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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的校园还是很美的。
质感古朴的建筑物林立在这片土地各处，没辱没它“百年老校”的称谓。
就像我老爸说的，一中环境很好，起码在绿植这方面。我们转了一圈，我看见最多的就是花草树木，李明朗对他生活了一年的学校很中意，跟王婆卖瓜似的，每到一处就梗着脖子跟我说有多好，那仿佛闪着金光的眼睛一点儿都不亚于哆啦A梦见了铜锣烧鸣人见了拉面路飞见了肉。
我很喜欢绿色。
我觉得，那就是阳光的颜色。
风吹草低，树影婆娑。
绿色就是生命。
如果一个不喜欢树却有豪宅的富商和一个没有钱却种了一整座山树的工人同时爱上我，我一定选择后者。虽然不喜欢树的人没几个能当上富商的。拥有一整座山的树的人也穷不到哪里去。
切。
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觉得那个钟楼就很好，像不像英国的大笨钟？”李明朗依然在心潮澎湃地讲解，样子特别像一个敬业的导游。
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回答：“是……”
像大你钟。
他“嘿嘿”一笑：“反正你来我们学校错不了，环境也好，治安也好，来就送贴身保镖！”
我抿嘴：“什么？保镖……你们学校有这个功能？”
他凑过来，小声说：“送一个我。”
我白他一眼。
我继续往前走，他在我身后自顾自的笑，边笑边说：“莞莞，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我默默听着，没说什么。
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但是再次遇见李明朗之后，我觉得我这片即将被烈日灼晒龟裂的一亩三分地好像开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虽然不大，也足够滋润了。
但我对李明朗没什么想法。
相反的，我觉得我离他很遥远。
如果海王星和太阳之间的距离够远的话，他和我就是太阳和冥王星。
他这样的人，注定有很多闪光点，可能不在于学习或能力，而是一种亲和力和感染力，让他身边的人不自觉的围在他身边，以平行的距离围着他一圈一圈的转。
而我，根本不在太阳系里。
我想围着他转，可我只是一会儿似乎离他近了一点点，一会儿又远离他很多很多光年。
我们去便利店，破开了他的一百块钱。
便利店里摆出了火影的周边，是独眼的卡卡西，我看了很久。
李明朗很眼尖的问：“你喜欢？”
我摇摇头：“不，我最讨厌卡卡西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他。
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儿喜欢我。
我没自恋。
我靠的是直觉。
用很酷的一句话说：是女人的直觉。
所以我更应该远离他。
我不是啥白富美，所以十气然应的事儿，我做不来。
晚上李叔坚持要留我们吃饭，说李明朗妈妈做了“莞莞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李明朗一回家，手都没洗直奔厨房，被阿姨用勺子敲了出来。
“干嘛啊，我饿死了！”李明朗大概感觉自己的男子气概被李阿姨一盆水浇了，非常没面子，愤愤地喊。
也只有在家里，人才会这么放肆。
因为是家里。
“饿死你算了，馋猫！”李明朗妈妈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朝李明朗嗔怪着喊，扭头看见我，又急忙客套着微笑：“莞莞啊，稍等，饭马上就做出来了。”
然后又微微皱起眉，转头对李明朗说：“臭小子，赶紧给我洗手去，洗完过来帮我端盘子！”
阿姨的手艺很好。
晚饭期间我爸和李叔自然也推杯换盏，提起曾经同学的往事笑得不行。男人之间很容易以“哥们儿”互称，但是却不会轻易称“好哥们儿”。在“好哥们儿”面前，每个大男人都会变成孩子。
而两人觥筹交错之间我爸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很罕见。
说实话，我算个大小姐。
在外人看来，我爸是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虽然平常尽量不外露，但背后议论他藏富的大有人在。
比如我曾经亲耳听到以前对门的王太太和小区里的那群“八卦天团”叽叽喳喳地嚼舌根：“哎呦，天晓得我们对门那个顾老板多有钱，听说他那个公司一天就挣好多万，老婆还跟别人跑了，他那个女儿啊，平常文文静静的，见了邻居也不打招呼，整天板着脸，大小姐就是有脾气哦，爹是笑面虎，养个孩子就傲慢得不得了，这一家！唉……”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把这些背后议论别人的人揍一顿，就算不揍一顿，狠狠骂骂她们也好。
可我终究是没有。
我也不敢向我爸抱怨，不是怕他提着菜刀找人家理论，而是因为我爸只会一味收敛锋芒，采取“不抵抗，也不交涉”政策。比如越来越廉价的车，越来越小的房子，越来越便宜的衣服。
他希望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暴发户，而是低调认真的暴发户。
我知道，他活得很憋屈。
我跟他抱怨的每一句，都会让他越来越憋屈自己。
所以我只能把这些抱怨烂在肚子里。我不在乎他开什么样的车，住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衣服，我就是怕他拼命给自己制造压力。
他是个好人。
可是好人常常没有好报。
他爱的女人离开他十年，他的女儿是半个自闭症。
所以请告诉我，钱多有什么用。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可我这个小棉袄做的不够好，我不埋怨他不理解我，因为我从来没在祂面前说过我喜欢什么要什么。
在一个十六岁孩子的认知里，不向父亲伸手就是最懂事的表现。
可他觉得是他亏欠我，他觉得我没有母爱，觉得自己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一味的讨好我。
他的确不了解我。
他的确不知道，我其实一点儿都不稀罕什么母爱。
所以他不知道。
阿姨的手艺真的很好。
可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糖醋排骨。
可我从来没跟他说过：爸，其实我想吃青椒炒肉。
我还是吃了糖醋排骨。
我真的希望他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笑。
能让我爸开心，我可以吃任何东西。
李明朗，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可我不喜欢他。我发誓。
晚餐过半，我和阿姨说：“您的手艺很好。”
阿姨温柔敦厚：“喜欢吗，喜欢就常来，我一直想要个女儿，没想到生了这个臭小子，”李明朗探过头来，用一张油乎乎的嘴说：“说我吗”，阿姨把嬉皮笑脸的他推走，接着对我说——
“莞莞啊，你想你妈妈吗？”
你想你妈妈吗。
我笑了笑：“阿姨，我们明天开学，我想回家早睡觉。”
李阿姨表情一僵，心细如发的她立即明白了，再次微笑着说：“好，你回去早些休息。”
我下了楼，李明朗家就在我家楼上，李阿姨一直在门口看着，然后我听见李明朗的声音从他家房门里传来：“她怎么走啦？！”
我停下脚步。回头。
李明朗妈妈一手扶着半开的门，脸朝里屋喊：“人家莞莞明天还要上学，那跟你小子似的精力旺盛。”说完回头看看我，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回去吧，慢点儿啊。”
我也报以微笑，然后点头。
李明朗蹬蹬蹬夺门而出：“顾莞莞，明天一起上学吧！”
我没回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