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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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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还没热起来。

    像滩泥一样在床上躺了五分钟,我实在静不下心来,一旦我的大脑处于放松状态,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比如我妈去世那天的天气,她死于严重的心脏病,躺在医院断气的时候,我爸护着我不让我看着她死去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讨厌我爸,因为他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我的恨意持续了36天,后来从她留给我爸的信里,我知道了原因。

    她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治好我的病,但她没有成功,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入那个领域,就匆匆离世,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看不见她离开我的那一幕。

    她在信里写了这样一段话,我可以把那封信原封不动地背下来,但是我在乎的只有那一段:

    “我真希望我的死是在帮他积攒遗忘的能力……”

    “……但我深知,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我的儿子在把幸福的事装进心中的同时,也永远忘不了那些令他悲伤的事,我不能帮他分担,但我不希望成为他的负担,如果可以,请在我离开的时候拦住他,我不要他爱的母亲永远离开他的场景,永远地刻在他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我没看到。

    那一刻,没有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我摇摇头,试图打散那些回忆。我常常会这样,许许多多琐碎的记忆一起涌上来,我却不能同时处理,每个记忆有毫无理由却清晰地存在于我的脑海里,针线盒也好,剪刀也好,我可以追溯到它们被买来的第一次被放在哪里,后来又被放到哪里去;如果我想,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我可以数清楚某次下雪天有几片雪花从我视野范围内飘过去;我也记得第一次和顾莞莞相遇,她的背带裙上一共有几颗纽扣;我如果想看一部曾经看过的电影,只需要闭上眼睛,黑暗就是绝好的幕布……就算我并没有特意去注意一件事,但它只要被完整收入眼帘,就会随时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就是这样,我忘不了幸福的事,也忘不了痛苦的事。

    我起身,脱下校服换上运动衫,无意瞥到穿衣镜里的自己,运动衫套在身上显得很松垮,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走出门去,外面花迎鸟笑,又是晴天。

    我爸的房子里大路很近,仅仅隔了一排楼的距离,从大门出去就是公路,旁边和对面都有公交站牌,但只通一路车。这里也不是闹市,相反,环境很僻静,顺着长街一直走,能到小吃城,那里就热闹了很多,通行的车辆和人也就多了起来,分布着各种商铺。

    从长街可以直通步行街,我开始长跑。

    顺着一侧的道路迎着风跑,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我唯一热爱的运动就是跑步,相对大脑的高度发展,我的运动细胞就不是很丰富,除了和自己人打打篮球,我能做的也就剩下跑步,从初中开始,有些不长大脑的女生开始给我冠上各种各样的称谓。其实有时候女生关注篮球,关注的不是篮球,而是谁打篮球。但对于男生来说,不管谁打篮球,只要打好了,我们就对他有无限的激情。

    也只有在跑步的时候,我的思维才没有那么跳跃。

    我挂着耳机,音乐里仍然只有一首《致爱丽丝》。两千米五百米下来,这首三分四十七秒的曲子被循环放了三次。

    这条街我只需要走一次,就能记住所有的人和物。就像我忘不了曾经所居住的某座小镇,那里有弯弯的小巷子,我的家在其中一条小巷的最深处,巷子口有转个不停的风车,路是□□着土地的石子路,路边还有长得像老版《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一样的爷爷,他总是推着一辆彩色的小车,里面有好吃的棉花糖,有五毛钱一包的零食——当然,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它们不过就是没有丝毫营养价值的垃圾食品,不过即使如此,它们却也满满地挤在我为期不长的,快乐的童年时光里。挥之不去。

    没有段清,我拥有的,是一个那样爱着我的才华横溢的妈妈和那样爱着妈妈和爱着我的爸爸。

    那是他们是我的全部。

    可现在,顾莞莞是我的全部。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吻过了她,我希望,她就是那个能陪我走过余生的人。

    于是,像奇迹般的,我看见了她。

    她的打扮很奇怪,短发像是没梳开,纤细地蓬成一团,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袖体恤,袖子似乎长于她的胳膊,只得被挽到手腕上堆了几层,下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同样很宽松。这一身穿在她身上,像是藏在长袍里的一根稻草,既渺小又瘦弱,似乎连微风都抵抗不了。

    她在马路对面,一直低着头。

    我诧异地停下脚步,开始怀疑我是否认错了人。在公交车上的初遇,她穿的是背带裙,当下女生很流行的装扮。头发柔顺的在脸边散开。不施粉黛,不善言语。

    在学校湖心亭相遇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发校服,开毕业典礼的时候是下午,我们都回去换下了军训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我想了想,她那天穿了一件薄薄的米黄色的宽袖长毛衣,里面套了一件白色长袖,长毛衣下面又套了长裙,最令人诧异的是她的袜子,长到盖住了小腿,总之就是很拖沓的打扮。

    有了对比,我发现她的风格变得着实快。

    但我绝对不会搞错,虽然对面等公交车的人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她。因为她的身形已经清清楚楚刻在我脑子里。

    我真是傻,那怎么会不是顾莞莞。

    我焦急原地踏步的等待绿灯,01过后,绿灯终于亮起来,我大步流星的迈过去,却想不到公交车也和我一同到来。

    她和我擦肩而过,眼神却几乎是直直地越过我,丝毫没有停留。在她抬头看着公交车的那一瞬间,我呆若木鸡,我不知道她没有出现在学校的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黑眼圈包围了她空洞的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占了很大的面积,肤色呈现一种极其病态的白,令人无比心痛。

    我直直看着她,她却好像不认识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置若罔闻。

    我回头喊:“顾莞莞。”

    她似乎滞了滞,又似乎没有,然后耐心等所有人进去后,迈着滞笨的步子走进了公交车。

    她的身影孤独地格格不入地消失在人群里。

    紧接着,门关上了。