跟着怦怦乱跳,但我还是装作风平浪静,气定神闲地微微颔首,轻轻浅浅地道了声:“谢谢。”
李明朗也说:“谢谢了哥们儿!”然后他接着说,“你……是陆祺吧?”
那个男生怔了怔,然后点点头。
李明朗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心里一沉。
然后李明朗跟我说:“和你一样,都是新生嘛,”转而又对陆祺说,“早就听说你了。中考出成
绩那天,我们班已经有几个花痴的断言,你一定考我们一中,所以早把你家底儿都打听出来了,这次你帮了我,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报你李明朗学长的名字。”
陆祺只是含蓄地笑着,没说什么。
我也是很含蓄地听着,不掺一言。
他弯弯的眉眼真的很好看,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许是察觉到了,有些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很执拗地不肯移开眼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他却很从容,始终是一个表情。礼貌又友好,却有着不容置喙的距离感。
我承认,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跳超快。虽然他偶尔看我的几眼,也是淡淡的,只是微笑——这说明我没戏。他可能是一个好孩子,品学兼优尊敬师长,注定我只能抬头仰望,我还是很懂等价交换的原理的,好马配好鞍,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绝对没站着一个林无敌。
周星驰演的《百变星君》里面,阿星喜欢的也不是那个四眼钢牙的虫虫,而是唇红齿白的虫虫。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希望我是一个美少女。
但我也就是想想,然后把这种想法烂在肚子里。
我听见李明朗接着说:“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祺说:“我准备去学校看看。”
李明朗说:“正好,我们顺路。”
陆祺却说:“我还要先找个人。”
李明朗大手一挥:“那下次,我请你吃烧烤。”
陆祺象征性地嗯了一声,再没言语,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带上了耳机。
我和李明朗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彼此沉默起来。
我若无其事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流转的风景,路上有老人有小孩儿,也有神色匆匆的年轻人。有西装革履坐在咖啡厅里看报纸喝饮料的中年男人,嘴边挂着睿智的笑容,也有拿着扫把一下一下打扫着马路的清洁工,偶尔抓起搭在脖子上的灰扑扑的手巾擦一擦黝黑的脸。
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的表情。
这时我听见李明朗说:“莞莞,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我愣了愣,犹犹豫豫地说:“不记得了,都这么久了。”
他轻轻说:“我记得。”
我说:“记得……什么……”
他在我耳边轻笑:“记得你……”
我心里正酝酿着怎么终止对话,他又说:“记得你……特别傻!居然还怕青蛙……”
然后他大笑。
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哈哈哈哈哈”。
我无奈。
我居然相信一个傻瓜的情商。
好好笑。
他“哈哈”了很久,“哈哈”得没力气了之后,我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然后我听见他说:“你现在还怕不怕?”
我想了想,很郑重地说:“不怕了。”
他又要开始笑:“你表情怎么这么认真啊?哈哈……”
我淡定的说:“我现在,怕鬼。”
“哪儿有鬼?要是有鬼,我一脚把它踢回地府去……哎不对,世界上要是没鬼,哪儿来的地府啊……”
我开始笑他——真的很傻。
他的笑一下子没了踪影,突然很严肃:“你终于笑了。”
我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他又说:“还是笑好看,我记得你小时候常常笑的。”
我的笑僵在脸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
小时候?
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化橘为枳。
那只白色的耳机出现在车窗外后,我才知道那个叫陆祺的男生下车了。
再看车窗外,只见一个穿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孩儿从星巴克走出来,眉眼弯弯唇角带笑,顾盼生姿袅袅婷婷。娴熟地挽上他的胳臂,二人一同离去,不觉天边已晕满落日的霞光,美得像画。
我分明看见他的眸光,透过这层玻璃,望到了我眼里。
又倏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